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克鋒 劉景嵐
貴州是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地貌,“峰巒橫亙,山多田少,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仍受控制于天時地利。一遇旱霖,災荒立至”。[1]貴州社會科學編輯部、貴州省檔案館等:《貴州近代經(jīng)濟史資料選輯(上)》第1 卷,四川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7 年,第199 頁。在軍閥統(tǒng)治時期,貴州地方政府無力進行救濟,國民黨中央勢力統(tǒng)治貴州后,貴州省賑務會開始發(fā)揮作用。1936—1937 年貴州發(fā)生曠日持久的旱災,貴州省賑務會從湖南購米辦理平糶,對救濟災民和貴州社會穩(wěn)定都起到一定作用。通過梳理發(fā)現(xiàn),學術界對1937 年貴州辦理平糶救災的研究仍顯薄弱,尚有進一步深入研究的必要。[2]覃婷婷:《1937 年貴州旱災與救濟》,貴州師范大學2008 年碩士學位論文;周術槐:《民國時期的貴州省賑務會及其賑務活動研究》,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15 年。本文根據(jù)貴州省檔案史料和當時報紙期刊等資料分析平糶政策出臺的背景,詳細論述辦理平糶的過程,對其結果做了討論,并就此次平糶與貴州社會穩(wěn)定也進行了思考。
1936—1937 年貴州發(fā)生罕見旱災,全省80 余縣,受災區(qū)域“達六十余縣,以黔北各縣為重,西路各縣次之,東南各縣又次之,受災者占全省四分之三,災民三百余萬”。持續(xù)干旱使農(nóng)業(yè)收成銳減,“不但家無余糧,且野無青草”,災民“欲采薇充饑,尚不可得,多取觀音粉果腹,不數(shù)日腹脹而死”。[3]《貴州旱災實況》,《申報》1937 年5 月9 日。旱災導致城市米價飛漲,1936 年“入冬以來,各縣米價飛漲,它糧亦然,即以貴陽而論,往年各季米價每石不過八九元,本年竟超過一倍以上,每石要二十二三元之貴”。[4]《貴州省二十五年旱災賑濟計劃》(1937 年1 月),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59。旱災還嚴重影響社會穩(wěn)定,赤水縣五七兩區(qū)“平均收獲不及三成,民事維艱,無法救濟以致餓殍載道,哀鴻遍野”,如若“不實行救濟,老弱轉死溝壑,少壯流為匪盜,禍機潛伏,迫于眉睫”。[5]《一件據(jù)赤水縣代電懇速撥款散放該縣五七兩區(qū)賑款以惠災黎》(1937 年1 月7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477。貴陽周邊的陽關、朱昌鎮(zhèn)一帶“迭遭天災人禍,遂而十室九空,不尚匪類,乘機誘脅,不逞之徒,鋌而走險”,后經(jīng)迭次清剿,多方緝捕,到1937 年4 月才消除匪患。[6]《為九區(qū)呈報貧民災重請救賑濟擬肯準發(fā)賑米百石以工代賑修筑陽朱支路俾資救開》(1937 年2 月23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477。
