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后董書暢：中國傳奇“獵星人”

王新同

董書暢是熱愛酷跑的寧夏男孩，曾深入中國四大沙漠之一的毛烏素，拍下《天地共舞》，受到格林尼治皇家天文臺藝術館館長的高度稱贊;登上海拔5200米高的珠峰大本營，拍下奇美的《珠峰婚紗》。其間，他在山高路險的西藏阿里無人區(qū)幾次歷險，因汽車輪胎漏氣差點將車開進湖里丟掉性命。在拍攝地點，竟然與野狼偶遇。從天文愛好者到傳奇“獵星人“，他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

今年23歲的董書暢，出生在寧夏銀川市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一名天文愛好者，喜歡學習研究天文知識，以及看天體科幻小說。受其影響，董書暢從小就對神秘的宇宙，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童年時經(jīng)常和父母一起，到野外看星星。知道地球在茫茫宇宙中不過像一顆沙粒，天上隨便一顆星星，都比我們生活的地球大無數(shù)倍。

董書暢上小學時，父親從外面買回一本霍金的《時間簡史》?？吹綍蟮乃?，一下子就被里面浩瀚的宇宙和新奇的行星圖片深深吸引。自此，董書暢心里就萌生了一個宇宙星辰的夢?？沼鄷r間，他經(jīng)常捧著那本書，反復看里面與天空有關的插圖。不僅如此，他還很喜歡在夜晚時分盯著天空發(fā)呆。

父母仿佛看透了兒子的心思，后來在過8歲生日時，送給他一份珍貴禮物——一臺天文望遠鏡。和大部分在城市生活的孩子一樣，董書暢對星空的認識，僅限于課本上的一些描述。當時小家伙真是欣喜若狂，從那以后，他就經(jīng)常趴在閣樓上看星星。透過這架望遠鏡，他看到了更亮的星辰，那片絢麗的星海讓他無比熱愛和向往。

除了喜歡用天文望遠鏡看星空以外，董書暢還很愛看有關天文類的紀錄片以及影視節(jié)目，這些都為他的星空攝影打下了基礎。再后來，董書暢翻出家里的BBC紀錄片光盤，跟著旅行者號“漫游”太陽系，了解木星、月球、土星，無數(shù)次幻想著自己飛出銀河系，探索如帶點氣球般膨脹的宇宙。

2017年，董書暢用平時攢下的零用錢，買了一臺佳能70D相機。但毫無攝影經(jīng)驗的他只拍出黑乎乎的一片，并未呈現(xiàn)出想象中的星光燦爛。不久后，他萌發(fā)購買更高性能相機的念頭。不料卻受到媽媽的強烈反對。“剛買的沒玩熟練，又要買新的，即使興趣愛好，也不能由你瞎折騰?！睋膬鹤油嫖飭手?，董書暢的媽媽蘭青率先提出反對意見。好在這時，爸爸董志剛被兒子說服了，轉(zhuǎn)而支持他。

因為爸爸知道，從小到大，只要是董書暢認準的事情，都會拼盡全力去做好。比如做昆蟲標本，他自學成才，還能把標本賣給同學。再如他玩跑酷，能一直堅持鍛煉身體，而且越玩越厲害。董志剛相信，這次兒子是真的喜歡上攝影了。

不久，在父母贊助下，董書暢購買了一臺新設備。拿著新設備，他魚如得水，不僅短時間能拍到滿意的作品，還入圍圖蟲網(wǎng)街拍攝影大賽。

2018年初，董書暢又收到媽媽送的一份特殊成人禮物，一本《星空攝影筆記》。就是這本書，成為他星空攝影的啟蒙教材，也將董書暢對宇宙與星空的記憶徹底激活。有了父母的肯定和支持，小伙子也開始了他的“獵星”之旅。

有一次，董書暢從美國《國家地理》上看到一位西方著名攝影師拍攝的我國四川貢嘎山的圖片，非常驚艷。這位攝影師還說，他是冒著生命危險才拍到的。這不由激起了董書暢的挑戰(zhàn)欲望。他決心到神秘的貢嘎山上體驗一番，親手拍一下。

董書暢在網(wǎng)上做功課時了解到，貢嘎山位于四川康定以南，它是大雪山的主峰，也是中國海洋性山地冰川十分發(fā)育的高山之一。貢嘎山周圍有海拔6000米以上的山峰45座，主峰海拔7556米，是四川省的最高峰。同時它還是國際上享有盛名的高山探險和登山圣地。

