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培偉 韋浥春
在建筑的發(fā)展過程中,各種設計方法層出不窮,為了對建筑設計方法進行研究,衍生出建筑設計方法論。建筑設計方法論的發(fā)展(Architecture Design Methodology)起源于21世紀60年代,在當時是較為新穎小眾的研究領域,因此,當時的人們常常誤將建筑設計方法論與設計方法(Design Method)作為技術手段,用以推動建筑設計水平和審美理論的提升。然而在設計實踐過程中,方法論并不能為建筑設計提供明確的設計手法參照和技術趨勢導向,而是把建筑設計這一領域作為活動和研究的對象。所以,從本質上來說,建筑設計方法論是一門學科,是深入研究設計方法的一種理論架構,應當歸屬于哲學學科研究的范疇。
在建筑設計實踐中,會運用到各種具體的設計手法以及形式美的規(guī)律,如變化與統(tǒng)一、拼貼法、幾何組成法等。這讓建筑設計過程有法可循,而不是盲目地進行設計創(chuàng)新。與此同時,人們也進一步思考應該怎樣去統(tǒng)籌、系統(tǒng)性研究建筑設計方法。而設計方法論正是在認知科學、計算機科學以及系統(tǒng)研究的基礎上,通過對建筑設計方法的廣泛研究而發(fā)展起來的新興學科。目前,設計方法論的研究領域已經延伸到設計活動、設計過程等方面[1],而設計過程作為推動“概念、設計、實踐、落地”的系統(tǒng)渠道占據較為重要的地位,因此,下文將以設計過程中的空間營造為主要方面進行闡述。
自從建筑形成之初,其就作為滿足人的遮風避雨等現(xiàn)實需求的空間載體而存在。作為一種居住場所,建筑主要由形式與功能決定。不同的時代,人類文化以及價值觀相較有所不同,建筑的表現(xiàn)形式也略有不同。
以我國為例,早期人類的建筑形式受南北方環(huán)境氣候、資源取材等影響,呈現(xiàn)出明顯的形式差異。一方面,由于南方地區(qū)長年潮濕多雨,蚊蟲滋生,野獸猖獗,遠古人類為防洪水侵襲、躲避蚊蟲野獸,常將棲身居所設置于粗壯大樹的莖干之上,即為“巢居”,也是“干欄式”建筑可以追溯到的最早演化形式;另一方面,北方相較于南方空氣干燥,土壤細密,較易開挖,因此北方的早期人類采用挖坑的方法創(chuàng)造自身的棲息之所,這也就是“穴居式”住房的起源。所以,從早期人類開始探索居住空間形式開始,就意味著建筑在某種程度上是歷史人文、地理環(huán)境的一種客觀反映,隨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而有機更新,隸屬于社會哲學的范疇[2]。
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建筑曾一度被作為一種工具而存在,就像建筑大師柯布西耶曾經所說的那樣,建筑是居住的機器。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建筑不再僅僅具備單一的功能,而是逐漸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趨勢,建筑的形式也開始變得復雜。不管建筑的功能或形式如何變化,所承擔的職責或使命如何改變,建筑最根本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它反映的是所處歷史下的人文和社會價值觀,具有時代性,是歷史的載體。
隨著建筑形式的不斷豐富與發(fā)展,人們對于空間的定義也出現(xiàn)了不同。J.耶迪克在著作《建筑空間論序論》中提出有關空間知覺的概念,在其理論研究構架中,通過將建筑空間與使用者生理感受建立聯(lián)系來反饋客觀認識,進而推導出“空間即有效場所的知覺總和”的理論觀點。這表明了人們對于建筑空間的認識,從設計方法上升到方法論的角度,從物與環(huán)境的關系轉換到物與環(huán)境以及與人的相互關系,理性地將人的知覺感受納入考慮。種種現(xiàn)代建筑理論反映出,建筑空間既不是純粹的外部對象,也不僅僅指內部體驗,而是人與物的一種相互體驗和感受。人們對于空間的概念,不再僅僅停留在空間的生成層面,而是思考著:人們需要怎樣的一種建筑空間?這種空間該如何去營造?