貴州旱災引起了各方關注,他們紛紛表達對災情的關心,并建議貴州實施平糶以救濟災民。其一,社會人士建議貴州購米平糶。社會人士一直關注貴州旱災情況,他們向世人講述貴州旱災的同時,也呼吁貴州辦理平糶救濟災民。署名“豐”的作者認為貴州省交通不便,外省接濟困難,“勢不能不望本省各縣互相調(diào)節(jié)”,“甚望各縣富紳,本互相之精神,有無相通,長短互濟”,盡力助賑,“再由中央速籌巨款,在外省購運米面,趕輸救濟”。[1]豐:《貴州旱災》,《滇黔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5 期,第5—6 頁。也有人直接呼吁政府辦理平糶救濟災民,在分析了災情后他認為“災情最重者,皆交通偏僻之地,本地糧斷,必賴轉輸”,故“呼吁政府,大舉采購官糧,輸入災區(qū),對次貧者行平糶,對赤貧者行工振”。[2]《急振與工振》,《滇黔月刊》1937 年第3 卷第1 期,第38 頁。而華洋義賑會總干事貝克則是主張貴州辦理平糶救濟災民的積極鼓吹者。在他看來,“貴州地瘠土薄,農(nóng)產(chǎn)恒苦不給,一遇水旱天災,糧食自更缺乏,故拯救黔災之需要糧食,較他省為尤急”,故而,他認為救濟黔省災民應立足“缺糧”這一實際,主張辦理平糶以救濟災民,他說:“與其施予金錢,不如接濟糧食,誠以金錢為物,饑不可食”,貿(mào)然施予金錢還可能造成“金錢多而糧價漲,尚之粗能自給者,亦將難于生活,而變?yōu)闉拿褚病?。[3]《貝克氏救濟黔災意見》,《申報》1937 年5 月21 日。顯然,社會人士基于貴州“缺糧”這一事實,主張從外省購糧救災。
其二,貴州各界希望購米平糶。相較而言,貴州各界對災情的感受更為深刻,請求貴州省賑務會辦理平糶的意愿也更為急切。士紳建議政府購米以紓民困。鄉(xiāng)紳對本地的災情是最為了解的,在旱災肆虐之際,他們向縣政府提議向外縣購米以紓民困。仁懷縣紳民代表董光奎認為,在此大災之際,煮酒、熬糖都是浪費糧食。為此,他們向縣政府建議,仁懷、茅臺等地應該禁止煮酒、熬糖,甚至呼吁政府應積極撥款救濟以及趕辦農(nóng)村借貸,并鼓勵商民從其他縣購買糧食以平穩(wěn)米價。[4]《貴會轉仁懷縣縣長張鴻基呈轉紳民董光奎等呈請禁止煮酒熬糖撥款賑濟及趕辦農(nóng)村借貸暨通行臨縣勿得遏糶以紓民困》(1937 年1 月),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477。
受災各縣政府請求貴州省賑務會購米平糶。受災各縣政府深感糧食不敷食用,也希望貴州省賑務會進行平糶救災。仁懷縣因“連年天災人禍,十室九空”,而此次旱災又持久,災情“尤為奇重,家無積聚,戶鮮蓋藏”,1936 年12 月29 日,仁懷縣縣長吳鴻基請求賑務會將所撥發(fā)受災縣的賑款在“鄰省采購糧食來黔發(fā)放,俾資救濟”。[5]《呈請?zhí)崆皳馨l(fā)賑款以資救濟》(1937 年1 月20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477。遵義專員劉世同樣注意到黔北各縣糧食不敷極巨的情況?!扒备鞯?,秋成奇歉,小麥因未能下種,民食不敷極巨”。雖現(xiàn)時值冬月,距離秋收僅兩三個月而已,但是市面上已是“斗米三元”,以至“貧民無以為生”。1937 年1 月13 日,他特電報貴州省賑務會請求“速以中央賑款,并與銀行借款,由漢渝運米救濟,抑平米價”。[6]《為秋收奇歉民食不敷請以中央賑款并銀行借款由漢渝運米救濟一案函請統(tǒng)籌核辦由》(1937 年1 月13 日),貴州省賑務會檔案,貴州省檔案館M24-1-477。對于黔北各地而言,對外購米平糶是他們救濟災民的一個重要訴求。
