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白二入長安時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

盧雅雯 劉桂鑫

摘 要：李白二入長安的經(jīng)歷對他的心態(tài)和詩歌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他不受重用的原因之一是他本來就是以文學或道士的身份被征召，他在宮廷中主要是以文學侍從的身份發(fā)揮作用。李白的心態(tài)由早期的意氣風發(fā)到后期的失意、憤慨、向往自由等復雜交集的變化，其中不乏對權(quán)力的迷戀和炫耀等庸人心態(tài)。他此時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比較全面地反映了他的心路歷程，而他早期的一些詩歌特點在這時表現(xiàn)得更加突出，最重要的是他對優(yōu)美審美形態(tài)的表現(xiàn)。

關(guān)鍵詞：李白 二入長安時期 心態(tài) 詩歌創(chuàng)作

“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a，詩仙李白對唐朝都城長安始終有著深厚的情感，長安一直以來都是詩人心之向往的地方，是實現(xiàn)自己理想抱負的舞臺，即使到了晚年詩人也依然對其難以忘懷。從唐玄宗天寶元年（742）秋李白應(yīng)詔入京為翰林供奉至天寶三載（744）春天子賜金放還，這段時間是他的二入長安時期，也是李白這一生最引以為傲的供奉翰林時期。與第一次游長安的失意不同，此次是唐明皇親自下詔征召，他以為大展宏圖的時機到了，可惜由于政治環(huán)境及其本人性格等復雜原因，李白最終還是迎來再次的失望。在這期間，李白創(chuàng)作了一百三十多首詩歌。李白人生中這段重要的經(jīng)歷，對他的心態(tài)及詩歌創(chuàng)作都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值得仔細分析。

一、李白二入長安時期的境遇及其心態(tài)

李白大約在開元二十年（732）前后到過長安，逗留長安兩年左右的時間，卻沒有任何結(jié)果，因此深感失意，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飄然無心云，倏忽復西北”（《酬坊州王司馬與閻正字對雪見贈》）。天寶元年（742），詩人四十二歲，終于苦盡甘來迎來了人生的重大機遇，這次唐玄宗親自下詔征召，讓李白擔任翰林供奉一職。后來李白族叔李陽冰所作《草堂集序》寫到唐玄宗親自接見李白的隆重情形“降輦步迎，如見綺皓”，并且給予李白隆重的禮遇，“以七寶床賜食，御手調(diào)羹以飯之”。這段經(jīng)歷，是由得意開場卻以黯然離開結(jié)束的，而李白的心態(tài)也經(jīng)由早期的意氣風發(fā)乃至得意忘形到后期的失意、憤慨、絕望等復雜交集的變化，其中不乏對權(quán)力的迷戀和炫耀等庸人心態(tài)。

李白是毫不掩飾他這種受寵的得意的?！赌狭陝e兒童入京》敘述他接到詔令入京的心情：“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薄哆€山留別金門知己》（一作《東武吟》）：“好古笑流俗，素聞賢達風。方希佐明主，長揖辭成功。白日在高天，回光燭微躬。恭承鳳凰詔，欻起云蘿中。清切紫霄迥，優(yōu)游丹禁通。君王賜顏色，聲價凌煙虹。乘輿擁翠蓋，扈從金城東。寶馬麗絕景，錦衣入新豐。依巖望松雪，對酒鳴絲桐。因?qū)W揚子云，獻賦甘泉宮。天書美片善，清芬播無窮。歸來入咸陽，談笑皆王公……”詩中鋪陳自己深受皇帝恩寵的盛況?！鞍兹铡彼木鋵懗性t入宮，喜出望外?！扒迩小币韵率鋵憽熬踬n顏色”的無比榮耀，悠游宮禁，天子賜顏色，身價倍增。扈從帝駕，乘寶馬，衣錦衣，依巖望松，對酒彈琴，其愉悅之情溢于言表?！耙?qū)W”四句言因獻辭賦，天子賞識，其聲價倍增?！皻w來”二句言由于以上原因，王公貴族皆紛紛結(jié)交?！恶{去溫泉宮后贈楊山人》：“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輸?shù)ぱ┬匾堋：雒砂兹栈鼐肮?，直上青云生羽翼。幸陪鸞輦出鴻都，身騎飛龍?zhí)祚R駒。王公大人借顏色，金璋紫綬來相趨。當時結(jié)交何紛紛，片言道合惟有君?！薄捌市妮?shù)ぱ┬匾堋北磉_了對皇帝知遇識拔的感恩戴德。而因為皇帝的恩寵，自己也如腋下生出翅膀一樣直飛上青天，非常榮幸地騎著“飛龍?zhí)祚R駒”陪侍在皇帝身邊，而王公大臣都和顏悅色來套近乎。結(jié)交的人雖然很多，但唯有跟皇帝是志同道合的。這些詩歌，表現(xiàn)著李白蔑視權(quán)貴，追求自由平等的思想，但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不止一次地、津津有味地宣揚著自己受皇帝恩寵、權(quán)貴趨附的情形，這又體現(xiàn)著李白對權(quán)力的迷戀。李白是矛盾的，片面強調(diào)他唾棄權(quán)力、追求平等尊嚴的一面是不恰當?shù)摹?/p>

