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顏
01
程子煜說分手那天,我在樓下等了他足足3小時。
一直等到電梯門打開,他扶著一個濃妝女生走出來。兩個人身上都有濃重的酒氣。他看見我,嘴角輕輕揚了一下:“你來了,怎么不進去”。
我沒回答,他才像想起來什么一樣,自顧自地哦了一句,你離開時狠狠把鑰匙砸在桌子上。
既然走得那么痛快,現(xiàn)在這又是干嘛。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像是求證似的捏了捏我濕透的毛衣外套。何必呢,姜藍。他皺了下眉,語氣似有奚落,又帶著不耐。
他利落地脫掉外套披在我身上,動作流暢干脆,就像從前做過許多次那樣。末了,他繼續(xù)摟住身邊濃妝女孩的腰,開門進到房子里。
門咯嚓一聲合上,就像一柄刀,生生把我心臟劈成兩半。
高中時在戀愛雜志上看過一句話,忘記一個人的時間是你喜歡ta時長的1/3。
照這么算,我們在一起9年,他至少需要3年才能完全忘掉??蛇@還沒到三周,他已經(jīng)攬上別人的肩。
我怔怔在門口站了許久,直至確認門不會再開,才把外套脫下來狠狠朝門砸過去。毫無殺傷力。就像現(xiàn)在的我,難過也好,心碎也好,再也不是他關心的事。
02
思齊聽說我去堵程子煜,震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倒沒覺得你這么在乎他。她幫我吹干頭發(fā),才小心翼翼說出心里的疑惑。
以往每每吵架,都是他主動道歉。還記得有次你們吵得兇了,你氣得用手機砸向他,他都站直了身體,躲也沒躲一下。手機砸中他的鼻梁,頓時血流如注。你嚇壞了,反而是他安慰你,幫你擦眼淚。
他那么愛你,我們看了都羨慕。思齊嘆息,見我低頭不說話,也不好再說什么,獨自回了房間。留我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fā)靜坐。窗外無星無月。偶爾流云飄過,像是回憶埋下的虛筆。
思齊說得沒錯。程子煜向來是寵我的。
高一那年,我被一群女生圍在小操場后面的荒草叢里。是他出現(xiàn)為我解圍。他像個俠客一樣把我護在身后,很威風地對她們說:別以為你們是女生,我就不會動手。
當然,那群女孩也不會蠢到跟一個身高185的男生動粗,她們只是指著我的鼻子陰陽怪氣。帥哥,談戀愛得帶腦子,不能光看臉。
你別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游戲里三天兩頭發(fā)照片勾搭我男友。幸好我男友不吃這套。這種女生你都敢要,不怕給你戴綠帽嗎?
話說到難聽到這份上,程子煜不怒反笑,回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為首的女生,好笑地回懟了一句,放著我這么個大帥哥在眼前,她哪有空看別人。
說完他拉著我往相反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像訓小學生一樣教育我,自己沒做過的事干嘛不解釋啊。剛才要不是我剛好路過,她的巴掌就落在你臉上了。
可你還是來了呀。彼時,我歪著腦袋看他。
沒人知道,我和程子煜之間,先動心的人是我,先表白的人是我,他從來都是被動地接受我的。就像我心里根本拿不住,沒等到我一起騎車回家,他是不是真的會回頭來找我。
我只是習慣性地虛張聲勢,只不過剛好鎮(zhèn)住他罷了。
姜藍藍同學,你就這么自信嗎?他定定看著我,深沉的秋意映入瞳孔。我踮起腳尖,輕輕抓住他的肩膀,盡量靠近他的耳畔:我這么喜歡你,你怎么會舍得拒絕我。
他一笑,張開手指把我頭發(fā)揉得凌亂。無奈又甜蜜地說,是啊,你這么喜歡我,哪有時間勾搭別人。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賬號被盜了吧。我也不清楚,事實上整件事我也從沒放在心上。相反,我還得感激盜號的人,否則程子煜怎么有機會英雄救美,我又怎么會有機會騙他說出真心。
我至今還記得那天,他騎車載我,我牢牢鎖著他的腰,他不再一本正經(jīng)叫我姜藍,而是喊我姜藍藍、姜懶懶。從那以后,他的自行車后座、汽車副駕駛再也沒有過別人的位置。
03
我不是很擅長回憶,何況現(xiàn)在對我來說,回憶無非是凌空飛到的刀刃。
只是分手也不是毫無征兆。他有意去上海發(fā)展,而我執(zhí)意留在北京。他加班得越來越晚,我們之間的對話越來越稀少。好像相愛成了慣性,他依然對我很好,睡前記得幫我溫一杯牛奶,早起會幫我擠好牙膏,宵夜會記得我不愛吃辣。
有次他刷完馬桶跟我炫耀,看,是不是比你的臉還干凈?我聽完忍不住脫下一只拖鞋砸向他。他不但不躲,反而提醒我,地上太涼。
我只是想不明白,怎么就走到了這個地步。