其三,貴州省賑務會決定購米平糶。貴州省賑務會統(tǒng)籌全省賑務,積極謀劃購米平糶事宜。一方面著手募集購米資金。在旱災發(fā)生后,賑務會就訓令各縣分會選舉調(diào)查員“就地調(diào)查受災實況,搜集資料,以便宣傳”,[7]《呈為呈覆受災實況及遵辦情形仰祈鑒核備案由》(1936年11月29日),貴州省賑務會檔案,貴州省檔案館M24-1-389。并不斷向國民黨中央政府報災請賑。財政部也先后兩次發(fā)給公債票面共計33 萬元,在上海變價,獲得法幣200070 余元,[8]《貴州省賑務會一般賑濟報告》(1937 年4 月),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69。成為此次購米平糶的主要資金來源。另一方面積極籌備購米平糶事宜。省政府在全省范圍內(nèi)“調(diào)查富戶存?zhèn)}余谷,勒令發(fā)售,并嚴禁奸商囤積居奇,及軍民攔路強賣”,進行自救。同時“電請行營統(tǒng)籌,在外省購運大宗米谷,接濟軍食民食,以救米荒”。[9]《顧電軍何為黔吁賑》,《滇黔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5 期,第36 頁。1937 年1 月,貴州省賑務會出臺了《貴州省賑務會平糶辦法》,購米平糶正式確定下來,計劃在鄰省湖南購米以救濟黔省災民。
盡管仁懷縣請求貴州省賑務會購米平糶最為急迫,但當賑務會采購湘米平糶政策出臺后,卻遭到了仁懷縣的異議。1937 年1 月20 日,仁懷縣縣長吳鴻基在得知貴州省賑務會從湖南購米平糶受災各縣時,就向賑務會分析了從湘省購米救濟仁懷的困難?!熬鶗舜蜗稻拖媸〔赊k,由東路運黔,屬縣遠在黔北,轉運殊費周折”,當此歲暮天寒之際,仁懷“災民饑寒交迫,并日而食尚不可得,良懦者坐待死亡,桀點者鋌而走險”,各區(qū)“饑民紛紛呈請賑濟”,“尤有緩不濟急之勢”,故而,他一改之前請求賑務會購米平糶的主張,“轉請?zhí)崆皳芸罹葷薄1]《呈請?zhí)崆皳馨l(fā)賑款以資救濟》(1937 年1 月20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477。顯然,吳鴻基認為賑務會從湖南購米救濟仁懷,耗時耗力,無助于緩解當前日益嚴重的災情。
吳鴻基的電報也確實引起了貴州省賑務會的重視。一則,黔北各縣受災最重,請賑也最急。在賑務會擬定的各縣旱災等次中,黔北之遵義、桐梓、仁懷、赤水四縣列為甲等,綏陽縣列為乙等,務川、湄潭列為丙等,在全省九個受災等次最嚴重的甲等縣中,黔北就占了近半。再則,黔北迭遭天災人禍,急需救濟。1935 年,黔北遭到了水災和戰(zhàn)爭的破壞,1936 年夏秋之際又大旱,連年災害降低了黔北人民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確需救濟以維持社會穩(wěn)定。最后,糶米從湖南西部之芷江、晃縣等地運輸?shù)角保坏嚯x較遠,且沿途交通不便。故而,采購湘米平糶黔北各縣在實際操作上確實存在諸多問題。
貴州省賑務會鑒于受災面積大,單獨采購湘米救濟東南受災各縣,固然便利,但仁懷、赤水等縣,距離過遠,“專持湘米救濟,不僅運費過巨,轉送以極困難”。經(jīng)賑務會第二十二常委會討論后,“擬兼向川省購米救濟臨川各縣旱災”。[2]《貴會具報采購湘米辦法及擬兼向川省購米救濟臨川各縣旱災各等由》(1937 年2 月14),貴州省賑務會檔案,貴州省檔案館M24-1-869。于是,賑務會提出了采購川米平糶黔北各縣的計劃。
采購川米平糶黔北各縣是否可行,還需要進行調(diào)查。于是,賑務會特電黔北臨川的仁懷、務川、桐梓等縣,要求調(diào)查川邊鄰黔各縣米價。仁懷、務川、桐梓等縣很快就回電貴州省賑務會。仁懷縣在回電中聲稱該縣毗連川省有古蘭、合江、江津三縣,而江津、合江二縣距離仁懷縣城路程太遠,運輸不便,古蘭相對較近,并且查明古蘭縣屬距離仁懷縣附近各處之毛米的價格、重量、途程、運費等情況,并呈送一份米價表格如下(表1)。
表1
