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瓦卓瑪
(中央民族大學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學院,北京 100081)
藏語屬于漢藏語系藏緬語族藏語支,主要分布在我國的西藏自治區(qū)和青海、云南、四川、甘肅等地,使用人口數達441萬人[1]。除了國內,境外不丹、印度、尼泊爾、巴基斯坦、緬甸等國家也有人使用藏語。青藏高原自古以來地廣人稀、山川阻隔、交通不便,語言的分化在所難免。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藏語逐漸形成了三大方言,即衛(wèi)藏方言、康方言和安多方言。三大方言的差別主要表現在語音上,其次是詞匯和語法。西藏和平解放70年來,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黨中央根據西藏的實際情況,在發(fā)展西藏語言文字工作方面制定了一系列路線、方針、政策,使西藏的語言文字研究工作向前推進并向縱深方向繁榮發(fā)展。本文根據漢藏文資料,梳理了西藏和平解放70年來藏語方言研究取得的重要成果,并針對當前藏語方言研究方面存在的問題,提出了今后如何加強藏語方言研究的對策及建議。本研究旨在為相關研究人員從宏觀上展現把握藏語言文字及方言研究的整體視角,從而推動藏學及藏語言學學科發(fā)展研究在語言現實問題和應用研究及歷史問題研究等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
藏語方言的產生和形成具有悠久的歷史。國內真正對藏語方言的研究始于20世紀50年代。西藏和平解放后,國家堅持貫徹黨的民族語言文字平等政策,為促進少數民族地區(qū)文化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進行少數民族語言調查。1956年,中央民族事務委員會、中國科學院少數民族語言研究所牽頭組織深入到少數民族地區(qū)開展語言大調查,其中第七工作組負責調查西藏和其他省區(qū)涉藏州縣的語言及使用情況。這次語言大普查獲得了豐富的第一手藏語方言語料,為后續(xù)研究藏語方言奠定了堅實的基礎?,F根據藏語方言研究內容,對西藏和平解放70年以來取得的較有影響的成果進行綜述(1)本文所列藏語方言研究成果為學術界較有影響的著作及文章,按成果發(fā)表時間進行綜述如下。。
西藏和平解放以來,在藏語方言語音研究方面取得了豐碩成果,研究內容涉及韻母、聲母、聲調及綜合語音研究等方面。
1.韻母研究
藏語方言韻母方面的研究成果首推譚克讓的《阿里藏語的復元音》(1980)[2],該文主要探討了阿里藏語復元音的性質、特點及其發(fā)展變化情況,并認為復元音的產生與音節(jié)縮減有關系。譚克讓的《藏語擦音韻尾的演變》(1985)[3]主要論述了藏語韻尾-s的脫落、音變及其對韻母和聲調的影響情況。格勒的《略論藏語輔音韻尾的幾個問題》(1985)[4]以藏語方言實例論證了輔音韻尾在古藏語中的發(fā)音情況,而其在現代藏語康方言中已消失,衛(wèi)藏方言中尚有部分遺存,安多方言中有較多的留存。瞿靄堂的《藏語的復元音韻母》(1987)[5]一文對藏語衛(wèi)藏方言和康方言中的復元音韻母分布特征進行了討論,認為衛(wèi)藏方言以二合真性復元音韻母為主,而康方言則以二合假性復元音韻母為主。瞿靄堂的《藏語韻母研究》(1991)[6]一書全面系統地論述了藏語韻母分布情況以及藏語韻母的方言對應和演變情況。就當前藏語方言韻母研究情況而言,學界比較統一的觀點為衛(wèi)藏方言和康方言中有復元音韻母,而安多方言中沒有復元音韻母,但王雙成的《安多藏語復元音韻母的特點》(2004)[7]通過和其他藏語方言進行比較,提出安多藏語有ua、ui、ue、ya、u等復元音,但這些復元音的出現頻率、分布特征在不同地區(qū)的牧區(qū)話和農區(qū)話中存在很大差異,從而論證了藏語安多方言中有復元音韻母。此外,鄧戈的《藏語北路康方言元音變遷——以德格話元音變遷為例》(2012)[8]和《康方言昌都話的元音變遷》(2013)[9]、徐世梁的《卓倉藏語中的元音高化和高頂出位》(2014)[10]等文,專門研究了各地區(qū)方言土語的元音特點和音變問題。