但李白終究沒有受到重用，最終被賜金還山，為什么呢？關(guān)于李白入京供奉翰林的情況，有三種記載最為重要：一是李白自己所作的《為宋中丞自薦表》，一是魏顥《李翰林集序》，一是李陽冰《草堂集序》。前者是向宋中丞作自我推薦，自我吹噓的成分最重，后兩者是作者根據(jù)李白的自述而記載下來。這三種記載，根據(jù)戴偉華先生的意見，魏顥的記載最為可靠。b《李翰林集序》：“白久居峨眉，與丹丘因持盈法師達，白亦因之入翰林，名動京師，《大鵬賦》時家藏一本。故賓客賀公奇白風骨，呼為謫仙子，由是朝廷作歌數(shù)百篇。上皇豫游，召白，白時為貴門邀飲。比至，半醉，令制出師詔，不草而成。許中書舍人，以張垍讒逐，游海岱間?！边@段話可看出三點。一是李白應(yīng)該是以道士或文學的身份被征召。他是與另一當時著名道士丹丘生經(jīng)持盈法師的推薦到朝廷的。而唐朝征召為待詔翰林的人，身份其實頗為駁雜，琴棋書畫等文學藝術(shù)之人，包括僧人、道士、醫(yī)官、占星等術(shù)士。二是李白于翰林待詔任上的具體職務(wù)是什么呢？從“由是朝廷作歌數(shù)百篇”一句可知，主要是作為一個有才華的文學侍從來對待的。至于其中“令制出師詔”一句，并非他參與戰(zhàn)事的決策，而僅僅只是朝廷決定出師之后讓他創(chuàng)作詔令而已，看重的也是他的文學才華，所以李白主要就是文學侍從。三是李白因為張垍的詆毀而被排擠出朝廷。總的說來，他之所以沒受重用，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因為文學或道士方面的特長而被征召的，待詔翰林的身份也不高，而他在宮廷主要是作為一個文學侍從的身份發(fā)揮作用。他之所以被排擠出朝廷，是因為張垍的毀謗。正是這種不受重用、屢被排斥的處境，他的心態(tài)交積著挫折感、對小人的憤怒、對自由隱逸生活的向往。這一點下文還要結(jié)合他的詩歌作具體分析。

二、題材及其思想感情

此時期李白詩歌的題材大致可以分為宮廷生活、邊塞、詠懷以及贈答詩四類。反映宮廷生活的詩有三十多首，約占四分之一。這類詩又可分應(yīng)詔和宮怨詩兩小類。應(yīng)詔的，如天寶元年（742）冬天所作《侍從游宿溫泉宮作》，描繪了天子游宿溫泉宮時侍從之多、儀仗之盛，有禁軍十二大將護衛(wèi)，與天上羅列的星文相照應(yīng)，表現(xiàn)了太平盛世之景。天寶二年（743）春天作《宮中行樂詞八首》《侍從宜春苑奉詔賦龍池柳色初青聽新鶯百囀歌》《清平調(diào)詞三首》，此外還有《春日行》《怨歌行》《陽春歌》等一系列應(yīng)詔之作，內(nèi)容大多也和其他宮廷文人一樣歌頌太平盛世，甚至也有少數(shù)奉承統(tǒng)治階級的作品。從以上作品來看，李白并未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抱負，他只是一個文學侍從而已，以自己的文學之才為皇帝粉飾太平，歌功頌德。

同時，長期的宮廷生活也讓李白看到了宮廷中后妃、貴族婦女、宮女等人的生活狀態(tài)，從而寫了一些宮怨詩。如《妾薄命》，用漢武帝廢陳皇后之事的典故以及“雨落不上天，水覆重難收”的譬喻表現(xiàn)自古以來婦女色衰而愛馳的現(xiàn)象。又如《怨情》中“新人如花雖可寵，故人似玉猶來重”以宮中新人被寵幸、舊人被遺棄的規(guī)律諷刺君王喜新厭舊，表現(xiàn)宮人悲慘的命運，怨情之深，寄托深遠。

