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孫華大姐

江玉祥

摘? ?要：我與文化部主管木偶皮影戲的領導孫華大姐相識有36年了，是她將我引入皮影戲演藝圈的。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邀請我參加1987年唐山全國部分省市皮影戲邀請賽，讓我有了一次難得的學習和調研的機會。在邀請賽的開幕式及學術討論會上，我還聆聽了文化部副部長吳雪及著名皮影戲劇理論家虞哲光關于皮影戲發(fā)展與改革的講話，獲益匪淺。

關鍵詞：孫華;邀請賽;吳雪;虞哲光

1984年，我自川大歷史系調到川大博物館從事民俗文物研究，開始接觸館藏清代皮影，逐漸走上研究中國傳統(tǒng)影戲的道路，至今已有37年的歷程。我永遠忘不了最初把我引進門的成都皮影戲老師傅陳繼虞先生，也永遠忘不了最初把我領進全國皮影演藝圈子的孫華大姐。尊稱她為大姐，一是她的年齡比我稍大一些，二是80年代她是文化部藝術局主管木偶、皮影的領導，更主要是自從1985年我認識她以來，便得到大姐般的熱情無私的關心和幫助。

我最初是在翻閱《中國文藝年鑒》時注意到“孫華”這個名字的。80年代開始，孫華每年都要在《中國文藝年鑒》上發(fā)表關于全國木偶皮影戲工作的概述文章，如《1981年全國木偶、皮影戲工作概述》[1]《1982年全國木偶皮影藝術工作概述》[2]《木偶皮影戲新創(chuàng)作討論會在南寧召開》[3]《1986年木偶、皮影二三事》[4]等等文章。這些概述文章對我了解全國木偶、皮影戲的動態(tài)，尋找田野調查的方向，起著指南的作用。

1985年上半年，在成都一次四川省文化廳藝術處召開的座談會上，我第一次見到來川調研木偶皮影工作的孫華同志。她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樸實無華、和藹可親，看上去有四十出頭的樣子，大不了我多少。旁邊有人告訴我，她的愛人是從戰(zhàn)爭年代延安來的老革命，我遂油然而生敬意。在座談會發(fā)言中，我匯報了川大博物館收藏清代皮影的情況，以及我的研究計劃，表達了參加觀摩文化部召開的木偶皮影演出活動的意愿，希望得到孫華同志的指導幫助。她當即表示，沒問題，有全國性皮影戲會演活動就通知我。后來，我們便互記聯(lián)絡方式，開始通信。我最近找到一封她的來信，現(xiàn)將信封和信箋原件發(fā)表如下：

信封和信箋上的“汪”是筆誤，她口頭上都叫我“江老師”。當時我在四川農村調查皮影戲班的存續(xù)狀況，發(fā)現(xiàn)南部縣馬王鄉(xiāng)農民何正同的家庭皮影班傳承時間長，表演技藝精湛，影偶古老，很有觀賞價值，希望她能看看。這就是她來信中談到的我約她來川看我“扶植的家庭皮影班”的情況。

后來孫華如期來成都了，住在省文化廳招待所，我去拜訪她。她問了去南部縣的里程，表示這次另有任務，抽不出時間去看何正同皮影班了;但是給我?guī)硪粋€好消息：1987年9月24日至30日文化部藝術局和唐山文化局要在唐山主辦“全國部分省市皮影戲唐山邀請賽”，歡迎我去觀摩。

1987年9月24日，剛剛結束在北京中國第一屆藝術節(jié)演出的部分省市皮影團，又聚會在唐山市，參加由文化部藝術局和唐山市文化局聯(lián)合主辦的“全國部分省市皮影戲唐山邀請賽”。參賽的單位有：北京皮影劇團、哈爾濱兒童藝術劇院皮影團、陜西皮影劇團（由陜西省民間藝術劇院皮影隊和華縣皮影劇團組成）、湖南省木偶皮影藝術劇團皮影隊、唐山市皮影劇團、樂亭縣皮影劇團共六個全國最好的皮影團隊。我很高興，感謝孫華大姐給我這次難得的學習和調研的機會。