由表可知,仁懷縣縣城大米(每百斤約7.78 元)的價格要高于古蘭縣屬樂用(每百斤約6.33 元)、太平渡(每百斤約6.67 元)、水口寺(每百斤6.25 元)、畢機槽(每百斤約6.43 元)。但樂用運米到仁懷縣城要中轉一次,運費增加一倍,運到仁懷縣城后的米價要高于仁懷市價;水口寺雖也要中轉一次,卻與不需要中轉的太平渡、畢機槽一樣,運到仁懷縣城后的米價略低于仁懷市價。
務川縣接到貴州省賑務會電報后,縣賑務分會隨即派人到毗連務川縣的彭水、南川兩縣調(diào)查米價。1937 年2 月17 日,務川縣回電賑務會,“務川雖接近川邊彭水、南川兩縣,但彭水須由后坪經(jīng)過南川,亦隔正安一縣,兩處運程均在四百幾十里,且去歲彭水、南川兩縣均收成欠薄,米價較務川昂,以運費而論,每斤均在五六分以上,如由川購運入務,運費超過米價一倍以上”,電報中還稱:“鄰縣后坪去年風雨適時”,如果豐收,則“米價甚賤”,去年“彭水來此購米者源源不絕,務川米販亦多由后坪購運而來”。因此建議賑務會“不如將賑款直發(fā)下縣,就近采購為宜”。[1]《一件務川縣代電該縣臨川各縣米價昂貴請將賑款支發(fā)》(1937年2月17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69。這說明務川縣并不贊同貴州省賑務會從川省購米平糶黔北各縣的計劃。
桐梓縣在地理位置上毗連四川的綦江、江津、南川三縣,通過致電三縣了解了三縣的米價行情,在回復賑務會的電報中稱:“綦江縣中米價最近每市碩價在十六元左右,重量則為一百二十余觔,江津、南川價值重量均與綦江相等,運輸?shù)酵╄鲃t反較桐梓市價昂貴,綦江鄰縣亦因去年干旱,收成欠薄,亦無余米可供采購?!盵2]《一件據(jù)桐梓縣代電復遵查津綦各縣米價運桐較昂》(1937 年2 月),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69。
從仁懷、務川、桐梓三縣給貴州省賑務會的回電來看,因川省也發(fā)生旱災,米價高昂,甚至無米可購;由川臨黔各縣購米運到黔北各縣,成本普遍高于本地市價。
對仁懷、務川、桐梓三縣的調(diào)查結果,貴州省賑務會又進一步作了核查。賑務會特向第五區(qū)行政督察專員公署發(fā)函,要求其對仁懷、務川、桐梓三縣調(diào)查結果進行查核。1937 年4 月6 日,督察專員在給賑務會的回函中寫道,“查臨川各縣米價,購運固較內(nèi)地市價稍高,然各轄屬因災,米糧缺乏,以賑款采平價,原以應供求,所虧所耗,系為救濟,似與發(fā)款惠賑災黎之旨相合”。[3]《貴州省第五區(qū)行政督察專員公署公函》(1937 年4 月6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69。這其實對仁懷、務川、桐梓三縣調(diào)查結果進行了肯定,又指出購米平糶與發(fā)款救災在本質(zhì)上都是為了救濟災黎,委婉地支持撥發(fā)款賑救災的主張。
經(jīng)過調(diào)查核實后,貴州省賑務會放棄了采購川米平糶黔北各縣的計劃,而是在黔北的遵義、仁懷、桐梓、正安、綏陽、湄潭、務川等七縣“改發(fā)現(xiàn)款”,由商民“另購川米,舉辦平糶”。[4]《貴州省賑務會一般賑濟報告》(1937 年4 月),貴州省賑務會檔案,貴州省檔案館M24-1-69。賑務會遂將應分配黔北各縣的糶米折合成現(xiàn)款。遵義、桐梓、仁懷、赤水四縣應分配糶米折合成現(xiàn)款后各為法幣7904 元;綏陽縣為法幣5928 元;湄潭、務川各為法幣3952 元,黔北七縣應分配糶米折合為法幣共計45448 元。[5]《貴州省賑務會配發(fā)黔北受災各縣糶米款數(shù)目表》(1937 年6 月11 日),貴州省賑務會檔案,貴州省檔案館M24-1-69。
