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淑梅
下午第二節(jié)課,當王老師拿著那本二年級的語文課本在講臺上口吐蓮花的時候,我的小心兒早就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窗躍出教室,飛向了村子大隊前那片寬寬的空地上。盼門房的春爺快點打開大隊那扇朝外開的推窗,把那臺笨重如大鐵疙瘩的17寸黑白電視機的開關,“咔吧”一聲扭開。
我敢說,那段時間,絕對不止我一個孩子那樣瞅著老師走神,全班的孩子都是,甚至全校孩子都是!保不準,老師們也是心急火燎地想趕緊散學呢!老師是大人,雖然自制力較強,但大人也是人,也就和我們?nèi)宓拇笕艘粯?,因為村里的大人也和我們小孩子一般,毫不掩飾?nèi)心的焦渴,盼望美麗的夜色快點兒降臨。
日子因盼望而萬分緩慢,又因盼望而活色生香。
——說來好笑,讓大家魂不守舍的,竟是一部叫《霍元甲》的香港電視連續(xù)劇。
那是1983年的夏天。傍晚,村大隊附近到處是孩子們笑鬧騰閃的身影。板凳、小馬扎,還有石塊和木墩子,疏密有致,擺得星羅棋布。給大人占好位,一幫孩子們就開始捉迷藏,叫鬧聲讓村莊沸騰。不一會兒,大人們飯畢,擱下碗,抹著嘴,就急匆匆地跑出來,尋著自家孩子給占的位置,坐下,揩汗,搖扇,一臉心滿意足。在等劇的間隙會交頭接耳,東家長西家短,說說莊稼的長勢和自家生活的故事。高興了冷不丁尖笑一聲,悲傷了偷偷抹一把淚。大隊正對面是一座挑檐雕花木結(jié)構(gòu)的老戲臺,據(jù)說是清代建筑,很闊氣高大。我們常坐在高高的戲臺上看電視,看得清看不清不重要,和一大群小伙伴在一起玩就非常開心。瞅著下面黑壓壓的看電視大人們,他們挨挨擠擠、親密無間的身影,讓我們有說不出的幸福感。
宗師霍元甲,在中華民族內(nèi)憂外患的危難時期,發(fā)揚中華武術的精神與力量,和外國人斗智斗勇,為國揚威。當《萬里長城永不倒》的主題歌一響起來,人群頓時安靜,激昂的旋律讓人熱血澎湃:“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自己能“霍家拳”附體,一招半式就把常常揪我小辮子的二愣哥打翻,讓他像我崇拜他一樣,也乖乖臣服我。我同班同學蘭兒,去地里給羊割草,順勢摘了幾朵艷麗的打碗花,別在發(fā)間,我們一致認為她是把自己當“林黛玉”了。她憨憨地笑,嘴咧得大開,露出一對尖尖小虎牙,并不否認。初中時,那個胸前最先鼓起來動如脫兔的琴丫頭,竟然一臉心事地唱:“有誰知道情義無價,能夠付出不怕代價,任憑愛在心頭掙扎,幾番風雨幾次牽掛。走在你身后,矛盾在心頭,狂熱的心逐漸冷漠……”天啊,她才虛歲15歲,關于愛情,她懂個屁?。≌f實話,那時的我,何嘗又不是每天心猿意馬,胡思亂想。想怡紅公子多情,瀟湘妃子多夢,恨薛寶釵有漂亮的臉蛋天生精明的內(nèi)心,明明知道寶黛深深戀,她卻橫插一腿。
那些電視劇,影響著我們,我們也都成了劇中人。真不知琴丫頭暗戀上了誰,二愣、三胖,還是春明?我們猜不出。反正,她有點走火入魔,越發(fā)不專心念書,上課時出神走私被老師粉筆頭射準過好幾次,她是死不悔改?;鸬盟锼ο赂钣衩锥捵佑玫陌谆位蔚囊槐牭?,咬牙切齒地抱怨,“看那個唱‘小城故事多的’,屁股扭啊扭的,綿羊音讓人酥!外邊,那么開放?”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那些劇,成了生命中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