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天尊說無上內(nèi)秘真藏經(jīng)》“法界”思想探微*

黃崑威

(陜西省社會科學院 宗教研究所，陜西 西安 710065)

《元始天尊說無上內(nèi)秘真藏經(jīng)》(簡稱《真藏經(jīng)》)為《道藏》洞真部第三經(jīng)，約出于南北朝末期或隋唐之際，屬道教重玄學重要作品之一；敦煌寫經(jīng)P2467卷子，節(jié)錄此經(jīng)八卷，《云笈七簽》卷九五亦摘錄一小節(jié)。另外，《正統(tǒng)道藏》收錄有《真藏經(jīng)要訣》一卷，撰人不詳，約出于唐代，系摘錄《真藏經(jīng)》而成。《真藏經(jīng)》共十卷、十三品，品名分別為顯道品、辨三寶品、辨四真品、惠澤品、解脫品、辨相明部袠品、普明品、顯功德品、顯誡行品、妙德品、集仙品、明行品、究竟品，內(nèi)容主要敘述了元始天尊在“靈解山”與諸仙問答，講說真藏奧義和大乘妙法，闡發(fā)修道理論。

《真藏經(jīng)》融會貫通佛教、道教理論特質(zhì)于一體，“據(jù)道教清凈無為及佛教虛空寂滅之理”[1](P859)，詮解大乘道教之“真藏”意蘊，揭橥了重玄學之“有無雙遣”核心理論；“真藏”即是“道”之別名。

《真藏經(jīng)》篇幅不長，整部經(jīng)典五萬字左右，剔除道經(jīng)通常慣有的神話場景描寫、神異渲染的部分，義理敷陳的內(nèi)容并不多。但其中包含有一定數(shù)量的“法界”語匯，大致有四十九處之多。由此可知，“法界”是《真藏經(jīng)》中的關(guān)鍵詞、核心范疇，“法界觀”是該經(jīng)所要闡揚的重要命題。

一、“法界”略義

“法界”及“法界觀”源出佛教?！胺ń纭笔欠鸾陶軐W體系中的一個重要范疇?！度A嚴經(jīng)》“把世界描述為無窮無盡、恢宏廓大的圓滿境界，其中以‘法界’為總相，統(tǒng)攝萬有，而萬有又各自獨存，‘圓融自在’”[2](P130)?！度A嚴經(jīng)》中的“法界”既代表了現(xiàn)象界又指本體界，在本體的意義上與真如(真理)同義；對“法界”的詮釋貫穿了華嚴宗全部理論。

法藏在《華嚴經(jīng)探玄記》卷十八《入法界品》中，舉出法界有如下三義：第一，生圣法之因?！度A嚴經(jīng)探玄記》云：“因義，依生圣道故?！稊z論》云：法界者，謂是一切凈法因故。又《中邊論》云：圣法因為義故。是故說法界。圣法依此境生，此中因義是界義。”第二，諸法之真實體性?！度A嚴經(jīng)探玄記》云：“性義，謂是諸法所依性故?！钡谌?，諸法的區(qū)別性，亦即指真如或指一切諸法?！度A嚴經(jīng)探玄記》云：“分齊義，謂諸緣起相不雜故。”同時，“先明所入法界義”，計有有為法界、無為法界、亦有為亦無為法界、非有為非無為法界、無障礙法界等五門之義；“法界類別亦有五門”：故立法法界、人法界、人法俱融法界、人法俱泯法界、無障礙法界等五重之別[3](P440中)。

澄觀在此基礎(chǔ)上又提出“四法界”學說，即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然各種法界終歸于一真法界，又稱為一真無礙法界、一心法界，也就是眾生本源之清凈心。就法界本體而言，一切法相即、相入，故說事事無礙、重重無盡的法界緣起。觀此種法界之構(gòu)造，即稱法界觀。法界觀兼涉本源與本體之意蘊。

二、《真藏經(jīng)》中的“法界觀”命題

(一)法界緣起

華嚴宗法界緣起學說，揭示了宇宙萬法互相依持、相即相入、圓融無礙，如因陀羅網(wǎng)，重重無盡。《真藏經(jīng)》對法界的描述，明顯帶有法界緣起說的痕跡。卷二《惠澤品》云：