黔北各縣改發(fā)現(xiàn)款由商民就近購米平糶是起到一定作用的。“黔北各縣偏在一方,由湘采購之米,雖無運往,前系配發(fā)米款自行就近采購川米。近據(jù)遵義、桐梓、仁懷、赤水、綏陽、湄潭、務川等縣先后呈報,均經(jīng)購獲川米,于此青黃不接之際辦理平糶,裨益災民,良非淺鮮?!盵6]周術槐:《民國時期的貴州省賑務會及其賑務活動研究》,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15 年,第175 頁。
采購湘米平糶,是此次貴州省賑務會辦理平糶的主要內(nèi)容。
貴州省賑務會之所以在湖南購米,是因為湖南西部芷江、沅州米價相對便宜。另外,交通運輸較為便利也是一個重要因素。芷江、沅州通過水路可直達貴州鎮(zhèn)遠、黃平等縣,加之湘黔公路已修通,在交通運輸上比鄰省的四川、云南、廣西要便利。
1937 年2 月17 日,貴州省政府電報湖南省政府,“黔省上年苦旱,收成欠薄,民食恐慌,經(jīng)省賑會議呈準在貴省芷江先購一批賑米運回平糶以資救濟”。湖南省政府當天即回電稱“已持電芷江”,“囑特飭協(xié)助”。[7]《賑米委員由芷江購運萬石囑特飭協(xié)助已持電芷江》(1937 年2 月17 日),貴州省賑務會檔案,貴州省檔案館M24-1-848。
在選擇赴芷江縣主持糶米采購事宜人選上,貴州省賑務會經(jīng)過慎重考慮,委任陳職民、馮光模二人為赴湘采辦賑米委員。一則,陳職民、馮光模平時熱心公益事業(yè),且經(jīng)驗豐富;再則,馮光模時為開陽縣縣長兼任開陽縣賑務分會會長,是官方代表,陳職民時為貴陽市商會主席,為民間代表,其商人身份對于采購米糧是再適合不過的。事實上,糶米采購、運輸?shù)仁聞?,基本都是陳職民在主持?/p>
貴州省賑務對在湘采辦糶米應注意事項也作了特別規(guī)定:1. 采辦賑米地點應先在湘西鄰黔之芷江一帶;2.采購賑米之米色定為中色,但須干脆勻潔,不得參雜秕糠;3. 賑米價值由該員查照當?shù)貢r價斟酌議定,電呈本會核準;4.賑米運輸辦法用船運,所有應給船價即照前呈辦法,仍以石計,酌空支付,并呈報查核;5.運交地點第一步即運至鎮(zhèn)遠,第二步運交黃平,點交本會平糶倉受理員驗收。[1]《今赴湘采賑米委員陳職民、馮光?!?,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48。
因在芷江購米得到了地方政府的支持,加之陳職民也很重視與芷江各界搞好關系,故而他們給與各種便利,采購異常順利。
隨著糶米采購結束,運輸困難的問題就突顯出來。貴州省賑務會雖計劃在芷江就地雇傭船只運米到鎮(zhèn)遠,但對黔東水路船運能力既沒有做過調(diào)查,更未有相應計劃,大大低估了運輸難度。
陳職民“自到芷采辦賑米足額以后,認為唯一重要工作,即系雇集船支”,只因“芷江商場過小,在此起卸貨船極稀,實非船支集中地點,上水洪江布疋,多運龍市鎮(zhèn)遠,下水晃縣桐油全運洪江經(jīng)過芷江,盡屬重載,且現(xiàn)在正值油業(yè)旺盛期間,晃商集油過多,該處船支,盡被雇用,即鎮(zhèn)遠一帶下水船經(jīng)過晃縣,也被截雇”,倘若強制征集各載重商船運米,“各方既下同情,惹起糾紛必大,湘黔稅收不無影響”,在客地辦事請求友誼協(xié)助,他人自是贊同,“請代強制執(zhí)行,其勢絕不可能”。恰在此時,當?shù)伛v軍調(diào)動要在晃縣河面架設浮橋,需征用大批船只,陳職民認為這是一個雇集船只的好機會,專程前往駐軍工程處商洽“撤橋移船載米,均表同意”,他還向工程處建議增加攔截船只的士兵,載運貨船也要勒令起卸,但“至搭橋時,始知封到船只不多”。