李白在此時期所創(chuàng)作的邊塞詩有二十多首，有些作品反映了唐代波瀾壯闊的戰(zhàn)爭生活和時代風貌。如天寶年間為征討西北胡人入侵而作的《胡無人》，該詩前段描寫胡人于秋天入侵而朝廷派出大將在玉門關(guān)迎敵雙方激戰(zhàn)的場面。后段描寫了敵人的慘敗，我軍的勝利，謳歌唐朝國力的強盛?！蛾P(guān)山月》首四句描繪了壯麗的邊塞景觀“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中間四句寫了邊塞戰(zhàn)爭的艱苦激烈?！度锨方铦h喻唐，以匈奴比喻突厥，歌頌唐太宗擊敗突厥的武功?！度虑住方M詩的主題是要求平定邊患，詩中描寫了戰(zhàn)士艱苦的軍旅生活以及婦女思念遠戍邊地的征夫，格調(diào)高揚?！稄能娦小肥茁?lián)敘述大軍遠赴邊塞驅(qū)逐敵人，中間兩聯(lián)描寫激烈的戰(zhàn)爭場面，尾聯(lián)詩人表達了自己希望永無邊塞之患的意愿，一片愛國之情洋溢其間?！蹲向t馬》則表現(xiàn)了李白的從軍報國之志，以國事為重，不敢有私情之念。

唐代的戰(zhàn)爭頻繁使許多家庭飽受相思離別之苦，丈夫為了家國安定不得已去從軍，一去不回，而婦女只能在無限痛苦中等待著丈夫的歸來。所以李白邊塞詩中閨怨一類的詩作也從側(cè)面反映了殘酷戰(zhàn)爭給無數(shù)家庭帶來的苦難。如《烏夜啼》寫了思婦對征人深深的思念和自己孤獨生活的痛苦悲傷，“停梭悵然憶遠人，獨宿孤房淚如雨”。《獨不見》寫女子思念身在遠方戍守邊疆的丈夫，可是卻長期難以相見?！蹲右箙歉琛分械那锔琛伴L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guān)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反映了當時廣大人民渴望過上和平安定的生活，有著深刻的社會意義。此外，李白還寫有《春思》《春怨》《思邊》等描寫思婦的詩歌。詩人通過描寫一個個思婦的形象，不僅表達了對人民的深切同情，而且也表達了詩人對和平生活的渴望與向往。

二入長安時期雖是李白這一生最得意的時期，但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唐玄宗并非他理想中的明君。李白豪放的性格無法很好地適應(yīng)官場上的繁文縟節(jié)與爾虞我詐，他所自負的治國才能也未必真有如他所認為的那樣高并為高層所認同，所以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被君王疏遠，被朝臣排斥，他對小人的讒毀中傷充滿憤慨，同時萌生了濃烈的歸隱情緒并最終主動求退?！渡现亍分S刺天子只顧尋歡作樂不理朝政，“但慕瑤池宴，歸來樂未窮”兩句譴責君王只顧享樂而不思求賢治國的大計。詩人更多的是抨擊奸佞、表現(xiàn)懷才不遇的苦悶和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品格?！豆棚L五十九首》（四十七）以桃花比喻一時得志的小人，而以松樹自比并自我勉勵?！豆棚L五十九首》（ 四十九）以南國瀟湘美麗貞潔的美人來比喻自己才華卓絕并且有著堅定的理想抱負，但無奈“由來紫宮女，共妒青蛾眉”，自己遭受著眾多小人的讒害，懷才不遇之情盡顯?！豆棚L五十九首》（三十九）以及《烏棲曲》等詩作都表現(xiàn)了李白傲岸不屈的氣節(jié)，不畏懼權(quán)貴與小人，堅持人格的獨立。又如《懼讒》用屈原“眾女嫉余之蛾眉兮”之意說明了讒言由來的原因，并舉春秋時齊國大夫晏嬰用兩個桃子殺死三個勇士的故事以及魏美人被陷害而遭割鼻的例子，描述了讒言害人的可怕。最后以漢成帝寵妃班婕妤失寵的典故表達了自己對遭讒見疏后的憂慮，有才之士不被重用反而時刻擔憂被陷害、中傷。再如 《長信宮》 《長門怨二首》都是以后妃失寵之事來暗喻自己的懷才不遇、壯志難酬，其中的哀怨之情令人回味無窮。除此之外，詩人還寫了《相逢行》《初出金門尋王侍御》等詠懷之作。詩人本就有強烈地追求求仙學道和莊子式的逍遙生活，再加上現(xiàn)實政治的失意，他對自由閑適的隱逸生活便更熱切了?！缎新冯y三首》（其三）否定了被古人尊崇的許由洗耳和伯夷因不愿食周粟而在首陽山餓死的行為，指出“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的普遍歷史現(xiàn)象，他還列舉了屈原、伍子胥、陸機、李斯四人的遭遇來證明自己的結(jié)論。最后更是發(fā)出了“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后千載名”的感嘆，希望自己也能像張翰一樣因辭官回家從而避免殺身之禍，過上曠達閑適的自由生活。又如作于天寶二年（743）的《朝下過盧郎中敘舊游》訴說著“明湖思曉月，疊嶂憶清猿”。與此同時，李白在這期間也寫了一些游仙詩，表達對自由的向往，渴望過上閑適安寧的游仙生活，如《飛龍引二首》《古風五十九首》（十八）等作品。