天尊變現(xiàn)本微之華，從地踴出，遍滿法界，無大不覆，無小不入，……一一座中，各有天尊，一一尊所，各說諸法、秘密真藏，一切諸法，無不自在，……具一切色，非一切色，是名真色；具一切聲，非一切聲，是名真聲；具一切香，非一切香，是名真香；具一切味，非一切味，是名真味；具一切觸，非一切觸，是名真觸；具一切智，非一切智，是名真智。如是諸法，本微玄妙，能生法界；法界之中，能生眾圣；眾圣能為法母，通達無礙。[4](P458上-中)

此處描繪了一個顯微無盡、包羅萬象的法界全景。所謂的真色、真聲、真香、真味、真觸、真智，對應(yīng)佛教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境”。六境是“六根”(眼、耳、鼻、舌、身、意)發(fā)生作用時產(chǎn)生的一切可認知的對象，即眼能看，耳能聽，鼻能聞，舌能嘗，身能感觸，意能思、念。依于六根，接于六境，產(chǎn)生“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六根、六境、六識這“十八界”，代表了以人的認識活動為中心的世界一切現(xiàn)象；或者可以說，一個人的一身即具此十八界。而“法界”既代表了現(xiàn)象界又是指本體界。

(二)法界本體

《真藏經(jīng)》中的法界范疇主要是針對宇宙本體而言的。卷一《顯道品》云：“爾時，元始天尊游行法界”[4](P452中)，卷二《惠澤品》：“爾時，天尊散本微華，其華飄飄，遍滿法界”[4](P457上)，“天尊曰：……我分身法界，遍滿虛空，無大不覆，無小不入。”[4](P457中)“我今自歸真性海，……虛空法界是道身?！盵4](P460下)這幾處法界顯然指向的都是宇宙本體。

“法界”在本體的意蘊上，“即事即理”“即俗即真”“即穢即凈”。《真藏經(jīng)》卷一云：

夫因果者，不起本心，以為妙因，以無得故，而為妙果?！男约艤纾瑹o學無會，謂之妙因；意根不動，善惡俱喪，故名妙果。智慧解脫，無果無想；因不礙果，果不礙因；因為道果，果為道因；因果一相，一無所相；真道寂滅，滅無所滅。進虛空故，所以不起。本心以為妙因，以無得故，而為妙果。若依此法，名為道行。以不起為順通，以無得為照寂。通寂無二，名發(fā)道行，則無想無念。無想無念，不住生源。生源既忘，三界果喪。杜心滅意，緣動俱寂，名發(fā)道行。道行絕空，無心無意，無覺無觀，無波無動，萬物同源，是為真道。思惟深達，體解自然，晃朗內(nèi)照，通天徹地，一切相盡，究竟自在，解脫無為。[4](P453上)

這里是說，妙因即一念不起的無生境界，妙果乃“空”之無得正觀，因果一相，無生無滅、無得無失、永恒一如；一切相盡，因果相亦盡，超越因果系縛，是為“道”的境界。同時，“道”也是世界萬物的本源。

經(jīng)文又說：

悟道心者，心如道心。見諸種類無量眾生，是非得失，彼此分別，皆是道心，名為正印。悟道意者，意如道意；一切眾生、雜物之類，是非得失，顛倒分別，一切不善，皆是道意，名為正印。悟道眼者，眼如道眼；一切眾生，種種諸見，皆是道見，名為正印。悟道聲者，聲如道聲；一切眾生，種種雜類，禽獸之聲，皆是道聲，名為正印。悟道香者，香如道香；一切眾生，種種熏香，皆是道香，名為正印。悟道味者，味如道味；一切眾生，雜物之類，種種臭香，皆是道味，名為正印。此十二印者，合為六印，通印諸法，名為一印。[4](P453中)

所謂道心、道意、道眼、道聲、道香、道味，對應(yīng)上文的真色、真聲、真香、真味、真觸、真智。也就是說，以道“為一印(法印)”，道性常存；以道觀之，道體遍在。相當于佛教“煩惱即菩提”和“一切煩惱妄念皆是法身妙用”的境界，即《圓覺經(jīng)》所說的“如來隨順覺性”[5](P917)。

