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與柳琴的地位與作用管窺
——以兩部不同時期的民族室內(nèi)樂作品為中心的考察

周士雅

縱觀我國歷史，最早，根據(jù)周代《詩經(jīng)·周南》記載：“乃采文王之世，風(fēng)華所及，民俗之詩，被之管弦，以為房中之樂”。《中國音樂詞典》①中對“房中樂”的注釋可以看出，“房中樂”可以說是我國最早由少數(shù)演奏者組合而形成的重奏形式，同時，它也是中國民族室內(nèi)樂合奏的雛形。到漢代時，《晉書·樂志》中有記載：“相和，漢舊歌也；絲竹更相和，執(zhí)節(jié)者歌。”“凡此諸曲，始皆徒歌，既而被之管弦”。在《中國音樂詞典》中“絲竹”是泛指音樂或管弦樂器。由此可見，中國民族室內(nèi)樂便開始以絲竹組合的形式出現(xiàn)了。隋唐時期宮廷音樂已經(jīng)到了極盛的局面，音樂機構(gòu)繁多。表演形式又分為坐部伎和立部伎。這一時期，是中國民族室內(nèi)樂演奏模式的固定。宋金元時期宮廷音樂已經(jīng)漸漸地衰落，明清時期市民音樂進一步發(fā)展，達到歷史最繁盛時期。其后西洋音樂文化和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共存的這個時期，激發(fā)了一些作曲家對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思索。20世紀60年代后期，胡登跳先生在中國民族傳統(tǒng)音樂的基礎(chǔ)上，借鑒西方作曲理論技術(shù)和歐洲室內(nèi)樂重奏的藝術(shù)理念，發(fā)展出一種新的絲弦五重奏的合奏形式。此后，國內(nèi)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民族室內(nèi)樂團、重奏樂團，并且民族室內(nèi)樂的作品也越來越多。21世紀，中國民族室內(nèi)樂也不斷地創(chuàng)新不斷進步。

這兩部民族室內(nèi)樂作品都具有非常獨特的藝術(shù)風(fēng)格特點，在題材的選擇、形象的塑造上各具特色。下面我將圍繞這兩點，來闡述兩部作品的藝術(shù)風(fēng)格特色。

《歡樂的夜晚》以寧波甬劇為創(chuàng)作素材，描寫人們聚集在一起載歌載舞的場景，塑造出了夜晚歡愉的形象。這部作品最具特色的地方是巧妙的運用五件樂器的特殊演奏技法，模仿打擊樂器鑼鼓點的音效。

《絲綢之路》（原為民族管弦樂，后改編為民族室內(nèi)樂）以西漢年代開辟的古絲綢之路為題材。聆聽整部作品，仿佛可以看到絲綢之路的蒼涼，絲綢之路的氣魄，絲綢之路的美景。全曲最具特色的是整首作品都以阿拉伯音樂中常用的“沙維”基本節(jié)奏型②（X 0X X XX）貫穿全曲。整個樂曲中多處旋律所用的節(jié)奏型都是“沙維”基本節(jié)奏型的變化。

樂曲開頭由梆笛演奏旋律。隨后由柳琴、中胡、二胡演奏旋律。樂曲最后一部分，速度為每分鐘184拍，把樂曲推向了最高潮。

《歡樂的夜晚》全曲共有275小節(jié)，樂曲共分為6個部分。引子部分在樂曲1-8小節(jié)中，揚琴作同音反復(fù)、古箏填補低音空缺、琵琶運用特殊的演奏技法泛音。21-37小節(jié)，運用了混合型疊置的節(jié)奏織體寫法，以柳琴、二胡為主。樂曲中所顯示的各旋律都有漸強趨勢，從而為后面主題出現(xiàn)做鋪墊。

