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軍
藕池河,屬于長江的分支。它自遙遠的西北方蜿蜒而來,像一條蟒帶緊緊圍繞著我故鄉(xiāng)的頸脖。故鄉(xiāng)的名字就是拜它所賜,舊時洪水泛濫,決堤潰口那是常有的事,我的故鄉(xiāng)就倔犟地誕生在決堤的潰口之上,故稱河口(原華容縣新建公社最北端的一個大隊)。
這條河承載我好多記憶。
春天的藕池河就像沈從文筆下的“翠翠”,淳樸可愛。兩岸的油菜花、蠶豆花一開,它就成了花中的仙子。我們一群一般大的孩子就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聚集到沙灘??拷哆叄S手一捧就是幾十個蝌蚪,我們在一旁的沙地用手挖個洞,把它們放進去,再用手舀些水,這就成了我們給它們新安的家。再在旁邊筑起各式城堡,七手八腳,各顯神通,不一會一座浩大的王宮就算大功告成。
夏天的藕池河有時溫順有時猙獰。它用并不筆直的雙臂無情地把我們攔阻在了面向夕陽的方向,西邊是農(nóng)村,東邊是城鎮(zhèn)——鲇魚須鎮(zhèn)。河那邊最吸引我們的是國營飯店肉包子的香味,還有百貨商店里琳瑯滿目的商品。節(jié)假日去趟鲇魚須鎮(zhèn)真心不容易,我們土話喊“上街”,要乘渡船。我們這些小屁孩悄悄跟在大人后邊混跡上船,回來的時候再“復制”一遍。渡口有賣票的,還有檢票的,到了船上又逐個核查一遍。現(xiàn)在回想起來,擺渡人其實心里明白得很,哪個是哪家的孩子一目了然。一次次放過我們,不戳穿我們的“鬼把戲”,也是放縱我們的天性,保護我們的自尊。
秋季的藕池河沉寂了許多。一彎淺水繞著毫無規(guī)則的沙丘,遠遠望去就如月牙。躺在沙灘上仰望天上變幻的白云,一不小心就會誤入夢鄉(xiāng)。睡醒了如果還意猶未盡就盡情地打上幾個滾,或者來一場沙仗。回去的時候用力抖幾抖,身上就干干凈凈。
秋季的藕池河水流緩了下來,開始結(jié)冰。記得有一年的冰結(jié)得特別厚,我們一群小孩在上面怎么跳都沒事,就像在自家禾場里玩。河對岸一中年男人挑著一擔米欲過河來又有些猶豫。高聲詢問我們走不走得?我們跳得老高給他證明。他放心地走上冰面,確實安然無恙。嘴里開始興奮地大聲哼哼,還故意把扁擔聳得悠悠直叫。只聽“咕咚”一聲,他雙腳立在了河里,水齊腰深。兩籮筐米倒是沒事,穩(wěn)穩(wěn)地擱在冰面上。我們笑得前俯后仰,好不癲狂。
去年,我應(yīng)發(fā)小之邀來藕池河釣魚。河岸全用八角方塊砌得規(guī)規(guī)矩矩,不見了意楊的身影,疏洗過的河道清流徐徐。我沿河道北望,藕池河就像藝術(shù)體操姑娘們手里揮舞的彩練,飄逸靈動,一直滑向遙遠的天際,向著自己的母親——長江,東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