詩人的贈答送別之作有三十多首，內(nèi)容相當豐富。有些是表現(xiàn)對朋友的情誼，如《送于十八應(yīng)四子舉落第還嵩山》是勉勵友人之作，雖然友人不幸落第，但李白仍鼓勵他保持好自己的德行操守，學習陶淵明的德行，并用佛、道二教典故安慰和勸勉友人。有的是借向友人敘述自己的經(jīng)歷和人生旨趣，如《駕去溫泉宮后贈楊山人》，詩中寫了自己年輕時寓居安陸一帶，窮困潦倒，雖有才華但無人賞識，但時來運轉(zhuǎn)，一朝得玄宗賞識供奉翰林，“王公大人借顏色，金章紫綬來相趨”得志的神情溢于言表。最后詩人表達了等自己輔佐明君功成身退之后就與楊山人歸隱江湖的意愿。又如《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二首》，則對唐王朝國運表示深深的擔憂，“風吹芳蘭折，日沒鳥雀喧”表面看是景物描寫，但實際上卻象征著當時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風吹”“日沒”表現(xiàn)王朝正風雨飄搖，“芳蘭折”比喻賢士遭受迫害，“鳥雀喧”猶如奸佞小人擾亂朝政。至于《送族弟綰從軍安西》《送白利從金吾董將軍西征》等則類似邊塞詩，反映現(xiàn)實生活和時代風貌，具有一定的社會價值。

三、藝術(shù)風格

二入長安這段時間，是李白人生一段重要的經(jīng)歷，不但對他的心態(tài)有著重要影響，對他的詩歌藝術(shù)也是如此，他早期詩風的一些特點在這一時期變得更加鮮明。

李白青年時期的詩歌頗多吞吐山河、包孕日月的壯美意象，他對這些雄渾壯觀的事物似乎情有獨鐘，喜歡吟詠大鵬、江河、雪山、滄海等事物。如《渡荊門送別》，詩中意象極為壯觀闊大。頷聯(lián)“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描繪了長江兩岸一望無際的平坦原野以及奔騰不息的江水，氣勢恢宏，境界高遠。再如《上李邕》“大鵬一日同風起，摶搖直上九萬里”，充滿著力量和豪情。而李白二入長安時期詩歌中的意象以優(yōu)美為主，這是他的一個新發(fā)展?！栋丫茊栐隆?，將月色描繪地生動傳神。李白詩歌中喜歡寫明月，他對月亮這個意象一直都喜愛有加，甚至給他兒子取的小名也與月亮有關(guān)，叫“明月奴”。“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暉發(fā)”，“綠煙”形容圍繞月亮如薄紗般的煙霧，“清暉”則形容皎潔清朗的月光，薄紗般的煙霧慢慢散開，月亮露出嬌美面容，散發(fā)出美麗的月光，顯得美妙動人。天寶二年（743）模擬秦地女子口吻描寫思念征人的《思邊》：“去年何時君別妾？南園綠草飛蝴蝶。今歲何時妾憶君？西山白雪暗秦云?！边@四句用“綠草”“蝴蝶”“白雪”“秦云”四個優(yōu)美的意象來襯托離愁別恨?！缎Ч哦住罚ㄆ湟唬奥淙铡薄白哮x鴦”“金井”“雙梧桐”等優(yōu)美意象描繪了李白供奉翰林時晚歸的景象，渲染詩人愉快的心情。