2018年夏天，董書暢開始了他的野外拍攝之旅。從家鄉(xiāng)銀川出發(fā)，帶著20公斤重的行李，行程2000余公里，來到川西地區(qū)。從一位生態(tài)學家口中得知，貢嘎山東坡最大的海螺溝冰川長14.2公里，在長期冰川作用下，山峰發(fā)育為錐狀大角峰，周圍繞以60°～70°的峭壁，攀登困難。

董書暢和同學們

為了拍攝日出，那天半夜，董書暢和幾名野外攝影發(fā)燒友就摸黑開始爬山。上山后，發(fā)現(xiàn)當時因為山上有大霧，能見度不到5米。他說，只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失足墜入萬丈深淵而送命。一路上，董書暢跌跌撞撞總是滑倒，也不知摔了多少次，才爬上海拔3000多米的山頂。

然而山頂上云霧繚繞，登山前想象的觀云海、云瀑布、日出、日落、星空、晚霞等等，所有的幻想都像肥皂泡一樣頓時破滅了。盡管如此，他仍不甘心。每隔半小時從睡袋爬出來，觀察一次天氣。就這樣反復折騰了好多次，山頂上依然云遮霧罩的，什么也看不清。等到第二天天亮后，不少攝影愛好者受不了嚴寒和高原反應，紛紛“倉皇而逃”，20歲的董書暢卻堅守下來。在等待的過程，小伙子備受寂寞和寒冷煎熬，終于，在上山后第45個小時盼來日出。

那一刻，董書暢不斷調(diào)整機位、換鏡頭，連續(xù)拍攝20多張圖片后，遠處“顯身”僅20分鐘的貢嘎山再次隱沒在云霧中。將照片處理后，董書暢得到一張“日照金山”的絕美照片！

積累一定拍攝、修圖技巧和經(jīng)驗后，董書暢終于著手拍攝星空。和朋友驅(qū)車四處尋找“狩獵點”，將面包放在汽車排氣口便成為“加熱食品”，為了省油舍不得開空調(diào)，睡在零下十幾度的車里，他卻對這樣艱辛的“獵星”過程樂此不疲。

2018年底，一位同樣熱愛拍攝星空的朋友，約他一起拍攝。抱著陪朋友去玩玩的念頭，董書暢從銀川驅(qū)車一個多小時，來到平羅縣附近的毛烏素沙漠。其面積4萬多平方公里，是中國四大沙漠之一。二人在大沙海中走了一下午，才找到合適的拍攝地點。只等“天時地利人和”。

這時候，天色漸暗，氣溫也逐漸降低，衣物單薄的董書暢和同伴冷得發(fā)抖。不久荒野中起風了，大風迎面撲來，沙子不斷涌進口腔、耳朵、鼻子。受不了寒冷和大風的朋友打起退堂鼓，說得馬上離開，免得發(fā)生意外迷失在沙海里。董書暢卻勸他說：“白天天氣晴朗，等下肯定有好風景?！惫嫒绱?，太陽落山前一個小時，一幕天地合一的景色讓董書暢的靈感被激發(fā)，他快速按下快門，一口氣拍攝了60多張照片。那一刻，真是興奮至極，用他的話說，一網(wǎng)下去撈的都是大魚！

在新疆羅布泊拍月亮

回家后，董書暢如獲至寶，來不及清洗身上的沙土，僅用半個多小時，就處理好了作品《天地共舞》。在2年多的“追星”過程中，董書暢既有面對浩瀚星空時的激動與向往，也有拍攝過程中的艱辛與汗水，非常幸運的是，他的努力付出得到了相應的回報。

2019年，他的《天地共舞》獲得格林威治年度天文攝影師大賽最佳新人獎。對于這幅攝影作品，格林尼治皇家天文臺藝術館館長，給出了這樣的評語：“你可以從這幅照片中感受很多：月光如絲絲銀線般沐浴著沙丘，戲劇性的陰影部分似乎將沙丘雕刻成峭壁與溝壑，遙遠的宇宙時光與古老的地球在此相遇……”

之后，董書暢在星空攝影這條路上開掛，圖蟲網(wǎng)攝影比賽冠軍、全國大學生天文攝影比賽冠軍、8KRAW攝影師的2020獎、北京天文館年度攝影大賽總冠軍及分類項冠軍……。