2.聲母研究
藏語方言聲母方面的研究成果首推瞿靄堂的《卓尼藏語的聲母與聲韻的關系》(1962)[11]和《藏語的復輔音》(1965)[12],前文分析了卓尼藏語復輔音的性質和特點以及聲韻調之間的關系,后文從宏觀漢藏語系藏緬語族的視角,將書面藏文同現代藏語方言進行比較,認為現代藏語方言中的復輔音雖有所減少,但與同語系語支相比,現代藏語中復輔音情況比較豐富。華侃的《安多藏語聲母中的清濁音——兼談它與古藏語中強弱音字母的關系》(1980)[13]、《安多方言復輔音聲母和輔音韻尾的演變情況》(1982)[14]、《安多藏語聲母的幾種特殊變化》(1983)[15]以及《甘南夏河、瑪曲藏語中復輔音聲母比較》(1984)[16]四篇文章對藏語安多方言中復輔音的產生和演變等進行了詳細分析,在研究安多方言聲母方面具有重要影響。對輔音的研究還有江狄的《藏語復雜聲母系統及復雜演化行為》(1996)[17]、呂士良和于洪志的《藏語夏河話復輔音特點》(2012)[18]、項青加的《論安多方言下加字-r-的語音演變》(藏文版,2015)[19]以及王雙成的《藏語鼻冠音聲母的特點及其來源》(2016)[20]等文章。
3.聲調研究
藏語方言聲調方面的研究成果首推王堯的《藏語的聲調》(1956)[21],該文對藏語口語(拉薩話)進行了分析,認為藏語拉薩話可以分為兩個聲調,聲調的產生與聲母清濁對立有關。胡坦的《藏語(拉薩話)聲調研究》(1980)[22]一文以衛(wèi)藏方言拉薩話為研究對象,論述了衛(wèi)藏方言聲調的產生與藏語聲母清濁、前綴音的脫落、輔音韻尾的簡化等有關問題。瞿靄堂的《談談聲母清濁對聲調的影響》(1979)[23]、《藏語的聲調及其發(fā)展》(1981)[24]、《藏語的變調》(1981)[25]、《藏語古調值構擬》(1989)[26]、《論漢藏語言的聲調》(1993)[27]等六篇文章對現代藏語方言聲調的產生與聲韻之間的關系以及聲調的分化及功能等方面進行了全面分析。黃布凡的《藏語方言聲調的發(fā)生和分化條件》(1994)[28]一文全面系統地分析了藏語方言聲調的起源及分化過程,認為藏語各方言聲調產生并非遵循清高濁低規(guī)律,而是各具特點。譚克讓的《藏語拉薩話聲調分類和標法芻議》(1982)[29]一文對現代藏語拉薩話聲調的類別及其調值標注等方面提出了建議。譚克讓的《夏爾巴藏語的聲調系統》(1987)[30]一文對夏爾巴藏語的聲調系統進行了分析,指出夏爾巴藏語具有不同于衛(wèi)藏方言的獨特聲調系統。張濟川的《藏語拉薩話聲調分化的條件》(1981)[31]一文認為藏語拉薩話聲調的產生僅與輔音的清濁和韻尾有無及舒促有關。以上學者對藏語方言聲調的產生、分化、演化等方面進行了較為系統的研究,為后續(xù)研究藏語方言的聲調奠定了基礎。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通過聲學分析方法和實驗儀器以及多學科的視角研究藏語方言聲調的文章也呈上升趨勢。如意西微薩·阿錯的《藏語的句末語氣詞與聲調、韻律的關系及相關問題》(2018)[32]一文結合古今語料,對藏語聲調與語氣詞、音高重音等方面進行了分析研究。江狄的《藏語聲調形成的過程與社會歷史系統狀態(tài)》(2005)[33]一文分析了藏語有無聲調的原因與社會系統的開放和封閉程度有關。