1987年9月19日，我登上成都至北京的164直快，從成都出發(fā)，9月20日晚上23：06至北京站，夜宿玉泉路的京宇旅館。我在北京停留三天，除了到中華書局和琉璃廠買書、參觀故宮外，其余時間都在中國美術館參觀“‘畫中戲’民間美術展覽”。皮影在民間美術展覽中占了主要部分。我很有興味地欣賞到全國各地精美的影偶，并采訪了在場的甘肅平涼的皮影藝人馬德昌先生。

9月24日上午11：42，我乘京唐線火車去唐山，下午4：06至唐山，在火車站見到孫華、葉峰等同志。報了到，領到邀請賽出席證，安頓下來后，孫華帶我去拜訪到會的領導同志，見到了文化部副部長吳雪。吳雪是四川岳池人，1943年執(zhí)筆、導演諷刺喜劇《抓壯丁》，扮演劇中的李老栓一角兒，很受觀眾喜愛。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分外親熱。吳副部長招呼我在唐山賓館門口合影留念。

1987年9月25日上午9：00，我出席在燕山影劇院舉行的“全國部分省市皮影戲唐山邀請賽”開幕式。首先由中國木偶皮影藝術學會葉峰會長致開幕辭，隨之唐山市副市長致歡迎詞，然后文化部副部長、文化部藝術委員會副主任吳雪同志講話。吳雪副部長說：“我是四川人，演過戲，演過電影，但是代替不了皮影。皮影在群眾中有基礎，在國際上能得到優(yōu)先地位，希臘的皮影標著來自中國。皮影（戲班）還是適于小型。發(fā)揮民間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才能走向世界。外來文化，時間久了，有的與我們的文化融化了，有的熱鬧一陣，慢慢就消失了，最終是自己的民族民間文化要戰(zhàn)勝一切。先發(fā)展下去?！?/p>

第四位發(fā)言的是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常務副主席，著名戲劇理論家劉厚生先生。他說：“中國皮影戲是中國悠久的特有的民族藝術形式。”

第五位講話者是河北省文化廳副廳長吳成同志。

下午3：00—4：20看哈爾濱兒童劇院皮影劇團演出《嫦娥奔月》。

接下來幾天，白天晚上都觀看皮影戲演出，先后看了北京皮影劇團演出《孟姜女》和《水漫金山》，陜西省民間藝術劇院皮影劇團演出《鬧社火》《殺船》《賣雜貨》，河北省樂亭皮影劇團演出《洞庭湖》，湖南省木偶皮影劇團皮影隊演出《兩個縣官》，河北省唐山市皮影劇團演出《雙山情》。演出間歇和晚上休息時間，我便抓緊時間采訪各皮影團的領隊和藝人，了解各地皮影存續(xù)狀況，各派皮影的特點和有關皮影表演的知識。由于有孫華大姐的引薦，他們都熱情接受我的采訪，耐心地講解，可謂知無不言。在會上我結識了許多新朋友，例如北京路家班的第五代傳人路海、華縣皮影隊的老藝人郝炳黎和潘京樂、湖南省木偶皮影劇團副團長領隊何開明和編導美工何應譜等等。在后續(xù)幾年的田野調查中，他們都給了我不少幫助，獲益匪淺。

9月28日下午舉行學術討論會。在討論會上我認識了心儀已久的著名皮影戲劇理論家虞哲光和關俊哲兩位前輩學者。在這之前，我讀過關俊哲著《北京皮影戲》（北京出版社1959年版 ）和虞哲光編著《皮影戲藝術》（ 上海文化出版社1958年版）。這兩本皮影專著是我初學皮影戲的啟蒙課本，而今見到作者本人。我專心地聽他們發(fā)言，認真記筆記。