主題由古箏演奏，變奏一由二胡演奏，變奏二由柳琴演奏。從音域這個層面上來看，這三件樂器演奏的旋律為音區(qū)上的遞進關(guān)系，一個主題比一個主題的旋律音區(qū)高。首先，古箏演奏的旋律，音色是較為低沉厚實的，塑造的是上了年紀的老爺爺?shù)男蜗?。其次，二胡演奏的旋律，因音色較為飽滿，情緒較輕松，塑造的是中年人的形象。最后，柳琴演的旋律，音區(qū)最高且音色明亮清澈，塑造的是孩子天真無邪的形象。

樂曲A段88—95小節(jié)，柳琴、琵琶、二胡、揚琴以及古箏演奏的和弦、音程在遞進，在95小節(jié)時解決到主和弦上，A段結(jié)束。樂曲B段，此旋律片段中，柳琴演奏主旋律，其余樂器為伴奏或襯托。首先99—114小節(jié)，演奏的力度為mf減弱到mp，演奏情緒輕松歡暢，演奏音色積極松弛且具精神。樂曲B段中，115—122小節(jié)柳琴與二胡演奏主旋律，旋律音相同但音區(qū)不同，其余樂器作為旋律以及和聲填充。這段旋律演奏的力度為一個f，由于演奏力度的增強、旋律聲部增加，從情緒上來看，讓人更加喜悅歡快。131—174小節(jié)，揚琴與二胡為旋律聲部，柳琴、琵琶、古箏等樂器為伴奏聲部。131—146小節(jié)所有樂器都為弱奏，演奏力度為一個p，這里營造出一種安靜的氣氛。175—176小節(jié)，琵琶、柳琴、二胡以及古箏變?yōu)橹餍陕暡?，力度突強，打破了前曲安靜的氣氛把聽眾又帶回了開始熱鬧歡快的情景中。177—183小節(jié)柳琴演奏小字3組的c，使音效激烈歡快，琵琶、二胡、揚琴和箏演奏和弦使音效豐富。184—191小節(jié)，柳琴演奏旋律，琵琶二胡使用特殊演奏技法來模仿打擊樂器，隨后柳琴休止。二胡、揚琴和箏作為背景，琵琶使用特殊演奏技法為引出更為激烈歡快熱鬧的旋律場景做鋪墊。

樂曲連接段為散板，速度由慢漸快，琵琶在這里運用特殊演奏技法，模仿打擊樂器的聲音，揚琴演奏旋律，為營造A’段更為熱鬧歡喜的場面做鋪墊。A’段樂曲的情緒又回到了熱鬧歡欣。主題I，210—217小節(jié)琵琶演奏主旋律，揚琴為旋律的填充，古箏為低音補充。主題II，218—225小節(jié)柳琴與揚琴演奏主旋律，旋律音相同但演奏音區(qū)不同，柳琴比揚琴演奏的音區(qū)高一個八度，二胡與琵琶作為旋律的填充。

尾聲為270—275小節(jié)，是加入變宮的D宮調(diào)式，由柳琴演奏主旋律，最后由琵琶演奏一個滑音引出所有樂器一起收尾。

《絲綢之路》全曲共196小節(jié)，樂曲分為5個部分。樂曲引子部分主奏樂器是G調(diào)大曲笛。樂曲開頭由古箏刮奏下行阿拉伯音階，明確的凸顯出了這首樂曲的風(fēng)格性。緊接大阮、中阮以及吊镲持續(xù)低音輪奏，隨后，竹笛開始吹奏旋律。古箏、大阮和中阮揭開了絲綢之路神秘的面紗，營造出了一種時代的滄桑感。竹笛的旋律飄渺，在風(fēng)中若隱若現(xiàn)。為引出A段的主題埋下伏筆。

樂曲A段22—40小節(jié)中，一直都是主題旋律的重復(fù)，可從譜例中看到演奏的旋律與節(jié)奏型是相同的，但由于樂器的特性、音區(qū)、音色不一樣，即便是演奏相同的旋律、節(jié)奏，也不會覺得枯燥。這段旋律從聽覺上來看，層次感分明，充分的展示了每件樂器的特點。41-48小節(jié)為主題二，竹笛為主奏樂器，這段旋律悠揚、昂揚向上、堅定，刻畫出了駱駝在沙漠中行走但從不畏懼沙漠惡劣的氣候。49-56小節(jié)，柳琴、二胡、中胡為旋律聲部，這段旋律是在主題二基礎(chǔ)上的變奏旋律。柳琴、二胡、中胡三件樂器演奏相同旋律但演奏的音區(qū)不同，加強了旋律音樂的立體感，更加強調(diào)了不畏懼沙漠惡劣氣候的決心。

