織不織春
早晨,和朋友曉雯在公交車上相遇。下車,曉雯說要去買早餐,叫我們在另一個路口等她。
我和朋友站在路口閑聊,等了一會兒卻還是不見曉雯人影,于是我調(diào)侃著道:“她待會兒出現(xiàn)一定是先慢悠悠地走,見我們等著,不好意思了才小跑過來。”
過了一會兒曉雯果真如我所說的一般提著兩杯豆?jié){跑了過來。朋友目瞪口呆地看著我:“……這也太神了吧?”
我看看手表,確定沒有遲到后對朋友解釋:“我們是小學同學?!?/p>
準確地說是小學同學+曾經(jīng)的閨蜜。
和曉雯玩起來大抵是因為我搬到她隔壁小區(qū),在公交車上常遇見,漸漸地就熟起來了。
小學我們常常手牽著手走過炎炎夏日,舍近求遠到另一個車站坐車;并肩跨過斑馬線,風中留下一個少年的名字;陽光透過樹葉罅隙落下來,我們指著對方涂滿巧克力的嘴唇哈哈大笑。
我認識了一個彼時讀五年級的學弟,學弟和曉雯不對付,倆人一見面就互懟,我在一旁笑得肚子疼。
轉(zhuǎn)眼間小學畢業(yè)升入初中,不在同一班的我們漸漸各自有了新的交際圈,每次在走廊偶遇,我看見她挽著一個陌生女孩的胳膊,心里就像是有一根淺淺的刺。扎得人不算疼,卻也無法忽視。
晚上放學,我們一起乘公交車回家,她和她的同班同學聊天,說的是我不熟悉的名字,我偶爾也會插幾句話,但大多是沉默。
一日,我去她們班門口等她,一個男生塞給她一盒糖,眾人起哄。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表情尷尬。
回家路上我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那男生是誰呀?他喜歡你吧?”
“哦,他叫XX。”曉雯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
“哦?!?/p>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黑幕上密布星子,是難得一見的景色。我叫曉雯看,她瞥了一眼就垂下頭。
我松開她的手,心里有什么東西漸漸冷卻。
后來她開始頻繁地一個人回家。她們老師慣愛拖堂,我在她們班門口等她,因為無聊就一直看他們做的走廊文化。終于放學了,我走在她座位旁,她卻說:“你先走吧?!?/p>
“欸,你今天不回去了嗎?”
“今天走路?!?/p>
“好?!?/p>
可當我一個人站在車門口時,透過玻璃窗看見她和他們班的同學一起走,有說有笑的。
后來,我不再去找她,她有時會過來找我,卻是一路沉默。
終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我對她說:“以后我們各走各的吧?!?/p>
她抬頭,似乎有點驚訝。
我拼命按下心中酸澀,若無其事地繼續(xù)道:“我感覺你也不太想和我一起走了,不如就散了吧?!?/p>
半晌兒,她嘴唇翕動,卻是說:“好。”
那晚回去,我哭了很久。小學畢業(yè)我沒哭,為了她一起走而耽擱了回家時間被媽媽痛罵我沒哭;考試考砸了我沒哭,可那晚連枕頭都濕透了。
她是我第一個親密的朋友。我們曾毫無顧忌地分享秘密;曾約定去同一所高中;曾手牽手尋覓各種美食;曾在夜晚放聲高歌;曾在面對流浪狗時大喊“一,二,三”,然后拔足狂奔;曾因為近視將黑色垃圾袋錯認為流浪漢,小心翼翼不敢上前;曾路過香味四溢的燒烤攤兒聽見對方肚子發(fā)出的咕嚕聲,然后捂著肚子大笑。
曾經(jīng),曾經(jīng)。
我們在年少的歲月相遇,又在成長的路上走散,而那些消逝的歲月如同夏日的清風,再也尋不到。
后來我無意中得知,她選擇一個人回家的那段日子里,她父母正在鬧離婚,她心情不好,成績也直線下滑。
我聽見這個消息,心中五味雜陳,卻不知該如何和她說話,于是也只好沉默。
高一下期選課分班,我們進了同一班,于是不約而同地開始一起上下學。
我們趴在公交車一角小聲地聊天。她說她只開始幾天就結(jié)束的戀愛,說她父母離婚又復(fù)婚,說她姐姐高考失利正準備復(fù)讀。
我說我無疾而終的暗戀,說我喜歡的作者,說我首次過稿時的喜悅。
我們閉口不提那段過往,卻又在聽見別人聽完一臉蒙的笑話后,默契地捧腹大笑。
歲月帶走了一些東西,又留下了一些東西。
下車,我們在走進露天停車場時腳步一頓。
“怎么了?”她問。
“你……你看見那輛車里的兩個頭了嗎?那是什么東西呀?”我顫顫巍巍地指給她看。
她瞇著300°的近視眼驚恐地搖頭:“不……不知道?!?/p>
我們面面相覷,邁著小碎步挪到車邊。
“原來是枕頭……”
車內(nèi)兩個二哈、柴犬的枕頭綁在前排靠頭枕上,沖我們露出神秘的微笑。
“你還記得之前垃圾袋事件嗎?
當時你被嚇得走不動路了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誰拽著我的袖子哭著鬧著要我保護她?!?/p>
……
當我們淋過雨季的大雨,還能在拐角遇見彼此,這不得不說是難得的緣分。
你知道的,走散的人們再相遇是件多么難的事,大多數(shù)人告別我們的生命,簡單得連揮揮手都沒有,只一個轉(zhuǎn)身就消失在人海里。
曉雯,謝謝你還住在我的青春里,不勝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