為在撤橋時船只能雇來運米,陳職民“走晤王師長,請派兵押送撤橋船只”,王師長特電令駐軍協(xié)助辦理。陳職民還派人拿著王師長處開具函文,“趕赴晃縣便水守候撤橋,以防疏虞”,終于“雇獲十支,派兵兩排押芷”。但十支船只明顯不敷使用,陳職民又“派人再往黔陽、洪江加發(fā)伙食,盡量雇集,能一支,即運一支,凡經(jīng)過貨船,不能起卸,亦令具卸”。[2]《呈一件呈報賑米運輸困難情形案由》(1937 年5 月2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72。
陳職民還不斷電請貴州省賑務會盡量征集船只到芷江備用。1937 年5 月15 日,賑務會電報鎮(zhèn)遠、青溪、玉屏三縣,要求五日內(nèi)征雇能載米四五十石之大船60 艘,派人送到芷江交給陳職民。但賑務會對鎮(zhèn)遠、青溪、玉屏三縣船戶的實際情況并不了解。青溪縣的回電中就坦言“五日內(nèi)雇齊大船六十艘,恐難足數(shù),且今日水涸能載米四五十石之船很少,除盡量代雇以外,擬請分電鎮(zhèn)遠、玉屏代雇”;玉屏是貴州航運比較發(fā)達的縣份,回電中稱,“屬縣前奉電令曾將一二次雇船同青溪派來船艘一并派敬,押解赴芷江,交陳委員備用,并電呈在案,第三批雇船六支,當派水上保長萬運鈞押芷”,并表示將努力征雇送往芷江。[3]《電呈遵令征雇船支解押芷江備用》(1937 年6 月21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72。到6 月6 日,玉屏縣雇到11 條船到芷,載米三百余石,青溪雖雇船12 條,但每條船只都載滿重貨,不能起卸載米。陳職民只得繼續(xù)電報賑務會請其催促各縣迅速雇空船前來芷江。
因糶米運輸困難,貴州省賑務會不得不采取應對措施。首先,派專人到芷江負責糶米運輸。貴州省賑務會因見糶米運輸困難,特任命萬中權為糶米督運專員赴芷負責糶米運輸。萬中權的任務就是要在6 月底前將存放在芷江的糶米全部起運。鑒于船夫們“以伙食每人給一角五分不敷食用,致逃避不前,運輸遲滯”,萬中權提高了船夫的待遇,“每人每日增加五分”,[4]《貴州省賑務會第八次常會紀錄》(1937 年6 月16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80。獲得船夫們的支持。為配合萬中權的工作,6 月12 日,賑務會特電鎮(zhèn)遠、黃平、玉屏等縣,告知在湖南所購糶米正在陸續(xù)趕運,“倘運米舟車經(jīng)過該縣轄境時,應隨時鼎力協(xié)助,妥為保護,勿稍疏誤”。[5]《飭運賑米經(jīng)過時鼎力協(xié)助保渡》(1937 年6 月12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70。
其次,調(diào)運汽車加強運輸。1937 年5 月18 日,貴州省賑務會第二次常務會就存湘糶米如何處置一事進行討論,決定“輔之于車運”,并呈請省政府轉飭建設廳“預備車輛赴芷”,將“賑米輸運來省,以備平糶”。[6]《采購湘米運輸情形》(1937 年5 月18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70。截止6 月17 日,賑務會通過“調(diào)度車五輛,并利用回頭空車”,前往鎮(zhèn)遠先后共運輸糶米1200 余石。[1]《貴州省政府公函省建二字第095 號》(1937 年6 月17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72。6 月25 日,又從商車聯(lián)運處借用商車20 輛運輸糶米。前后共運2200 余石糶米至貴陽。