樂曲B段分為5個樂段，樂段b是把一段旋律上行移高四度、下行移低四度。這段旋律分為旋律、節(jié)奏和和聲填充三個部分。柳琴、琵琶、揚琴演奏旋律，中阮、大阮、鈴鼓、康加強調(diào)“沙維”節(jié)奏型，高音笙進行和聲填充，使這一樂段充分的展現(xiàn)了“沙維”節(jié)奏型的風(fēng)格性。從情緒上來講，是不斷壓抑自己內(nèi)心的狂喜，等待著尾聲，整個絲綢之路展現(xiàn)出來，讓人敬畏讓人喜悅讓人感嘆。

樂曲尾聲段一氣呵成，速度為每分鐘184拍，旋律聲部演奏的旋律音在譜例中可看出這一樂段的情緒相當激昂，營造出了一種對大漠炙熱的向往，懷揣著夢想對美好未來的一種憧憬。

從琵琶的音色來看?！稓g樂的夜晚》中，樂曲引子部分9—16小節(jié)，琵琶演奏的力度為p到mf，在這首樂曲中使用泛音音色模仿鑼鼓打擊樂的聲音，為樂曲引子部分神秘的情緒中增添了一種喜悅。樂曲A段，59—71小節(jié)，琵琶演奏力度為mf的時候在靠上的位置演奏，這樣演奏出來的音色較柔和。琵琶演奏力度為f的時候演奏位置在中間，這樣演奏出來的音色相對強硬一點。最后琵琶演奏力度為ff的時候，就在常規(guī)的位置演奏，這樣演奏出來的音色不會太柔也不會太生硬。

《絲綢之路》中，樂曲A段15—24小節(jié)，琵琶在“相把位”的四弦上彈奏這段旋律，刻畫出了大漠荒涼、滄桑、偉岸的形象。樂曲A段49—56小節(jié)，琵琶使用的演奏技法為輪奏，這段旋律在一弦的一二把位演奏，屬于中音區(qū)，音色相對柔和，琵琶在這里起一個旋律填充的作用。

從琵琶的音區(qū)來看。樂曲《歡樂的夜晚》中27—37小節(jié)，琵琶演奏的旋律、和聲音區(qū)基本都在中音區(qū)，琵琶在這里起到了填補中音區(qū)空缺的作用，使聽到的旋律、和聲更加立體飽滿。樂曲《絲綢之路》中，96—103小節(jié)，這段旋律片段中，琵琶演奏主旋律，演奏的音區(qū)屬于中音區(qū)。此片段中，琵琶既是主奏樂器同時也填補了中音，使得樂曲音效更加飽滿充實。149—151小節(jié)，這一樂曲片段中，琵琶在四弦相把位演奏，演奏音區(qū)為小字組。琵琶演奏這個音區(qū)的旋律增加了襯托聲部的厚重感，同時能更加凸顯出竹笛旋律的悠揚清透。

從琵琶的左右手技法來看。如常規(guī)的左右手技法有彈挑、輪指、打帶等，特殊演奏技法有絞弦、摘、勾等。樂曲《歡樂的夜晚》A段41—49小節(jié)、B段188—195小節(jié)、A’段255—265小節(jié)這三部分琵琶運用特殊演奏技法“摘”、“煞音”、“絞二弦”模仿打擊樂器的音效音色，營造出歡快熱鬧愉悅的場景。

樂曲《絲綢之路》B段135—139小節(jié)，琵琶運用了特殊演奏技法“拍面板”。140—143小節(jié)，這段旋律片段中只有琵琶演奏旋律，其他樂器拍面板，這是全曲最具特色的地方，為了要強調(diào)這首樂曲的風(fēng)格性，右手彈奏的位置靠下，左手拉弦或吟弦動作稍微大一些。