此后，董書暢又有了更高的奮斗目標，在一次閑聊時，他興奮告訴父母說：“我要成為最會拍星空的攝影師”！爸媽相視一笑，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不由對兒子的雄心勃勃鼓起掌來。

2019年12月，董書暢開始籌劃拍攝日環(huán)食。這是日食的一種天文現(xiàn)象，發(fā)生時太陽的中心部分黑暗，邊緣仍然明亮，形成光環(huán)。這是因為月球在太陽和地球之間，但是距離地球較遠，不能完全遮住太陽而形成的。日環(huán)食過程分為初虧、偏食、環(huán)食始、食甚、環(huán)食終、偏食、復圓。

由于適合拍攝日環(huán)食的時間非常短暫，他必須提前做好所有準備工作，包括器材設備，規(guī)劃拍攝地點、路線、交通工具等。為了把主題、構(gòu)圖、表現(xiàn)手法、色彩等方面的展現(xiàn)做到極致，董書暢縝密地規(guī)劃了地點、路線以及交通工具。但2020年初開始的新冠肺炎疫情，差點讓這次創(chuàng)作計劃泡湯。

幾經(jīng)波折后，2020年“五一”期間，董書暢坐飛機來到西藏，然后趕到向往已久的拍攝地——珠穆朗瑪峰。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主要得益于他平時玩跑酷，董書暢有著異于常人的好體能。初中時，他就已成為寧夏較有影響力的跑酷運動員，曾代表寧夏參加過全國性跑酷大賽，成績斐然。目前，董書暢是全國知名的上海LINK跑酷俱樂部的成員。

在攀登高寒缺氧的珠峰時，由于空氣稀薄，同行的攝影愛好者因受不了高原反應，胸悶氣喘，頭疼欲裂，不時有人掉隊。董書暢背著50多斤的器材，硬是一步步到達了海拔5200米高的大本營。心之向往的珠穆朗瑪峰就在眼前，董書暢興奮得一刻也不想停留。稍作休息，便向更高處走去。然而，當天天氣不佳，大本營出于安全考慮，禁止拍攝者繼續(xù)前行。

一心想拍星空的董書暢哪能止步于此，悄悄從一處山坡找到“突破口”，克服路滑、高原反應等困難，跌跌撞撞地走了半個多小時，終于來到一處拍攝點。

然而，拍攝點早已聚集了不少拍攝者，有利位置被“占領”，如何“絕處逢生”？就在這時，董書暢靈光一閃，在一處溪水的石頭上支下三腳架。濕滑的石頭很是考驗拍攝者的平衡性，好在酷愛鍛煉的董書暢平衡力不錯。

此后，他一邊等待最佳時機，一邊做俯臥撐，寒冷的天氣讓董書暢覺得自己像塊肉，被速凍成冰塊，連喘氣都是冰冷的。100年前，英國探險家喬治·馬洛里從卡達山谷穿過，在卡達冰川確認了至今都在使用的北坡登頂路線。此后，這個山谷整整沉寂了100年，再也沒聽說有人來過。董書暢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來到這個地圖上幾乎搜索不到的遺世秘境。珠穆朗瑪“女神”也許為他所感動，竟露出了兩個小時的真容，還披上了極為罕見的“婚紗”。

董書暢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第一眼見到珠峰的感覺，這是8000米級別的山峰獨有的白里透粉的顏色。隨著日出的到來，世界之巔上也迎來了第一縷陽光，我們激動地大喊：珠穆朗瑪亮了！珠穆朗瑪亮了！”

最終，耗時4個多小時，董書暢拍攝了20多張《珠峰婚紗》系列的照片，這也是他迄今為止最得意的作品。

有趣的是，因為當時學校變?yōu)榫W(wǎng)絡授課考試，突然提前的考試，使董書暢不得不在拍攝當天，一邊架起照相機，一邊打開電腦在網(wǎng)上答題。

在董書暢看來，要拍攝一張絕美的星空照片，良好的自然環(huán)境和較少的光污染缺一不可。而遠離塵世的高原雪山，無疑是攝影師眼中的世外桃源。

董書暢說，在拍攝喜馬拉雅山時，他曾遇到過雷暴，閃電在距離他幾十米的地方劈開，真是刺激又驚險的“獵星”。“但是成功沒有捷徑，尤其是想要獲得一張完美的星空照片，絕不能偷懶?！?/p>