《真藏經(jīng)》卷三《解脫品》云：“善男子等，諸法平等，無高無下，無生無滅，無去無來，是名無上道果?！盵4](P464上)“若有善男女等，能悟一切諸法大自在王，平等究竟，此人功德不可思議。”[4](P464下)“大乘法印，諸漏永斷，……當知天尊平等無二，故名天尊”[4](P464下--465上)。揭橥了“法界”之平等、無染、無住等境界相；“天尊”、道、法界同體異名。

卷五《普明品》云：“一切諸法猶如鏡像，非空非有，畢竟無我。復次，眾生色心猶如鏡像，非空非有，畢竟清凈。復次，三乘教跡猶如鏡像，非空非有，畢竟解脫。復次，眾生三業(yè)猶如鏡像，非空非有，畢竟空寂?！盵4](P472上)“當知直心道場，不壞諸法，入諸妙寂；不壞生死，入諸實相；不壞取舍，入諸智慧；不壞嗔癡，入諸解脫；不壞貪欲，入諸法寶；不壞是非，入諸正道；不壞聲色，入諸福田；不壞六情，入諸無漏；不壞五陰，入諸大慧；不壞四大，入諸神通”[4](P473上)?？梢姡胺ń纭眱?nèi)涵囊括了一切諸法、眾生色心、三乘教跡、眾生三業(yè)等一切物質(zhì)和精神現(xiàn)象；“法界”外延——“諸法實相”，本質(zhì)上是無我、清凈、解脫、空寂。而這一切終歸于“直心道場”，說明“法界”兼具“世間相常住”“當相即道”等涵義。這是典型的“道法自然”詮釋模式。

三、《真藏經(jīng)》中的“法界”范疇

(一)大乘道教，諸法根本

《真藏經(jīng)》宣稱其所演繹的“重玄”學說為大乘道教，當然其自身也就是大乘真經(jīng)了。如云：“善男子，汝等徒眾聞此秘密真藏大乘經(jīng)典，宿緣有幸，得遇真經(jīng)?！薄拔蚪庹娌乩恚ń缱匀怀??！?/p>

那么，此大乘真經(jīng)所揭示的“諸法根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云：“各各自悟，見一赤珠，非內(nèi)非外，懸在空中，光明映徹，照曜諸國，無大無小，皆同一類。俱入珠中，不生不滅?！ń缤鹑唬趯氈橹小！f法界，非法界，而為法界，即是寶珠；所說寶珠，非寶珠，而為寶珠，即是法界?！盵4](P475下)說明《真藏經(jīng)》的核心思想在于詮釋“法界一乘門”，而此法界真實存在于各個眾生自性本具的“寶珠”之中，也就是法界一心中得。這實際上是融匯了華嚴宗之“一真法界”學說。

澄觀在《新譯華嚴經(jīng)七處九會頌釋章》卷一中說：“此上諸義，唯是一如來藏自性清凈心轉(zhuǎn)也，但性起具德故，異三乘耳。此經(jīng)第十九卷《夜摩宮中偈贊品》云：譬如工畫師，分布諸彩色。虛妄取異色，大種無差別。乃至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yīng)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又第三十七卷《十地品》云：佛子，此菩薩摩訶薩復作是念，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如來于此分別演說十二有支，皆依一心，如是立等”[6](P719)。

華嚴宗雖然宣稱“三界唯一心”“心、佛、眾生，是三無差別”，但又常以如來藏自性清凈之真心為一心，此一心總該萬有，并將此稱為“但是一心作”“三法無差”?！墩娌亟?jīng)》顯然是復制了這種詮釋模式，其云：“我今自歸真性海，諸法寂泊亦復然。六情受納常無染，虛空法界是道身。”可見，華嚴宗將“法界”之鵠的指向“心”，而以《真藏經(jīng)》為代表的道教重玄學則朝著“身心”合一的詮釋方向，凸顯“道”的本源即本體意蘊。