中國木偶皮影協(xié)會名譽會長虞哲光在研討會上發(fā)表了題為《皮影藝術幾點創(chuàng)新的設想》的講話。他說：與過去四次匯演大大不同，各方面都有不同的進步和創(chuàng)新。皮影戲發(fā)展歷史，始于漢、興于唐、盛于宋。藝術性、人民性、時代精神，這三點是一種戲劇賴以流傳千年百載的三種因素。歷史上許多劇種都是曇花一現(xiàn)，消失了。一、藝術性：皮影戲的藝術性表現(xiàn)在精致的雕刻藝術，鬼斧神工，玲瓏剔透;表演藝術，細致入微，富于表情。二、人民性：皮影是勞動人民創(chuàng)造的，被統(tǒng)治階級利用了。傳統(tǒng)的皮影戲不少具有人民性的劇目，反映了清官、俠客對現(xiàn)實不滿，包公案、竇娥冤都是有感而發(fā)的，代表人民意愿來講話。三、時代精神：戲劇藝術工作者要站在時代的前列，戲劇藝術特別需要代表時代來教育人民。人民不會滿足現(xiàn)狀，不進則退。只有創(chuàng)新才有前途。老一套，舊作品，兒童、人民不喜歡?？梢韵耵斞浮豆适滦戮帯芬粯觼砀木巶鹘y(tǒng)題材。現(xiàn)在木偶不理想，沒有夸張;皮影雕刻也沒有，千篇一律。應該注意美術設計。

最后，虞老講皮影如何革新。他說：

首先要加強舞美設計。如果造型布景不好，第一個印象就不佳了。造型要夸張，突出內在性格。皮影是一個平面，兩個空間，我打算變成三個空間，立體化。有些布景可以擺在幕外，第一層無映幕擋住，反而更清晰，如描寫森林樹木，影人可感覺像在樹后走過，這樣有縱深感。外國皮影戲都是下面操縱，操縱方法可以好多。美影的剪紙片就是向皮影學的。

人物造型也應有新的造型。很多有民族色彩的壁畫值得皮影工作者參考，可以吸取一些外來力量。皮影一定要鏤空雕刻，要有說唱藝術，才算皮影。皮影說唱為主，表演為輔。北方許多老人在茶館里是聽皮影，現(xiàn)在要有色有聲。

木偶皮影要起到輕武器作用，影偶道具簡單，人手少，一專多能，便于上山下鄉(xiāng)?，F(xiàn)在追求大、洋、全。外國啞劇注意動作性、趣味性，不注意故事性，引人發(fā)笑，就得到了劇場效果。他們認為看故事性戲劇不如看人戲，皮影木偶有分工。日本、西德的皮影都是黑影，用卡紙作，放在色彩繽飛的背景上，都是由下而上的演;因為是用燈光打景，如果在上面就露餡了。外國人認為中國皮影操縱三根扦子是勞動人民留下的智慧結晶。

關于編劇。虞老說，我主張每個劇團自己動手。劇本，一劇之本，關系到成敗。沒有民族性就沒有國際性。在國內表演就要注意地方色彩，一聽就知道是何地的腔調，這就是美的享受。應該讓孫悟空、豬八戒退休。我們地大物博，民間故事很多，還有少數(shù)民族的傳統(tǒng)。總之，音樂語言要豐富，表演藝術要突出，造型要創(chuàng)新。

虞哲光先生已于1991年2月仙逝，我認為他的這些意見至今還有指導意義。唐山皮影戲邀請賽距今也有34年，但是對于惠我良多的這次皮影戲盛會，至今仍歷歷在目;對于引我進入皮影戲演藝圈的孫華大姐，我更是心存感激之情，銘刻在心，歷久難忘。祝孫華大姐健康長壽！

注釋：

[1]參見《1982：中國文藝年鑒》，文化藝術出版社1984年版，第778—779頁。

[2]參見《1983：中國文藝年鑒》，文化藝術出版社1985年版，第749—750頁。

[3]參見《戲劇報》1984年第7期。

[4]參見《1987：中國文藝年鑒》，文化藝術出版社1988年版，第354—755頁。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

四川省民俗學會名譽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