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23 從『洋火』到『火柴』

姜龍飛

形容舊中國工業(yè)的衰敗，過去經(jīng)常舉的一個案例便是火柴。其時盛行的說法，1949 年以前的中國不會造火柴，必須仰仗洋人，所以稱“洋火”。與“洋火”出典相同的，還有“洋釘”。

我讀小學的時候，老師便以上述案例為證，言之鑿鑿，引申出舊制度的腐敗、舊政權的沒落，以及必須被推翻的道理云云。一通灌輸，投射在一片白紙似的童蒙心底。你懂的，那效果一定賽過斧鑿，留下的戳記特別鮮明。老師又說，新中國成立以后，火柴阿拉自己造，所以不能再叫“洋火”，必須改口火柴。也許是口音問題吧，或者積習難改，上海話叫火柴“虎啥”，說來拗口，聽來別扭，普及有難度，以至“洋火”余音裊裊。其間，倒是“自來火”的叫法更折中也更順口——殊不知，“自來火”三字也是舶來的語匯，上海最早的“自來火”源自東洋。

現(xiàn)在的小學老師不知道是否還如此訓導學生。我們那時候小學老師的學歷普遍較低，高中生甚至初中生畢業(yè)來當老師的大有人在，大專及以上的鳳毛麟角。風靡一時的民辦建襄小學的創(chuàng)辦人吳佩芳老師，就是以家庭婦女辦學而聞名上海灘，成為“大躍進”年代的風云人物，其事跡還成就了已故滬劇老藝術家丁是娥的一部保留劇目《雞毛飛上天》。

當然，歷史文化的傳播與學歷高低并無必然關系，尤其當某些觀點是經(jīng)權威機構裁定并且只允許一個語調(diào)發(fā)聲時；倒是與史實的真謬、史德的有無、史識的高低密切相關。

我也是成年以后又過了好多年才知道，早在19 世紀末期，一個叫葉澄衷的寧波人就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燮昌火柴廠。與之前后腳造出國產(chǎn)“洋火”的，還有開在大馬路（今南京東路）上的上海制造自來火局，以及遠在黃河以北的天津，也有國貨問世。離今天都在120 年開外。

不過那時的火柴，無不“從外洋購到頂上之油及各藥料制成自來火出賣”，還停留在模仿、加工的階段，仍以“洋火”冠名也錯不到哪去。惟“其貨火頭極旺且日久可不回潮，價銀比外洋來者格外公道”，已經(jīng)為純粹國貨鋪平了道路。

葉澄衷后來還將燮昌火柴分廠開到了漢口、蘇州，其產(chǎn)品不僅遍布江浙滬，而且行銷豫陜甘，直到1930 年代被劉鴻聲的大中華火柴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