即使是寫宮廷生活，于華麗富貴之中，也洋溢著清新優(yōu)美的情趣，與一般宮廷詩華麗柔媚迥異?！秾m中行樂詞八首》（其一）：“小小生金屋，盈盈在紫薇”，用“小小”“盈盈”這兩個詞語形容宮女惹人憐愛的嬌態(tài)，而用“金屋”“紫薇”寫她只能長期居住在深宮之中。其二中“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則色彩明麗，既寫了動人的美景，金黃色的柳枝、雪白的梨花、一派生機盎然的初春景象，又比喻美女纖細的腰身和光滑細膩的皮膚。還有《玉階怨》《清平調(diào)詞三首》，《玉階怨》把幽怨的宮女置身于“玉階”“白露”“水精簾”“玲瓏”“秋月”的環(huán)境中，明亮幽靜中透著凄清寥寂。《清平調(diào)詞三首》寫楊貴妃的美貌和李楊愛情的甜蜜，把他們置于“春風拂檻露華濃”這樣盎然的春色之中，把楊貴妃譬喻為花，“云想衣裳花想容”“一枝紅艷露凝香”；比擬為群玉山瑤臺下的仙女，“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比擬為趙飛燕，“可憐飛燕倚新妝”。而她的美麗，就像春風和鮮花一樣，能夠消解唐明皇心中無窮無盡的哀愁：“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p>

葉朗認為優(yōu)美的特點就是“完整、單純、絕對的和諧”，優(yōu)美“所引起的美感，就是一種始終如一的愉悅之情。這是因為優(yōu)美的意象世界總是充溢著一種生活活力，在形式上又十分和諧、單純，所以，在美感過程中，主體的種種感官和機制和諧運作，既無阻滯，又無沖突，自始至終地貫穿著一種舒暢喜悅的情感基調(diào)，這種情感基調(diào)是一種較為單一、純凈的體驗。整個美感過程，既無大起大落的情感突變，又無強烈搖撼的內(nèi)心震蕩。審美主體在一種怡和、寧靜的心態(tài)中，全神貫注于審美意象中，達到一種忘我的境地”c。李白詩歌的意象、情調(diào)以及引發(fā)讀者的美感，正呈現(xiàn)出優(yōu)美這一美感類型的典型特征。

李白奇特豐富的比喻想象、夸張以及他濃烈的主觀宣泄式抒情方式在這一時期也體現(xiàn)得相當明顯?！舵∶酚谩翱韧俾渚盘?，隨風生珠玉”形象刻畫陳皇后受寵時的得意和氣焰之盛?！拔羧哲饺鼗?，今成斷根草”，用“芙蓉花”比喻女子年輕貌美，“斷根草”比喻女子年老色衰?！队翁┥搅住罚ㄆ淞跋胂覃[鳳舞，飄飖龍虎衣”，詩人想象鸞鳳起舞，繡著龍虎花紋的衣服在風中飄揚；“舉手弄清淺，誤攀織女機”伸手就可以摸到銀河，碰到織女的織機；“明晨坐相失，但見五云飛”，等到凌晨時，這些幻境竟然全部消失了，只看見五色祥云在天空中飛揚?！对孪陋氉盟氖住贰芭e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人突發(fā)奇想，想邀請?zhí)焐系拿髟潞妥约旱挠白右黄鹋e杯暢飲，于是一人幻化成三人；“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最后詩人想象要和月亮與影子相約在天上，一起交游。李白狂放不羈的氣質(zhì)、堅貞高尚的品格、濃烈的感情形成其獨特的抒情方式。其抒情方式帶有主觀性，具有濃烈的感情色彩，側(cè)重表現(xiàn)其曠達氣概和激越情懷，一氣呵成，以氣奪人，并且注重即興感受，不受束縛。如 《玉壺吟》《南陵別兒童入京》等都能體現(xiàn)這一特色。

四、結(jié)語

二入長安的經(jīng)歷對于李白的心態(tài)和詩歌有著比較重要的影響。他的心態(tài)經(jīng)歷著春風得意到黯然失意的過程，既有追求自由平等的一面，又有重視權(quán)力的一面，李白其實是一個豐富復雜的矛盾體。而此一時期他夸張比喻、情感奔涌的特點體現(xiàn)得相當明顯，而最有特色的應(yīng)該是對優(yōu)美意境的表現(xiàn)。

a 郁賢皓：《李白全集注評》，鳳凰出版社2018年版。（本文所引李白作品以及魏顥《李翰林集序》、李陽冰《草堂集序》等均據(jù)此版本，以下引文僅注出篇目）

b 戴偉華：《李白自述待詔翰林相關(guān)事由辨析》，《文學遺產(chǎn)》2009年第4期。

c 葉朗：《美學原理》，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324—325頁。

基金項目： 本論文為廣西民族師范學院文傳學院“區(qū)漢語言文學特色專業(yè)”項目《西晉文學的復原與文化闡釋》（3170070112）階段性成果

作 者： 盧雅雯，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劉桂鑫，博士，廣西民族師范學院文傳學院副教授。

編 輯：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