而對空間的營造,從物質實在性演變?yōu)楦哒軐W性,是歸納的基本手段。
在建筑的構成過程中,材料是組成建筑的最基本元素,因此在建筑空間的營造過程中,可以先從材料入手來對建筑空間產生影響。例如,法國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是現(xiàn)代建筑流派中高技派的典型作品之一,其采用突破性的框架結構組織內外部功能空間,將內部管線設備不加掩飾地裸露在外,形成視覺上強烈的沖擊感。與此同時,由于其主體荷載通過金屬框架傳導到建筑四周,因此解放了內部框架布局,獲得了極為龐大的內部空間,便于更加靈活地進行功能組織,是現(xiàn)代建筑發(fā)展過程中為了追求解放空間的一次大跨越。通過這種類似結構解剖的做法,將建筑表皮及內部空間組織完全功能化表達,給人一種全新的感官和精神體驗(如圖1、2)。
圖1 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
圖2 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外部結構
從以上建筑中就可以看出,材料的合理選用在建筑功能及表皮組織方面具有重大的意義,它不僅可以使建筑的外觀呈現(xiàn)出多樣的變化,同時在空間構成上,也給人以不同的感受和體驗。在現(xiàn)代建筑師的眼中,已經不拘泥于空間的生成,更多思考的是該用何種方法研究空間的生成模式,從哪些角度去營造空間。
在大多數(shù)人們的印象中,空間界面是分隔內外空間的物質實體,但由于長期存在有“圍合創(chuàng)造空間”的主觀認識,因此界面被認為是室內的范疇。例如,在充分了解了設計意圖,對室內空間的功能、流線等進行詳細把握之后,可以對原有的功能空間進行合理的調整或再創(chuàng)造。
一方面,無論在城市規(guī)劃層面還是建筑單體層面,空間表達和界面劃分都是其結構組織的重點。在現(xiàn)代建筑設計營建過程中,界面分割不僅是空間圍合的方式,更是在宏觀層面與微觀層面上,表達并擴大空間價值的具體手段?,F(xiàn)代建筑的功能日益復雜多樣化,為了輔助建筑內外部各個空間架構進行充分表達,功能空間的排布組織手法日漸自由。例如,現(xiàn)代主義奠基者—密斯·凡德羅在現(xiàn)代建筑發(fā)展早期,提出的“全面空間”和“流動空間”等先進的空間設計理論,強調在建筑設計及實踐時空間組織的完整流暢,可以使建筑功能空間不受約束地流轉、互動。
另一方面,弱化空間邊界的存在感受,模糊界面關系從而賦予空間更多的功能性作用,既具有分隔空間,也兼?zhèn)渎?lián)動各功能體的組織效力。隨著現(xiàn)代建筑的發(fā)展,現(xiàn)代主義追求非定性的空間性質,熱衷于將交疊空間做模糊化處理,即建筑內外部空間做均一性表達,為避免在界面邊緣區(qū)域產生明確的空間切割效果,而將中間區(qū)域以灰空間形式處理。在建筑中,無論是內外空間的組織聯(lián)系,還是建筑的外立面切割劃分,界面是無處不在的空間元素。它貫穿于整個建筑中,融合建筑的各個部分,隨著建筑風格和表達手法的日新月異,建筑界面的運用也變得更加自由與靈活。例如,路易斯·康(Louis I Kahn)和貝聿銘的大多作品,皆通過多種構成手法對空間和表皮做呼應表達,使界定空間的界面變得更加復雜與多樣,這樣有利于建筑界面融入空間之中,體現(xiàn)自身的靈活性。方法論在實踐中的應用,能夠指導建筑空間界面的流動生成,而理論的發(fā)展終將落到實踐中去。
方法論對建筑的空間構成影響頗大,它顛覆了以往“經驗主義”“教條主義”主導的設計模式,轉而采用理性的“現(xiàn)代主義”“構成主義”等設計思想來塑造空間?,F(xiàn)代主義建筑空間組織明確,感受趨于直接干凈,背棄了傳統(tǒng)主義建筑浪潮主導下,折中與復古思想所宣揚的煩瑣表皮與古典美學,建筑造型多為抽象的幾何構成或流動的曲面和線條。這種構成建筑的方式也使得其外部特征凸顯簡潔、明快,與內部靈活婉轉的空間相得益彰。在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1926年提出的“新建筑五點”中[3],闡述了自由平面、自由立面的空間布置形式,提倡通過自由性空間、立面、平面的表達,使建筑空間的組合更加靈活、自由,變化更加豐富。建筑空間也從傳統(tǒng)的“對稱性”走向現(xiàn)代的“勻質性”,人們在建筑內外部空間行走,就能感受到空間的連續(xù)和統(tǒng)一。實體與虛質的空間不斷交錯出現(xiàn),引導著人的行為,感受也隨之發(fā)生變化。最終,建筑空間始終是表達的主角。通過與實體進行相互的穿插、滲透,從而表現(xiàn)空間所蘊含的意義,這也是我們在建筑設計中常常用到的方法。