(二)一切眾生，等天尊性

當華嚴宗中的“法界”被限定于“眾生”范疇，則稱之為“如來性”，也就是“佛性”?！墩娌亟?jīng)》稱之為“真藏”，即“道性”。

《真藏經(jīng)》卷二《惠澤品》云：“一切眾生，身性清靜，天真正道，隱在其中，名為真藏?！盵4](P461中)《真藏經(jīng)要訣》云：“當知真藏，最為第一。一切眾生，身性清浄，天真正道，隱在其中，名為真藏?！盵4](P531上)意思是說，一切眾生自身之中，本來具足無量法聚，具足三清境，也就相當于佛教所謂的一切眾生本來所具永恒不變之佛性，道教稱之為“道性”。而此“道性”則為人人自身本具之自然真性，也就是《真藏經(jīng)要訣》所謂的“自求真藏法見”“根中而有三寶”“眾生等天尊性”“慎勿外求，不懷身相，遍滿諸國；不懷身相，不生不滅；非離眾生而出相好，非離眾生而滿虛空，非離眾生有真藏寶?！?/p>

《真藏經(jīng)》卷一又說：“真藏法中，眾兆本身，非空非有；非真非實，眾生苦樂，非空非有；種種施為，無非真實。非空非有，見在眾生，等天尊性，非空非有；未來眾生，等天尊性，非空非有；過去眾生，等天尊性，非空非有?！盵4](P452下)意思是說，真藏法(道性)乃超越有無二邊、“一真一切真”的最究竟境界；過去、現(xiàn)在、未來一切眾生都與天尊本性平等，這正是“一切眾生悉有佛性”的道教版。其實就是，一切眾生本性即道，一切生死皆是涅槃，以及道性非因非果之至上妙義。

《華嚴經(jīng)》及華嚴學中的“法界”有時又成為事物最普遍的共性，也就是“法性”。而《真藏經(jīng)》中的“真藏”既意味著法界，又意味著“道性”遍及一切處，眾生皆有道性。

卷二《惠澤品》云：“若求法者，先當自求。若自求者，秘密法現(xiàn)，廣開真藏，顯三寶源?！盵4](P461上)“自求真藏法現(xiàn)?！磺斜娚硇郧鍍?，天真正道，隱在其中，名為真藏?！盵4](P461上-中)揭橥了自性即道、自心即道、不假外求，“道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之妙義。

卷五《普明品》云：“一切眾生，受苦樂者，皆是慧源，與天尊毫厘差別。汝等當行六行，通六合之道。何謂六合？眼與色合，心不緣色，不緣色故，則是忘色；耳與聲合，心不緣聲，不緣聲故，則是忘聲；鼻與香合，心不緣香，不緣香故，則是忘香；口與味合，心不緣味，不緣味故，則是忘味；身與觸合，心不緣觸，不緣觸故，則是忘觸?！胍幌嚅T，即名大道，則是法母，能生諸法?！盵4](P471中)說明一切眾生與生俱來之五蘊六識，皆屬道性之顯現(xiàn)。

《真藏經(jīng)》卷五又說：“生死無二，去來無二，愚智無二，高下無二，取舍無二?！盵4](P470下)正所謂法界諸法，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不二，無二之性，即是道性。

《真藏經(jīng)》卷一云：“夫三寶者，貪、嗔、癡是。何以故？貪性寂滅，塵累無染，戒行不虧，名為法寶；嗔性不起，不憤外塵，定無生轉(zhuǎn)，是名師寶；癡性無取，無惱無患，慧通無礙，是名道寶。此三寶者，非內(nèi)非外，非聲非色，非香非觸，非長非短；示有三名，實無三體；非三非一，是為真實。真實不生不滅，無貪相，無嗔相，無癡相，諸法自在，清涼和雅，等一無為”[4](P454中)?！耙磺斜娚樗?，四大運為，皆名三寶?！盵4](P454下)揭示了道教三寶之本性及不同層次的三寶。所謂真三寶即自意、自心、自身，也就是自性三寶；貪、嗔、癡三毒之本性即是三寶，即是道性，與“煩惱即菩提”不一不異；一切眾生乃至草木皆具足此本性三寶，一切眾生皆具道性。此說與佛教的“無情有性”命題幾乎無二致。

(三)諸法實相——法身有相

當華嚴學中被人格化的“法界”又可以視之為獨立于意識的客觀實體，也就是“法身”。但《真藏經(jīng)》中的“法身”之說，在此意蘊上卻沒有照搬華嚴學的范本。

卷二《惠澤品》云：“一切諸法，無不自在，非空非有，非長非短，非去非來，非高非下。……如是諸法，本微玄妙，能生法界；法界之中，能生眾圣；眾圣能為法母，通達無礙。不生不滅，無內(nèi)無外，無長無短，無去無來，是名道母”[4](P458上-中)。此說是佛教天臺宗圓教學說“法身有相”命題的翻版。