王雙成的《瑪多藏語的聲調》(2011)[34]一文根據聲調產生的規(guī)則,認為處于安多方言和康方言過渡地帶的瑪多話已發(fā)展出高低兩個聲調。此外,徐世梁的《無聲調藏語的習慣音高和有聲調藏語的連讀變調》(2015)[35]和《藏語和漢語聲調演變過程的對比》(2019)[36]通過比較漢藏語聲調產生的規(guī)律,認為音節(jié)的音高模式受單音節(jié)詞和多音節(jié)詞的雙重制約。馮蒸的《試論藏文韻尾對于藏語方言聲調演變的影響——兼論藏語聲調的起源與發(fā)展》(1984)[37]、孔江平的《藏語(拉薩話)聲調感知研究》(1995)[38]以及鄭文思等人的《藏語拉薩話調域統計分析》(2011)[39]等文章通過聲學分析的方法對藏語各方言的聲調進行了不同程度的研究。
4.綜合語音研究(2)綜合語音研究包括語音的整體性研究、單點的音變及音節(jié)結構、與書面文的對比研究。
對藏語方言語音進行整體性綜合研究的論著首推格桑居冕的《藏語巴塘話的語音分析》(1985)[40],該文從聲韻調方面分析了藏語康方言巴塘話的語音特點。華侃和馬昂前的《藏語天祝話的語音特點及與藏文的對應關系》(1992)[41]一文結合書面藏文,分析了藏語天祝話的語音特點,并從聲韻的演化論證了天祝話為安多牧區(qū)話。譚克讓的《阿里藏語構詞中的音節(jié)減縮現象》(1982)[42]、孫宏開和王賢海的《阿壩藏語語音中的幾個問題》(1987)[43]、華瑞桑杰的《論安多、華瑞等地藏語語音同化》(1988)[44]、耿顯宗的《安多方言與書面語的語音變音特點》(1993)[45]、黃布凡等人的《玉樹藏語的語言特點和歷史演變規(guī)律》(1994)[46]、桑塔和達哇彭措的《康巴方言玉樹話的語音特征研究》(2010)[47]、仁增旺姆的《迭部藏語音節(jié)合并現象及其聯動效應——兼述周邊土語的類似音變》(2010)[48]、索南尖措等人的《拉薩方言語音特征向量的AP聚類分析》(2015)[49]、久西杰的《達孜方言的語音特點》(藏文版,2017)[50]等文章綜合分析了各方言語音的特點、音節(jié)結構和音變規(guī)律等。
西藏和平解放以來,藏語方言詞匯方面的研究成果首推瞿靄堂的《藏語動詞屈折形態(tài)的結構及其演變》(1985)[51],該文分析了藏語動詞屈折變化的結構類型和演變,認為現代藏語動詞只有詞根的屈折變化而沒有形態(tài)成分的屈折變化,形態(tài)成分的功能轉移到詞根的聲母、韻母及聲調上面。現代藏語動詞的屈折形態(tài)已無獨立表達時式語法意義的功能,必須與助詞、輔助動詞或語氣助詞共同表達,成為藏語語法歷史發(fā)展中的一種殘存現象。華侃主編的《藏語安多方言詞匯》(2002)[52]一書,作者在長期的語料搜集調查基礎上對安多方言的語音和詞匯的基本面貌語料進行了分析,并與拉薩話做了大量的對比研究。鄧戈的《藏語詞匯研究》(藏文,2017)[53]一書運用現當代語言學及詞匯學理論和研究方法,對現代藏語詞匯進行了分類研究,并對藏語敬語詞、外來詞、人名、地名等詞匯與文化的特點進行了研究。鄧戈的《藏語康方言詞匯集》(藏文,2020)[54]一書對藏語康方言區(qū)北部土語區(qū)吉古話和西部方言區(qū)八宿話、索縣話的名詞、動詞、形容詞、代詞、數詞、量詞、副詞等近1800個詞條進行了國際音標的描寫分析,全面反映了康方言西、北兩個方言土語區(qū)詞匯的整體特征,對研究藏語康方言具有重要意義。此外,對藏語方言詞匯進行研究的文章還有索南才讓的《桑格雄方言名詞淺說》(藏文版,1985)[55]、傅千吉的《迭部方言中動詞的時態(tài)變化分析》(藏文版,2002)[56]、周毛吉的《淺談安多口語中常用動詞的作用》(藏文版,2004)[57]、周毛草的《安多藏語瑪曲話動詞的名物化》(2006)[58]、普片多的《論藏語衛(wèi)藏方言中的形容詞教學相關要點》(2016)[59]、李春梅的《論藏語康方言敬語》(2017)[60]以及瞿靄堂和麥朵拉措的《藏語甘孜話附綴語素的減縮變化》(2020)[61]等。