另一位現(xiàn)代建筑大師—密斯·凡德羅(Ludwig Mies Van der Rohe)的代表作,巴塞羅那博覽會德國館就充分的表現(xiàn)了這一點[4]。由純質花崗巖及大理石板、玻璃隔板、靜置水面、極簡柱體等物質實體組織出空間形態(tài),通過縱橫交叉的界面實體來對空間進行組織劃分,使有效區(qū)域內的全部空間既獨立存在,又密不可分,彼此不可或缺,在空間呈現(xiàn)上將“圖底關系”表達到極致。
在建筑設計方法論的研究中,有關環(huán)境的研究是重要部分之一。因為在建筑空間的氛圍營造中,環(huán)境是絕不可忽視的一個因素,空間與環(huán)境的關系是建筑設計中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在社會中,人和建筑物都處在不同的自然環(huán)境或人工環(huán)境中,而這種環(huán)境往往就是人或建筑物所依存的背景。其與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的“天人合一”“象天法地”是相一致的,尤其是在中國的古代園林中表達得淋漓盡致。如蘇州的拙政園、佛山的梁園、番禺的余萌山房,等等。在這些庭園的設計中,其空間構成中均注重與環(huán)境的相互融合,充分表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師法自然”的思想。
在空間與環(huán)境的關系中,建筑師們已創(chuàng)造出多種設計手法將二者相融合。而在方法論的領域里,我們著重討論的是以何種形式或方法來研究空間與環(huán)境相融合的設計手法。要想弄清環(huán)境與空間界面處理這個問題,需要對已經存在的設計手法進行剖析。下面以現(xiàn)代建筑大師賴特(Frank Lloyd Wright)為例進行闡述。
“有機建筑”理論是賴特提出的代表性學說之一,核心指導思想起源于我國古代老子思想中的“道法自然”,在其研究范疇中重視空間與自然之間、生活與形態(tài)之間的關系,強調建筑的生成和發(fā)展依照自然啟示的邏輯行事,不應與所處環(huán)境和特定材料所剝離。在他的建筑作品中,擅于將各種水平的線條以及天然的、未經加工的材料展現(xiàn)出來,傾向于將建筑作為周圍自然景觀的一部分來考慮。如他的流水別墅(Fallingwater,Pennsylvania),空間由簡單幾何形構成,自然流暢,在設計過程中充分考慮周圍環(huán)境,整個建筑極力融入自然。既與環(huán)境相協(xié)調,又展現(xiàn)出自身的簡樸美(如圖3)。
圖3 流水別墅
此外,在其另一代表作品古根海姆博物館的內部,中心螺旋體樓梯自下而上,使環(huán)繞樓梯外圍的展覽空間渾然一體,建筑頂部的玻璃結構窗,在保證不影響展覽區(qū)內展示光源效果的前提下,滿足室內最佳的自然光照需求。而隨著一年中四季的變化,博物館的光線、色調也隨之變得豐富多彩。與此同時,曲形的玻璃窗將博物館外場景融入建筑之內,加強了建筑內部與外部環(huán)境的交流,讓建筑能夠更好地融入城市環(huán)境中。城市景色讓建筑內部視野更加豐富,建筑為城市環(huán)境增光添彩,兩者相得益彰(如圖4)。
圖4 古根海姆博物館
通過分析賴特的建筑可知,現(xiàn)代建筑推崇在現(xiàn)代主義理論基礎之上進行空間組織和環(huán)境融合,通過利用簡潔的空間處理手法,突破當時煩瑣的古典主義的束縛,將建筑與自然環(huán)境相融合。從方法論的角度來看,通過設計中建筑與環(huán)境相融合的方法,可以明確了解到不同地區(qū)的處理手法存在著共通性,如西方在處理空間與環(huán)境的關系時,就有中國古代先哲的思想。這也啟發(fā)了我們在用方法論去研究問題的時候,要全面看待問題,注意發(fā)現(xiàn)所研究問題內部的關聯(lián)性,從不同的角度去進行研究。
建筑設計方法論是推動設計實踐落地的手段而非目的,需要我們不斷努力地去探索和完善,其發(fā)展方向是不斷追求科學化,注重實踐的可行性。通過對建筑空間營造的分析以及不斷地深入實踐研究,我們知道方法論與建筑設計方法兩者密不可分,互相影響,并最終作用到當下設計實踐之中。建筑設計方法不斷推陳出新,而對于建筑設計方法論的研究,也必須根植于當下的社會文化發(fā)展環(huán)境,不斷探索,與時俱進,在立足于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基礎之上,尋求正確的、適應時代要求的方法論,讓建筑更好的造福人類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