我搬走那天,他特地請了一天假,幫我打包整理,還周到地幫我叫好了車,甚至付了車費。我不肯,他就云淡風輕地說,沒必要,分手而已,我們又不是仇敵。
后來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負氣離開,如果我留下來問清楚,會不會是另外的結局??山K究還是沒有問出口。為什么分手,為什么不要我了。光是想想自己說這句話的樣子,就覺得自尊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轉眼深秋,不少商場已經(jīng)提前裝扮圣誕氣氛。我一個人走在琳瑯的夜市中,突然間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
思齊帶著熟悉的米奇帽子,那只帽子我也有一個,跟她的是情侶款。那是我們去迪士尼時,程子煜送的。而現(xiàn)在她一邊試戴耳環(huán),一邊轉過去笑盈盈對著一個男生。
男生個頭很高,即使走在人群里也非常醒目。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直到思齊伸手想要捏他的臉,被他揮手擋開,大約勉強夸贊了一句什么,思齊笑容明媚,眉眼如絲。
我徑直走過去打了聲招呼,嗨思齊,好巧啊你們也在這里。
04
程子煜沒打算解釋,倒是思齊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什么。
我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終于開口問:是因為她嗎?程子煜搖了搖頭。
我握緊了拳頭,對他說,程子煜你聽清楚了,我只會問這一次。他眸色很深,像潭水一樣看不見底。但我確定,他有很認真在聽。
真的要分手嗎?我的指甲掐進肉里,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鎮(zhèn)靜。他終于低下頭,姜藍,就當我食言吧。我已經(jīng)決定去上海。
我很想問他,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會改變主意陪你去。可是思齊沒給我這個機會,她擋在程子煜面前,用祈求的語氣勸我,你別怪他,是我追他的。
她說,可能你不知道,我喜歡程子煜比你早得多。
直到那天晚上,我才知道許多年前我被那群女生圍堵的真相。盜走我賬號的不是別人,就是思齊。她故意陷害我,目的也很單純,就是想讓我吃點虧,順便讓程子煜知道,我的喜歡不值一錢。
誰知道這件事反而把程子煜徹底推到我身邊,從她知道我和程子煜戀愛開始,她就沒再把我當成朋友。她說姜藍,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是你。后來想通了,你除了臉皮厚一些,也沒什么特別。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也不能白擔這個罵名。說完我拉著程子煜的手,頭也不回往馬路對面走。思齊喊了他好幾聲,他也完全可以掙脫我的手,但他沒有。他乖乖地跟著我,一直到我走不動。
夜里10點半,路邊的奶茶店即將打烊,程子煜說了一籮筐好話,對方才答應再打開機器給我們做兩杯。他捧了其中一杯給我,依舊是我喜歡的多肉葡萄口味。
什么時候的車票?我問。他大概沒想到我會問這個,愣了一下才回答,后天。
那我就不去送你了。我猛吸了一口奶茶,頓時嗆出眼淚。他手忙腳亂地找紙巾。后來我皺著眉頭看他,他才無奈地伸出袖子。他說分手時,我沒哭。他摟著女孩回家,我沒哭。他陪思齊逛街,我沒有這么難過。
到這一秒,我繃不住哭出來。他或許想要安慰我,但最終只是遞了一張紙巾。他說,姜藍,我們就到這里吧。
05
程子煜說分手那天,落日的余暉映襯在他臉上,眼睛好看得像莫奈筆下的一枚露珠。
他沒和思齊一起離開,也沒跟那個滿身酒氣的長發(fā)女孩去上海。
臨走之前,他才坦誠,他想過很多種方式來跟我告別。但都不知道如何開口。他說或許,變心,是最好的借口。
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9年感情敗給現(xiàn)實。他說,可能我們的感情還是太廉價,情誼千金,不敵房價一平。他說這些的時候,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說,就這樣吧。姜藍,不后悔過去,也無力承擔未來。上海很大,他說很快就忘記。他還說,祝我永遠過得他快樂。
于是我留在北京,一個人看日出日落,一個人想起他曾經(jīng)勾勒和我在一起的未來??上В菚r我們太年輕。以為只要彼此有愛意,就會是一路的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