其實，董書暢這次來西藏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拍珠峰，而是到阿里地區(qū)拍攝日環(huán)食的奇異景象。來前通過大量做功課，他規(guī)劃出了最佳拍攝地點在瑪旁雍錯湖一帶。董書暢介紹說，

這個高原大湖，在普蘭縣城東35公里、崗仁波齊峰之南。其周圍自然風景非常美麗，是中國湖水透明度最大的淡水湖，藏地稱其為三大“神湖”之一，也是亞洲四大河流的發(fā)源地。

因為阿里地區(qū)山高路險，因自然環(huán)境惡劣人煙稀少，其間，董書暢沒少吃苦頭，甚至竟幾次歷險。他先是經(jīng)歷了汽車輪胎漏氣，因不熟悉路況差點將車開進湖里丟掉性命。最危險的是，在拍攝地點竟然與野狼偶遇。好在狼群并沒有主動向他發(fā)起攻擊，在附近溜達一圈就走了。

最讓董書暢揪心的是，6月21日的日環(huán)食當天，天空中居然烏云密布，同行的幾名攝影愛好者簡直欲哭無淚。董書暢也有點絕望了，沒想到在實際拍攝的時候，遇到如此糟糕的天氣。

那天因為云層比較厚。日食的整個過程雖然持續(xù)幾個小時，但是環(huán)食可能只有短短數(shù)分鐘。為了找到一個云洞，一大早他就和伙伴出發(fā)了，一直看著衛(wèi)星云圖去尋找，預測兩個小時以后是否會有拍攝機會，就這樣在一望無際的湖邊輾轉(zhuǎn)了很多地方。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合適的地方就是沒找到，董書暢最后已經(jīng)“佛系”了，干脆停下來，決定就地拍。他對伙伴們說：“天氣不好誰也沒辦法，拍到拍不到也無所謂了，反正都已經(jīng)盡力了?！?/p>

神奇的是，就在環(huán)食出來之前幾分鐘，一切卻又戲劇般地反轉(zhuǎn)。仿佛有神仙保佑，那里竟出現(xiàn)一個云洞。當有人大喊“出來了，出來了，太陽出來了！”董書暢猛然醒悟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小伙子抓住機會迅速捕捉畫面，按動了快門，在一陣“咔，咔，咔”的拍攝聲中，他完美地捕捉到這枚“金指環(huán)”。

此后，董書暢帶著這件作品，參加了世界頂級天文攝影賽事——格林威治皇家天文臺主辦的年度天文攝影師大賽。2021年9月16日，這件名為《金環(huán)》（英文名《The?Golden?Ring》）的作品，從4500多張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獲得全球總冠軍及太陽組冠軍，董書暢還榮獲年度天文攝影師稱號！評審們在看到《The?Golden?Ring》時都贊不絕口，稱贊這幅迷人的作品完美展現(xiàn)了天文攝影的科學、藝術和技術獨創(chuàng)性的結(jié)合。

評審委員EmilyDrabek-Maunder指出：“當月球經(jīng)過太陽時，居然還可以以這種金環(huán)的形式展現(xiàn)，而在照片的右下角，透過光環(huán)，甚至月球表面的山脈都隱約可見?！绷硗庖晃辉u審委員說：“攝影師以感性、平靜、專業(yè)的手法，完美地捕捉到這一自然現(xiàn)象。似乎你的手指一抬，就可以伸向天空，戴上這枚指環(huán)。”

格林威治年度天文攝影師大賽是世界上最負盛名，也是最大的天文類攝影大賽，該攝影大賽產(chǎn)生的作品被視為世界上最好的星空攝影作品。“一戰(zhàn)成名”后，各大專業(yè)攝影組織及媒體紛紛找董書暢簽約。就此，他也成為圖蟲網(wǎng)、中國星空視覺聯(lián)盟等旗下簽約攝影師。

前不久，董書暢和父親開車到中衛(wèi)66號公路，為了在這里拍攝冬季銀河，他們提前很久就開始準備。當天直到夜里兩點多，云彩散去，冬季的反向銀河拱橋剛好橫跨在這條筆直的網(wǎng)紅公路上。他說：“那種感覺就好像打開了星空之門，通向宇宙。這是我拍攝的比較滿意的照片?！?/p>

董書暢說，除了要堅持星空攝影之外，今后他還會涉及一些全新的領域，將科學和藝術完美地結(jié)合?，F(xiàn)在，這個23歲的小伙子還奔跑在“追星”路上，終有一天，他會找到屬于自己的那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