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輝
2021年3月20日晚上,吳淑君正在清理柜子時,看到抽屜里有一本嶄新的房產(chǎn)證。她好奇地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住的房子居然寫著小叔子的名字,這是怎么回事?
怒發(fā)沖冠,自家房子更了名
吳淑君,42歲,湖南省長沙市人。在發(fā)現(xiàn)自家房子突然變成小叔子的之后,她著急地拿著房本,第一時間去問正在客廳里看電視的老公肖雙。
肖雙接過房本,像小學生翻錯題本一樣在手里顛來倒去半天,支支吾吾根本說不清楚怎么回事。
這套房子,是吳淑君公公當初的老房子拆遷留下來的4套拆遷房之一,4個兒女每人一套,只是那時兒女還小,肖父嫌麻煩,沒有把房產(chǎn)分到他們各自名下。
現(xiàn)在這房子突然更了名,吳淑君心想莫非是大姐肖文搞的鬼?肖母過世早,肖父又太過忠厚老實,長姐如母,強勢剛烈的肖文成了三兄弟的“家長”,家里有什么事基本上都是她說了算。
小叔子肖全是個精神病患者,平時生活不能自理,由肖父照管他的起居生活。2020年底,肖父去世后,他病情加重,一直在醫(yī)院住院治療,他的事一直由大姐肖文全權代理。
第二天,沒等早點生意收攤,吳淑君跟合伙人張哥打了招呼后,掃了輛小黃車直奔肖文家。聽她噼里啪啦說明來意,肖文從里屋拿出一張紙遞給她。
吳淑君接過來一看,那是他們姐弟簽訂的協(xié)議書,寫明了房子的分配,大姐二哥房子不變,吳淑君家9棟603的房子給了小叔,而小叔住的38棟204的房子,則掛到了大姐名下。協(xié)議上還有吳淑君老公的親筆簽名。
大姐肖文還說她早就把38棟的房子賣了,吳淑君心想,以后小叔子出院回來,不就只能住她家了?!澳俏覀冏∧哪??”吳淑君一急,口氣也有點沖了,“大姐,你不就是看肖雙老實好欺負么?”
“你吵什么吵?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小弟,他那病不是一天兩天能治好的,我和你二哥就那么點退休金,你們又不出錢,沒辦法才賣房的。”肖文一副費力不討好的樣子白了吳淑君一眼,“房本都下來了,你老公也簽字了,現(xiàn)在你反悔也沒用。再說了,雖然名字不是你們的,你不是還好好住在那里嗎?又沒人趕你走,真是多事!”
房子不在自己名下,怎么可能好好住著?吳淑君跌坐在地上,這些年的委屈像潮水一樣涌出眼眶。
二哥奸滑,只管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被侵犯就行了;大姐有權威且鬼點子多,是姐弟間的軍師兼統(tǒng)帥;小叔子一直有公公護著,也吃不了什么虧;自己老公生性老實木訥,這在多子女的家庭中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那一個。
2008年,肖雙所在的工廠倒閉,他下崗了,整個人萎靡不振,整天窩在家里,漸漸變得神神叨叨。
肖雙失業(yè),養(yǎng)家的擔子壓在吳淑君一人肩上。她忙得像一只團團亂轉(zhuǎn)的陀螺,根本沒時間顧及老公。直到有一天,他在面館吃完面,用餐巾紙當錢付賬,差點挨了一頓暴揍,吳淑君這才感覺到不對勁。
想到小叔子的毛病,吳淑君心里一“咯噔”,忙放下生意,帶老公去醫(yī)院檢查。這一查,發(fā)現(xiàn)老公已經(jīng)患上精神病。吳淑君大哭一場后沒有放棄,把肖雙送進了精神病醫(yī)院住院治療。
這些年,肖雙的病情雖然有所好轉(zhuǎn),但時好時壞,對很多事物的認知都是處于迷糊狀態(tài)。好的時候還能幫忙做點家務,壞的時候連吳淑君和女兒都不認得。
吳淑君女兒在這種環(huán)境下長大,比同齡的孩子敏感得多?,F(xiàn)在孩子已經(jīng)15歲,馬上要上高中了。吳淑君想著孩子大了,再過幾年就要找對象,怕影響她以后的婚戀,一直將老公的病情瞞得死死的。
吳淑君從沒有跟外人說過老公的病,也不曾在女兒面前抱怨過半句。她拼盡全力賺錢支撐這個家,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一家子的體面,她以為,只要自己爭氣,就算老公病了,這個家也不會散??涩F(xiàn)在,他們住了十幾年的家,竟然不是自己的了!