運輸問題尚未解決,又出現(xiàn)糶米霉變問題。1937 年6 月16 日,貴陽縣平糶倉管理員劉瑤階發(fā)現(xiàn)“該倉存儲之米已有發(fā)霉生蟲現(xiàn)象,儲期過久,在在甚虞”,請賑務會“訊示辦法”。[2]《貴州省賑務會第八次常會紀錄》(1937 年6 月16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80。運到鎮(zhèn)遠中轉的糶米也因交通運輸困難,沒能及時運往受災縣份,發(fā)生霉變。萬中權去往芷江路經(jīng)鎮(zhèn)遠,查看糶米存儲時發(fā)現(xiàn)“鎮(zhèn)遠倉積米過多,發(fā)熱生酵”。[3]《賑務會電》(1937 年6 月21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70。
面對糶米運輸困難和發(fā)生霉變的情況,貴州省賑務會不得不“變通辦法”。最早提出“變通辦法”的是清鎮(zhèn)縣縣長李大光。因清鎮(zhèn)縣距離鎮(zhèn)遠較遠,李大光深感糶米轉運困難,因此,他向貴州省賑務會建議,“凡受糶賑縣份如離領米地過遠者,得自行擬具變通變法”。[4]《貴州省賑務會第九十三次常務委員會會議記錄》(1937 年4 月1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04。1937 年6 月6 日,賑務會第八次常務會就此事進行了討論并議決:1. 西路各縣應領糶米準在鎮(zhèn)遠或青溪、玉屏、三穗等縣斟酌情形減價出售;2.定番、貴定、龍里、貴陽、息烽等縣準照西路各縣辦理;3.開糶各縣準按當?shù)厥袃r減價開糶。[5]《貴州省賑務會第八次常會紀錄》(1937 年6 月16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80。賑務會遂以“舟車不便,輸運困難”,“緩不濟急”等由電知各縣“自赴鎮(zhèn)遠第二倉,份取湘米,變價回縣”。[6]《貴州省賑務會一般賑濟報告》(1937 年6 月11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69。
但由于中轉站市場小,糶米變賣不易。1937 年7 月13 日,前往鎮(zhèn)遠領取糶米的鎮(zhèn)寧縣趙瑞吾等人在鎮(zhèn)遠看到,由“湘運來賑米,堆積如山,霉腐參雜”。各縣委員“紛紛賤價出售,爭先恐后”。但因大宗糶米出售,“公私團體并無大批承買”,于是“供過于求”。由于他們?nèi)サ幂^晚,糶米變賣更為困難,“日夜籌商不得”,只得“分頭央請遠近經(jīng)紀商人多方設法零星出售,逗貿(mào)二十余日,行售計六百零五石,行斗合鎮(zhèn)遠市斗二百二十六石八斗七升五,合按市斗一斗售價七角五仙,共得價一千一百八十九元八角二仙伍星”。[7]《呈復趙瑞吾等奉派赴鎮(zhèn)遠領取賑米經(jīng)過》(1938 年3 月4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47。聲勢浩大的采購湘米辦理平糶終因運輸困難,受災各縣派人到鎮(zhèn)遠就地賣米變現(xiàn)回縣而結束。
