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五頂”的文化密碼

元尚

北京花會《舊都文物略》是這樣描述它的：“年開一市者，多在香會。如秧歌、少林、五虎、開路、太獅、少獅、高蹺、杠子、小車、中幡等是。”這其中藏了多少文化奧秘，雅俗共賞，博大精深。

記得小時候逢年過節(jié)，總是聽大人們說去看花會。我就傻傻問母親，花會上有什么花？母親說有牡丹花會、丁香花會、水仙花會。父親說母親講錯了。其實母親那是哄我玩。雖然我身邊的老輩人，都知道花會有得看，卻沒人清楚它蘊含的文化秘密。

花會，蘊含了中國傳統(tǒng)的祈福文化，豐收喜樂文化，祛病除災文化?；〞顒釉诒本┛梢哉f是歷史悠久。據(jù)說最早是從元代佛教“行像大會”產(chǎn)生出來的。流行于北京等地區(qū)，一年四季都有的活動。行像是什么？它是一種很早以前就有的宗教儀式，大約唐朝時隨著佛教的流行就有了。即它是把佛像裝到有裝飾的車上供人們膜拜，這種經(jīng)過裝飾的車，就叫花車。然后這輛花車就由幾個人推動著，和花車一起巡游，以供人們瞻仰、膜拜。在這個巡游過程中，人們添加了民間的舞蹈、雜戲、演出等。贊寧在《大宋僧史略》中對此有過描述，說：“行像者，自佛泥洹，王臣多恨不親睹佛，由是立佛降生相?！?/p>

花會還有一個別名叫“百戲”，逛花會，看百戲，記得上中學時，總聽街坊四鄰的北京老人回憶述說他們兒時游花會的往事。有的就說逛花會，有的則說看百戲，還有說是看香會。其實是一回事，不同說法。每年的花會，寄托了人民那種渴望祛邪、避災、祈福的美好愿望，渴望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的美好愿望。

明朝時候妙峰山每年都要舉辦兩次廟會，一次是農(nóng)歷四月初一至十八，舊稱“春香廟會”，意思是春天的廟會香會，古時候重大廟會一定會有香會（花會）同行。另一次是在農(nóng)歷七月初一至十五，古時叫“秋香廟會”。廟會中花會必須要來朝拜進香，當時好像還有一個潛規(guī)則，所有花會活動，都把能到妙峰山朝拜視之為最大榮幸與榮耀。據(jù)傳“未到妙峰山朝頂?shù)幕〞荒芩闶钦诨〞??；〞囊?guī)則是“車籠自備，茶水不擾”，奉獻為尚。妙峰山花會最為興盛的年代，其中來朝拜的花會，最多時有幾百檔。清代妙峰山花會沿襲了明代的慣例也是一年兩次。

北京歷史上的花會表演的場地安排，北京人把它概括叫“三山五頂”。昔時北京花會演出獻藝表演的場所都集中在這里。

先說“三山”，北京的山很多，出名的也多，但三山卻有明確固定的所指。它們是平谷的丫髻山、門頭溝的妙峰山和石景山的天臺山。

三座山上依次為丫髻山娘娘廟，天臺山（天泰，慈善寺）娘娘廟，妙峰山娘娘廟。老北京還有一句歇后語和妙峰山娘娘廟有關(guān)，叫作：“妙峰山的娘娘一一照遠不照近?！蹦锬飶R這個叫法是民間俗話語。它的正式大名應該叫“碧霞元君廟”，信仰崇拜碧霞元君據(jù)傳創(chuàng)始于宋代，從明到清廣泛流行于北京地區(qū)。歷史上北京地區(qū)建造的娘娘廟最多。碧霞元君是地地道道的中國古代女神，碧霞的含義是說，太陽從東方升起，霞光普照大地，護佑眾生。元君則是道家對她的尊稱。她的前身歷史上傳說是玉女，在往前說是中國始祖黃帝手下的一位仙女（侍女）。她的道場在泰山，所以民間也叫她為“泰山娘娘”，娘娘廟的俗稱也許就從這兒的“娘娘”而來?！皬R”則指她的道場建筑。

花會的形式雖然源于佛教，可是這種民間娛樂方式用到了朝拜娘娘廟的活動中，并成為了最主要的內(nèi)容。碧霞元君護國護民，和年節(jié)吉慶活動融合在一起，最能體現(xiàn)萬民一家國泰民安的祥和之景。