難以抉擇,要房產(chǎn)還是要隱私?
眼看要無處安身,吳淑君也就顧不得那么多,直接和大姐肖文吵起來,要大姐把房子還給她。
肖文被吵得不耐煩了,說事情已成定局,肖雙作為成年人,有權利做出決定;而且他們姐弟之間有協(xié)議,房本也是房產(chǎn)局正式簽發(fā)的。
無奈之下,吳淑君去社區(qū)哭訴,沒敢說老公的病,只要求把房子更改到自己名下??缮鐓^(qū)調(diào)解時,工作人員說這房子是肖家遺留下來的,屬于肖雙的婚前財產(chǎn),他有權自行處置。
吳淑君心念一動,起身抹了把臉,向旁邊的律師事務所走去。汪律師聽她語無倫次地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后,說大姑姐手里有人證物證,這事不太好辦。
汪律師眉頭微皺:“這可奇怪了,你家沒有別的房子,你老公為什么要把房子給弟弟呢?這不合常理啊!是他對你不放心,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你得給我說實話,我才好處理啊!”
在汪律師的開導下,吳淑君這才把老公生病的事說了出來。親手撕開傷疤給別人看,她感覺到一種無法言說的痛楚。種種隱忍和委屈,不禁讓她紅了眼眶。
汪律師得知吳淑君老公的病還在治療,告訴她這個病屬于限制民事能力人,也就是說他的簽字是不作數(shù)的,一定要經(jīng)過監(jiān)護人同意才行。按汪律師的說法,吳淑君完全可以一紙訴狀將大姐、二哥告上法庭,要求返還房產(chǎn)。
可這樣一來,就得出具肖雙的診斷證明和用藥證明,他生病的事就會曝光。思量再三,吳淑君決定先跟哥姐攤牌。畢竟肖家兄弟中已有一個精神病人,如果老公的病情傳出去,對他們也沒什么好處。
吳淑君約了大姐二哥,要求把這事解決了,否則她不介意魚死網(wǎng)破,把他們告上法庭,看到時候丟的是誰的臉!
大姐肖文好面子,果然,聽說吳淑君要鬧上法庭,肖文肖武火急火燎趕來吳淑君家,大姐一進門就大呼小叫先聲奪人:“吳淑君,你想搞什么?鬧到社區(qū)還不夠,還要鬧上法院,你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揚嗎?”
看他們一進門就指責,吳淑君冷哼道:“大姐,二哥,不是我要鬧,是你們逼我的。我就是太顧全大局了,才會把你們叫過來先商量,看你們到底想怎么解決?!闭f著,吳淑君把律師告訴她的要點跟他們說了,肖雙有精神病,沒有她這個監(jiān)護人同意,他簽字是不算數(shù)的。
“所以,我有把握打贏這場官司。”吳淑君給哥姐沏好茶端過去,指著在一旁發(fā)呆的老公,盯著他們問:“你們?yōu)槭裁匆@樣對我們?難道肖雙是撿來的?如果不說實話,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p>
末了,吳淑君陰陽怪氣地加了句:“誰也說不好現(xiàn)在這病是不是家族遺傳,而且這事真鬧開了,對肖家可沒好處!”
見吳淑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二哥眼神閃爍,低頭端著茶杯喝了起來。大姐身子晃了晃,扶住茶幾站穩(wěn)才說:“你不用這樣看著我,為了我弟弟,我不怕當這惡人。鬧到這一步,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們這么做就是為了防備你!”
吳淑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自己不爭不搶的,要防她什么?
“罷了罷了,瞞得了初一瞞不過十五,我們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把一切都攤桌面上說清楚吧?!毙の囊粩[手,說出了實情。
點破隱情,冰釋前嫌大團圓
原來,自從吳淑君和張哥兩口子合伙開店,肖家人就有些擔心她翅膀一硬,丟下老公孩子飛了。張嫂前年得乳腺癌去世后,外面就有了風言風語,說吳淑君和張哥合伙是有了二心。
肖文也曾在家庭聚會時,明里暗里提醒吳淑君,要么把店子轉(zhuǎn)給張哥,要么自己一個人拿下。吳淑君沒搭理肖文,繼續(xù)和張哥做著生意。
吳淑君覺得大姐站著說話不腰疼,她一個女人,要養(yǎng)孩子和生病的老公,有個能安身立命的小生意做著就不錯了,哪有資格挑三揀四!