天臺學人認為，法身決非無相，而是法性的理體，具有依正色心，相相宛然。若人斷惑、清凈，則本性常住之究竟清凈色心便會顯現(xiàn)。如《法華經(jīng)》說：“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盵7](P8)“微妙凈法身，具相三十二。以八十種好，用莊嚴法身?！盵7](P35)法身無色無不色，具足一切色而又超越一切色相差別，此即《真藏經(jīng)》卷二《惠澤品》所言：“具一切色，非一切色，是名真色。”也就是說，法身有微妙之色，周遍法界，所謂“十方世界是全身”。一切諸法皆是實相，即身是道、即身成道。

由此可見，《真藏經(jīng)》的“法界”范疇是為論證“道性”的本體意蘊服務(wù)的?！暗佬浴笔求w現(xiàn)大乘道教特質(zhì)的核心思想，道性也就是“眾生性”，乃道教修為的最究竟秘密的境界，或窮盡大道之法源的圓滿極果境界。

(四)“一切眾生，身為法聚”

依據(jù)《華嚴經(jīng)》及華嚴學詮釋系統(tǒng)，法身應(yīng)該是無色無形，色相莊嚴不可見，也就是真空、無相的。而《真藏經(jīng)》融會貫通天臺宗的“法身有相”說，實際上最終是為了回護、彰顯符合道教精神特質(zhì)的“道”身有相學說。

如云：“一切眾生，業(yè)緣解脫，具三世身，非三世身，是名真身；具三寶相，非三寶相，是名真相；具三毒業(yè)，非三毒業(yè)，是名真業(yè)?！^諸漏想，非心觀心，滅一切心，是名真心；非身觀身，滅一切身，是名真身；非色觀色，滅一切色，是名真色；非聲觀聲，滅一切聲，是名真聲；非香觀香，滅一切香，是名真香；非味觀味，滅一切味，是名真味?！盵4](P459上)

《真藏經(jīng)》表面上以重玄學“遣之又遣”遮詮的思辯方法詮釋真身、真相、真業(yè)、真心、真色、真聲、真香、真味等概念，卻又說：“自身之中，有無量法聚，具三清境?！磺斜娚?，身性清凈，天真正道，隱在其中，名為真藏?！盵4](P461上-中)這樣一來，不僅凸顯了“身”為實體，而且強調(diào)“心”亦是實體。如云：“非心不心，亦不不心，是真心相；相無所相，無相之心，遍周法界?！薄耙磺蟹ń?，名為道身?！边@實際上是道教重玄學版的“如來藏”思想，最終是為了表詮其“道性論”命題的眾生皆有道性之說。

綜上所述，《真藏經(jīng)》所建構(gòu)編織的“法界”學說并非華嚴學的“鴻泥雪爪”，而是為了借助佛教的思想成果，宣說道教的理論特質(zhì)。最終目的是為了詮釋“道”的真常、實有之本性，揭橥了眾生皆具道性，人人皆可成道的大乘道教理論。

結(jié)語

南北朝末期至隋唐之際，中國佛教和道教的哲學體系建設(shè)都取得了長足發(fā)展。其中，道教思想界面對佛教理論創(chuàng)新優(yōu)勢，為了逆轉(zhuǎn)在佛道論衡中的不利局面，不得不根據(jù)實際需要，吸收轉(zhuǎn)化佛教理論成果，“造作”了一批義學經(jīng)典。考察在《真藏經(jīng)》之前的道教義學經(jīng)典中，幾乎沒有“法界”語匯的使用?！墩娌亟?jīng)》的法界學說實際上是在糅合了中國佛教“臺、賢”二教，關(guān)于法界義理思想特質(zhì)和道教自身“道”的本體論的基礎(chǔ)上的“創(chuàng)新”之說；是道教哲學體系建構(gòu)過程中，創(chuàng)建的一個新命題，堅持并回護了道家及道教的思想本位。

至于《真藏經(jīng)》法界學說的理論特征與中國佛教“性空妙有”的思想特質(zhì)不謀而合，這是需要進一步深入比較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