再說“五頂”，《五城寺院冊》里面說北京有五座娘娘廟，有史以來最為著名。而這五座娘娘廟的排列方位，正好暗合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五行，更為妙不可言的是，五座娘娘廟的方位排列，又與中軸線相合，更重要的是它還傳遞了中華民族的太陽神崇拜的文化內(nèi)涵。

其實五頂之格局，在明朝時就已經(jīng)定型。在記述明代北京重要景物的著作《帝京景物略》卷三中，就有十分明確的記錄：“麥莊橋，曰西頂;草橋，曰中頂;東直門外，曰東頂;安定門外，曰北頂。”五頂?shù)捻?，古語的“頂”指山的最高處。這里指最著名的娘娘廟，現(xiàn)在話說也就是頂級娘娘廟。

麥莊橋，位置大約在海淀藍靛廠附近的河道上，麥莊解放后改名叫麥鐘。據(jù)說這里就是傳說中，明代永樂大鐘埋藏之處。明末人劉若愚對西頂還有這樣的描述，在《酌中志》他說，“（西頂）其地素洼下。”也就是說，西頂?shù)貏菀恢钡屯?。西頂碧霞元君廟民間簡稱西頂廟，再簡化就成“西頂”了。以下各頂簡稱和這里相同。它坐落在海淀區(qū)藍靛廠。最早建于明正德時期，名叫“嘉祥觀”。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重新修建。中間歷代多有維護修繕。

南頂坐落在豐臺區(qū)南苑大紅門，它始建于明代，后經(jīng)清代康熙、乾隆兩代重修，舊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可見了。廟中前中后三大殿內(nèi)各有御題匾額，分別是“神燭碧虛”“神宮出震”“妙握璇構(gòu)”。記載為乾隆書寫。

北頂，坐落在北京中軸線的北延長線上，屬于最北端的標志性古建筑。最早也建于明宣德時期，到了清代乾隆年間進行了重修。《燕京歲時記》中記載說，這里“每歲四月有廟市，市皆日用農(nóng)具，游者多鄉(xiāng)人?！北表斣瓉硎峭恋貜R，后改建成娘娘廟。據(jù)傳說明世宗的母親，曾經(jīng)許愿說要在這里修建一座娘娘廟，世宗上位后下令在這里建了此娘娘廟。有一種說法，說這里的“頂”是這么來的。碧霞元君原在泰山頂，建北頂時把她移過來，于是這里的娘娘廟就成了從泰山頂上搬過來的，于是就是頂級了。文化密碼全在于來龍去脈中。

中頂，不是坐落在北京中心區(qū)，而是坐落在了豐臺區(qū)南苑鄉(xiāng)。史載這里的中頂村，唐代時候，修建有萬福寺，后來不存。中頂娘娘廟最早則是明代所建，清乾隆年間因娘娘廟年久失修，對其進行了修繕?！俄樚旄尽分姓f：“碧霞元君廟，唐剎舊址，在右安門外草橋北。唐時有萬福寺，寺廢而橋存，明天啟年間即建碧霞元君廟，士人稱為中頂”。這是北京正史對北頂?shù)恼接涊d，簡明且信息豐富。這里是北京歷史上“十三檔花會”主要的表演場所。檔的意思，用現(xiàn)在話說就是節(jié)目。十三個節(jié)目相繼演出。“十三檔花會”相當于現(xiàn)在的一場演出，其中十三個大型節(jié)目。這里的花會演出從清乾隆以來，歷久不衰?，F(xiàn)在人們可能會誤會中頂為啥不建在中心的位置。我們都知道元明清，北京的中心位置建有皇宮——故宮。按照舊傳統(tǒng)，這里是不能建廟宇的。所以中頂就建在了中心靠南的位置上。中頂前殿匾額題“資生溥化”，中殿匾額題“大德日生”，都是乾隆的手筆。相傳乾隆還曾親自來這里觀看花會十三檔表演，并且還給它起了一個很長的名字，叫“一統(tǒng)萬年大鼓老會”。乾隆來的這一天，當時是農(nóng)歷六月初一，此后中頂花會，每年一次，舉辦時間也就定在了這一天，后世一直沿襲下來。

“五頂”之外還有一些不在五頂里面，而在三山中，乾隆皇帝封妙峰山娘娘廟為金頂，它的地位則在“五頂”之上。北京花會可以說是傳統(tǒng)文化精蘊密碼的承載者、傳承者和弘揚者。國富民強，天下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