可正是吳淑君的堅持,讓肖文更加不安。肖雙病著不能賺錢,吳淑君才到中年,膝下又只有一個女兒,肖文擔心吳淑君丟下老公另尋新歡,那迷糊弟弟還會把房子讓給她。肖文左思右想,和肖武一合計,想出了這個“一勞永逸”的餿主意。
大姐肖文承認,是他們哄著肖雙簽的字,再把房產(chǎn)分開立戶的。小叔子肖全那套房子所賣得的房款,也都在二哥肖武手里,留著給小叔子治病、生活用的。
“淑君,你別怪我們,憑良心講,我和老二并不是要貪你們的房子,我們是怕……”肖文深深地嘆了口氣,“肖雙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才過40歲,我們也沒權力非把你綁在肖家活受罪。”頓了一會,肖文委屈地望著吳淑君說:“如果你以孩子的名義拿走房子,肖雙怎么辦?兩個精神病弟弟,我和老二年紀漸漸大了,負擔不起??!”
到現(xiàn)在吳淑君才知道,大姐和二哥并不是不關心他們家,這幾年公公去世后,關于小叔子的治病住院等費用,也一直都是大姐和二哥在承擔,雖然賣了小叔子的房子,但也有些捉襟見肘,可是他們從沒對自己家有過任何要求。
談及兩個弟弟的晚年,一貫強勢的肖文聲音有些發(fā)哽,眼里升起一片水霧。
吳淑君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頭發(fā)雖然燙染成洋氣的栗色,可根部那一截花白還是遮擋不住;布滿皺紋的臉、不再挺拔的身子……無一不在宣告:大姐老了。
她不再是那個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大姐,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她怕了認慫了。為了保護癡傻弟弟的利益,她自以為是地兩害相權擇其輕,設了這個局。
看著跟個孩子一樣反復擺弄茶杯的老公,吳淑君深吸了口氣,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肖雙是病了,可他永遠是我老公,是我孩子的爸爸,我才是他的監(jiān)護人。他有老婆孩子,有些事,你們無權替他做主。這房子是肖雙的婚前財產(chǎn),本就沒有我的份,我也從沒打過房子的主意。但我想說,我和肖雙百年之后,這房子必須由我女兒繼承,誰都沒話說!可你們把房子落到肖全名下算怎么回事?這不是給后輩留個禍害嗎?我想你們也不想看到,他們幾個堂兄妹為了這點遺產(chǎn)互撕吧?”
聽她這么說,肖文和肖武對視幾秒,一副幡然醒悟的樣子,又很嘴硬地說:“那我管不了那么多,一輩人管一輩的事,我能力也就只能到這了,只能這輩子睜眼的時候,看著我的兄弟不受人欺負?!?/p>
吳淑君知道大姐是自己沒有考慮周全,為了給她臺階下,吳淑君軟著口氣跟她商量:“我知道大姐你是為了我們肖雙著想,但是我們這一代是親姐弟,到了下一代就沒那么親了!等肖雙百年之后,我的女兒怎么辦?你們不能不考慮呀!”
順勢下坡的肖文,這才和肖武商量起來。看她懊惱的樣子,吳淑君給出了一個可行性方案:肖雙簽署的協(xié)議無效,可以去房產(chǎn)局重新申請,恢復之前的房屋歸屬。小叔子生活不能自理,他的房子賣后的錢款作為小叔子的醫(yī)療基金由大姐肖文統(tǒng)一保管,至于他的晚年生活,由他們?nèi)逸喠髡疹櫋?/p>
為了讓大姐放心,吳淑君拍著胸脯說:“這些年,我跟著別人做早點生意,存了點錢,要是肖全治病過程中需要什么大錢,你們也不用自己兜著,我們家也可以出點力?!甭犓@么說,肖文怔了一下,隨即抱著吳淑君哭著道歉,說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說事情由她而起,過戶的費用由她負擔。
吳淑君的硬氣和果敢,也讓大姐對她刮目相看,遇到事情,她也會找吳淑君打個商量,聽聽她的意見。更重要的是,這個大家庭經(jīng)此一役,變得更加融洽了。兄弟姐妹之間,平時互幫互助,逢年過節(jié),他們也總聚在一起,熱熱鬧鬧。而這,不正是手足的意義所在嗎?
編輯/徐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