這是一次不成功的平糶。1937 年貴州省賑務會采購湘米辦理平糶是在面臨民食恐慌、各方呼吁的情況下進行的。賑務會為統(tǒng)籌辦理全省賑務,計劃統(tǒng)一采購湘米對受災縣份進行平糶,但在具體實踐上又分為兩部分內(nèi)容。一是計劃購運川米平糶黔北各縣,該計劃是因湘米轉運黔北各縣困難而提出的,但并未真正落實,最終賑務會將分配給黔北各縣的糶米折合為現(xiàn)款撥發(fā),由各縣商民自行購米進行平糶。二是購運湘米平糶,這是貴州省賑務會辦理此次平糶的主要內(nèi)容,但除了貴陽外,其他受災各縣最終在鎮(zhèn)遠等地將糶米變賣而草草收場,待糶米變現(xiàn)回縣時也是“新谷登場,米價低落”,[8]《呈復趙瑞吾等奉派赴鎮(zhèn)遠領取賑米經(jīng)過》(1938 年3 月4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47。于是將“售獲米款悉數(shù)購谷存?zhèn)},以備荒歉”,[9]《呈請將售獲米款購谷存?zhèn)}以備荒歉祈鑒核示遵由》,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397。災民顆粒未獲。因此,這次平糶是不成功的。究其原因,倉儲管理落后固然是一個因素,但更為主要的是交通落后,運輸困難。而作為主持購米平糶的貴州省賑務會,雖有糶米由水路船運的計劃,并輔以車運,但未對水運運力運況進行調(diào)查,又未對各受災縣在中轉站轉運糶米回縣進行統(tǒng)籌規(guī)劃,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此次平糶也沒能實現(xiàn)貴州省政府的預期目標。貴州省賑務會所實施的賑務活動在當時被看成是“中央勢力初入黔省之第一件德政”。[10]張肖梅:《貴州經(jīng)濟》,中國國民經(jīng)濟研究所,1939 年,第I1 頁。對主政貴州不久的國民黨中央勢力而言,辦理此次平糶在獲得黔省民心方面意義重大。一方面,平糶政策的出臺是對各界請求作出的積極回應;另一方面,有利于加強貴州人民對政府的認同,從而加強對貴州的控制。但此次平糶未達到預期目標,貴州省賑務會也承認,“派員前赴芷江購運糶米,費日費事,幾經(jīng)周折,耗盡心血,終嫌遲滯”。[11]周術槐:《民國時期的貴州省賑務會及其賑務活動研究》,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15 年,第118 頁。
此次購米平糶對貴州社會穩(wěn)定起到了一定作用。貴州省政府非常重視地方社會穩(wěn)定,尤其是貴陽為中心的城市的穩(wěn)定。針對災民涌入貴陽影響治安的情況,貴州省賑務會一方面令商車從鎮(zhèn)遠運加運糶米至貴陽,“悉數(shù)配發(fā)省立救濟院,華洋義賑會,尚節(jié)堂等處”,[1]《貴州省賑務會一般賑濟報告》(1937 年6 月11 日),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69。由他們代為散放以救濟貴陽災民。另一方面又從貴陽原應分配的糶米內(nèi)調(diào)取一部分,交由省會警察局在貴陽報國寺、資善堂、慈母園、黔靈寺、觀音寺等五處散放粥米以賑濟災民。[2]《貴州省賑務會查放貴陽市災民粥米辦法》(1937 年7 月),貴州省檔案館,貴州省賑務會檔案M24-1-880。這證明購米平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穩(wěn)定社會的作用。也正是因為賑務會面對災情時“分別趕辦急工兩賑,兼施糶谷”,[3]《顧電軍何為黔吁賑》,《滇黔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5 期,第37 頁。才穩(wěn)定了人心,穩(wěn)定了貴州社會。當時有人就說道:“雖為數(shù)不多,渴時一滴,曷啻甘露!”[4]愚人:《黔災與放賑》,《滇黔月刊》1937 年第3 卷第1 期,第5 頁。這既是對賑務會辦理賑務的肯定,也是貴州大旱而社會尚未動亂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