柳琴的音色高亢明亮，不管是在民族管弦樂隊還是民族室內(nèi)樂的音樂作品中，均擔(dān)任高音區(qū)旋律的演奏。

從柳琴的音區(qū)來看。樂曲《歡樂的夜晚》引子部分27—37小節(jié)，柳琴演奏小字三組和小字二組的旋律音，在這首樂曲中，二胡、琵琶、揚琴演奏的旋律音基本上是在中音區(qū)，柳琴的加入就彌補了高音的缺失，使這部作品的音域不會因樂器本身的音域特性而有所限制。B段175—183小節(jié)，柳琴演奏最高音區(qū)旋律音，強調(diào)了歡快的情緒，突出此樂段旋律音。其他聲部運用特殊演奏技法或和弦襯托旋律。樂曲《絲綢之路》A段25—28小節(jié)，柳琴為旋律聲部，演奏的音區(qū)為小字一組至小字二組，和前面中阮大阮演奏的相同旋律比較，柳琴緊接著演奏這段旋律加強了樂曲的層次感。B段156—157小節(jié)，這段旋律片段中柳琴為旋律聲部。從樂曲總譜記譜上看，揚琴與柳琴的譜面完全一樣，從音效來看兩件樂器的音區(qū)也是有所不同。

從柳琴的音色來看。樂曲《歡樂的夜晚》B段99—114小節(jié)，柳琴演奏旋律，由于這一旋律片段的演奏需要營造出輕松愉悅美好的場景以及情緒，所以需要演奏出柔美的音色；此外的其他聲部為襯托或伴奏聲部。樂曲《絲綢之路》A段64和68小節(jié)，柳琴演奏的旋律音為二胡主旋律的填充，由于主旋律是妖嬈的柔美的，因此柳琴演奏旋律填充音時需要柔和輕巧且清新的音色。

從柳琴的左右手技法來看。樂曲《歡樂的夜晚》B段115—122小節(jié)，柳琴演奏旋律，由于左手按弦在三把位，品與品之間的間隙非常的小，需要左手用指肚與指甲連接處按弦，這樣右手輪奏出來的聲音會較為明亮。A’段228—234小節(jié)，運用打擊樂的節(jié)奏渲染出熱鬧歡快的氣氛。因此，演奏時右手要演奏出富于彈性且聲音集中的音效特點。樂曲《絲綢之路》B段162—166小節(jié)，柳琴為旋律聲部，演奏力度為mp，此時右手撥片需輕捏，稍稍突出譜例上標識出的重音且重音需有彈性，營造一種神秘的氣氛。尾聲184—187小節(jié)，演奏力度為ff且柳琴為旋律聲部，由于演奏速度快、力度強，右手撥片需捏緊，左右手需配合。柳琴音色尖銳明亮高亢演奏這段旋律時會讓這段旋律聽起來更加激動，強調(diào)了此刻樂隊營造出的熾熱的氛圍。

中國民族器樂的形制、音色、特點極富個性，在民族室內(nèi)樂乃至民族管弦樂的發(fā)展中，作曲家、演奏家和理論家紛紛將視角投向了音色融合，即在充分體現(xiàn)各類民族器樂個性化的基礎(chǔ)上，強調(diào)音色融合、分離，從而求同存異。從本文所分析與闡述的兩部民族室內(nèi)樂作品來看，兩者存在較大不同，這種不同之處首先來源于時代的不同，其二源于作曲家對音樂音響的塑造方式不同，其三源于兩部作品所描述內(nèi)容的不同；通過對兩部作品中琵琶、柳琴聲部地位與作用的分析，可以獲知針對不同作品、不同聲部，其所使用的演奏方法、處理方式也不同，即需要演奏者具體問題具體分析?！?/p>

注釋：

①《中國音樂詞典》，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中國音樂詞典編輯部編，人民音樂出版社。

② 沙維節(jié)奏型：常用于阿拉伯音樂中且極富于節(jié)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