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
黃昏來到站臺
站臺上人群像樹皮喑啞的懸鈴木
黃昏驅(qū)趕走最后一趟班車
打開盲人的琴匣,路燈,流動的攤販
黃昏來到河邊,寂靜
使樹梢停止晃動,鳥兒停止扇動翅膀
黃昏來到墳冢凸起的田野,亡靈們
已經(jīng)收拾好行囊,準備走進親人的夢鄉(xiāng)
但他們的親人,此時
獨坐在一塊石頭上回想行尸般的一天
雙手在膝蓋上搓了又搓
2021年8月6日
山頂濃云,堆積變老
恰好應(yīng)和了一座山的名字
名字來歷已無從考究
六神無主的人,依照先生的指示
向東,拐北又拐南,三十余里
來到此山腳下,逢人就打聽,描述
就像祥林嫂尋找愛子。只不過他們尋找的
是走失的母親
放羊的人,抬頭向上指了指
還沒修好的臺階山路
草木蔭翳的山坡上,尖頂?shù)慕烫?/p>
飛檐斗拱的寺廟、禪院
站在山腳下,如同深淵里
鐘聲是垂下來的一根閃光的稻草繩
2021年9月2日
從教學樓里走出來
雨停了,只有風
從左邊吹過來
從右邊吹過來
兩股不同方向
榆樹冠上糾纏的風
吹落的榆樹葉落在雨水里
狹小,閃亮,醒目
就像新聞事件中紅線圈畫的詞句
我們踩著榆樹葉柳葉香樟樹葉
雨水里反光的各種樹葉
尾隨
像我們一樣不明就里,悲憫的
母親,父親
這生活已喧囂得無以復加,真假難辨
我們踩著雨水里的樹葉
默默地
既不彼此打聽,也不隨便添加、臆測
告別時,也只是揮了揮手
唯恐一不小心發(fā)出丁點兒聲響
我第一次看到
落地生根,這種奇妙植物的繁衍方式
肥厚的母葉片鋸齒邊緣
生出一粒粒對生子葉的幼苗,睫毛般纖細
的氣根
它的陰影里有它率先落地的孩子
它像風一樣推送
院子里還走不穩(wěn)路的孩子
身后年輕媽媽伸出護欄般的雙臂
我剛讀完布考斯基的《親愛的爸爸媽媽》
忽然感覺心口像被擰了一下
親愛的母親,我失去你的庇護
像一匹被指認為馬的鹿
在謊言中奔走多年
并丟失了引以為傲的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