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星 張璇
“CP”是近年來興起的網絡熱詞,其英文全稱“couple”含有情侶之意,在網絡上衍生為“組合、配對”。它沖破“次元壁”,廣泛流行于綜藝節(jié)目甚至日常生活中。
很多年輕人不了解的是,在100年前,作為“共產黨”英文縮寫的“CP”就是當時的熱詞。在那個動蕩的年代,許多有志青年的志向就是加入“CP”。他們中有不少人在革命道路上牽手相愛,演繹出令百年之后的“couple”們感動、向往的浪漫真情。
“Tomysweetheart,MissLee.(贈給我的心上人李女士)
MayhappinessbewithyouthroughouttheNewYear.(祝愿新年快樂)”
這張新年賀卡寫于99年前,現(xiàn)收藏于井岡山革命博物館,封面上是一名女話務員的頭像,下方寫著“恭賀新禧”四個金字,卡片中間用綠色毛線固定,內頁寫著字跡優(yōu)美流暢的英文。
寄件人陳毅安,19歲時便加入中國共產黨。戴著眼鏡的他俊朗清秀,并不像看起來那樣文弱。
毛澤東在《西江月·井岡山》一詞中,以“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贊頌黃洋界保衛(wèi)戰(zhàn),而在前線指揮戰(zhàn)斗的就有陳毅安。
1928年,陳毅安等人指揮兩個連擊退敵人四個團,守住了井岡山大本營。那年,他只有23歲,從黃埔軍校畢業(yè)不滿兩年,可謂“出道即巔峰”。
因歲月動蕩,陳毅安和女友李志強被迫分隔兩地。和如今的異地戀男女一樣,他會在信中向女友表白:“我也時常看見成群結隊的女學生,但是我的心動也不動……”
他前前后后給李志強寄去54封信,仿佛在戀人的耳邊說著情話——
“你不要時常念著我,你去努力革命工作,你才是真正的愛我。至于我咧,我是永遠愛你的?!?/p>
“我的靈魂,我的寶貝,你的生日到了,我沒有預備禮物,就贈一個kiss罷!”
1929年,陳毅安負傷回鄉(xiāng)休養(yǎng)時,終于迎娶了心愛的姑娘。但沒過多久,他又揮別妻子重返戰(zhàn)場。
關山難越,就連通信也變得奢侈。1931年,李志強終于接到丈夫的來信,那是一封“無字書”。
原來,陳毅安曾和她約定,如果他犧牲了,會托人給她寄去一封不寫任何字的信。而他犧牲時,年僅25歲。
沒有誰生而英勇,陳毅安也曾暗自悲傷,“恐怕他人笑我沒有革命的勇氣而不敢流淚”,但他深知唯有自我犧牲才能“建筑一個光明燦爛的國家”。
丈夫犧牲后,李志強仍悉心保存著這些信件。1983年,李志強病逝于北京,后人遵其遺愿,將她與丈夫合葬于井岡山。
有人說,愛情最好的樣子就是在一起。但在兵荒馬亂的年歲里,有許多愛情從頭望到尾,唯有一個“等”字。
美國記者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在《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一書中曾寫道:“粵贛邊區(qū)的軍事指揮李才蓮也犧牲了,沒有人知道死難的具體時間和情形。”
李才蓮是江西興國人,15歲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在新婚第3天,便離家參加革命。妻子池煜華曾步行五六天前往贛南寧都,只為和丈夫相聚。
依依惜別之際,李才蓮對她說:“如果有人說我死了,千萬不要相信,記住,等著我?!?/p>
一句叮囑,支撐著池煜華度過了此后的70多個春秋。
日復一日,她倚門翹首以盼。一低頭,一抬腳,就是歲月起伏。一道木門檻,硬是被踏出一道豁口,宛如一彎殘月。
1934年秋,中央紅軍主力長征后,李才蓮留下堅持斗爭,任中共蘇區(qū)中央分局委員。
聽說丈夫在瑞金打游擊,池煜華便翻山越嶺尋找,卻遍尋不到。但她始終記得丈夫的叮囑,侍奉婆婆并將李才蓮的弟弟、妹妹撫養(yǎng)成人。
漫長的等待中,她時常對著一面銹跡斑斑的老鏡子梳妝,那是丈夫留下的唯一愛情信物。只是鏡中人,已青絲成霜。
直到20世紀80年代,相關部門才得以確定,李才蓮于1935年犧牲在瑞金銅缽山區(qū)。那是一場突圍之戰(zhàn),年僅22歲的李才蓮被叛徒殺害。
2005年,94歲的池煜華去世。沒人知道這位因一個“等”字,守候了70余年的老人臨終前在想些什么。陪她老去的,是那面被歲月斑駁了的老鏡子。
她的墓碑面朝山外,遙望著進村的山路。
“細,我想把我名字當中志敏的‘敏字送給你?!?/p>
在電視劇《可愛的中國》里,方志敏對新婚妻子繆細(繆敏)說,自己身無分文,只有這樣一件特別的禮物。
而比劇中情節(jié)更浪漫的是,方志敏后來給妻子取化名“李祥貞”,與自己所用化名“李祥松”是一對,都有吉祥如意的寓意。
他們沒有鮮花、鉆戒,有的是烽火、硝煙。革命者的愛情之所以分外浪漫,就是因為他們能為彼此摒棄許多世俗的欲望,甚至獻出生命。
方志敏夫婦在贛東北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他們都喜愛歌舞、戲劇,有時還會在工作之余一起排練節(jié)目。
1932年,敵人“圍剿”愈加兇猛。那年冬天,他們唯一的女兒方梅出生,繆敏在轉移途中扯斷臍帶,然后把這個哭聲像小貓一樣的女孩寄養(yǎng)在老鄉(xiāng)家中。
最后一次和女兒見面時,方志敏流著淚,抱起兩歲的方梅親了又親。轉身間,即是永別。
1935年1月,在降滿大雪的懷玉山中,方志敏不幸被捕。不久,繆敏也落入敵手,被囚禁于與丈夫關押地一墻之隔的南昌女子監(jiān)獄。
新中國成立后,繆敏和分別十余年的女兒終得相見。在方梅21歲生日那天,繆敏送給她一本遲到的成人禮——《可愛的中國》。
這是女兒第一次觸摸到父親的文字,她漸漸明白了父親為什么不得不拋下他最愛的人。
答案寫在父親的遺稿中:“共產黨員——這是一個極尊貴的名詞,我加入了共產黨,做了共產黨員,我是如何引以為榮呵!從此,我的一切,直至我的生命都交給黨去了。”
1977年,方志敏的骨灰隆重安葬于南昌梅嶺??娒魠s沒能等到這一天。就在安葬儀式舉行的一個月前,這位曾與丈夫并肩戰(zhàn)斗的革命者與世長辭。
如今,他們的女兒方梅已是年近九旬的老人。有時在睡夢中,她會夢到父母向她微笑,希望她生活幸福。
(摘自新華社“中國網事”,知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