語法方面的研究成果首推胡坦的《論藏語比較句》(1985)[62],該文對藏語方言拉薩話中比較句的不同形式和結構特點進行了分析,認為從比較結構上看,有繁式和簡式;從比較的方式上看,有明比和暗比;以項目而論,有單項、雙項和多項式;就內容而言,有比異同、比高下等特點。周季文和謝后芳的《藏語拉薩話語法》(2003)[63]一書,對現代藏語拉薩話中的名詞、動詞、判斷動詞和存在動詞、普通動詞、助動詞和諸小類動詞、形容詞、副詞、數詞和量詞、代詞、語氣詞、連詞與復句等的語法特點進行了逐一分析。瞿靄堂和勁松的《藏語語法的范疇化》(2016)[64]結合語法范疇化的理論及現代藏語方言的語法現象,認為藏語語法的范疇化在各方言中是不平衡的,其中以拉薩話的語法范疇化最為豐富。多杰東智的《安多藏語動詞變化的簡化》(2004)[65]、《安多藏語自主非自主動詞與格的關系》(2004)[66]、《藏語安多方言vp+gndk句式與自動使動》(2009)[67]以及《簡析安多藏語動詞的自主非自主與使動自動關系》(2008)[68]等文章分別詳細分析了安多方言中動詞的形態(tài)變化和自主與非自主、自動和使動等語法關系。齊卡佳的《白馬語與藏語方言的示證范疇》(2008)[69]一文以白馬語的示證范疇為例,分析了白馬語與藏語安多方言和康方言在這一語法范疇上的相似性以及白馬語和藏語在示證范疇上的共性特點。江荻的《藏語拉薩話的體貌、示證及自我中心范疇》(2005)[70]一文對現代藏語拉薩話動詞的時、體、態(tài)及句法方面進行了分析,認為拉薩話有類動詞體,分別是將行體、即行體、待行體、實現體、持續(xù)體、結果體、方過體、已行體、與境體;示證類別分別有自知示證、親知示證、新知示證以及推知示證。吉太加的《藏語語法研究》(2008)[71]一書結合藏族傳統文法學和現代語言學的研究方法對藏語詞匯及句法、格和虛詞、標準語等方面進行了專題分析,是一部既結合藏族傳統文法理論又兼具現代語言學知識的著作。周毛草的《古藏語作格助詞在現代方言中的表現》(2011)[72]、《安多藏語瑪曲話里的la類助詞》(2013)[73]等文章結合藏文文法理論,用豐富的語言實例分析了藏語作格助詞、la類助詞在藏語三大方言中的使用情況。此外,南拉嘉的《安多方言中的后加字的格與虛詞方面的問題》(藏文版,1992)[74]和南拉加的《談幾點安多方言中的語法問題》(藏文版,2004)[75]以及汪嵐的《德欽藏語的差比句》(2018)[76]等也對方言語法問題進行了研究。
藏語方言研究,除了以上語言三大結構的成果外,還有對藏語方言綜合整體研究和單點方言描寫研究的論著(3)綜合方言研究指從語言三個本體結構研究藏語三大方言的成果。單點方言描寫研究指單個調查描寫藏語三大方言土語的研究成果?!,F將專著和論文的成果進行綜述如下。
1.綜合方言研究專著
從綜合方面對藏語三大方言進行研究的專著首推金鵬的《藏語簡志》(1983)[77],該著作在方言篇中調查描寫了衛(wèi)藏方言土語點拉薩、澎波、隆子、日喀則、江孜等地,康方言土語點昌都、德格、甘孜、中甸、鄉(xiāng)城以及安多方言土語點瑪曲、同仁、貴南、阿力克、道孚等。瞿靄堂和譚克讓的《阿里藏語》(1983)[78]一書調查匯集了阿里地區(qū)七個縣即噶爾、日土、普蘭、札達、革吉、措勤、改則的語言特點,認為阿里藏語總體上屬于衛(wèi)藏方言,但也有康方言的特點,如阿里改則話,該著作全面深入描寫了阿里藏語的基本面貌和特點,并對阿里藏語七個點之間以及和拉薩話的差異進行了比較,對后繼研究阿里地區(qū)的語言具有重要的語料參考價值。格桑居冕和格桑央京合著的《藏語方言概論》(2002)[79]一書是在20世紀50年代語言大普查及后來多次補充調查的基礎上撰寫的一部介紹國內藏語的概況,全面介紹藏語三大方言的分布地區(qū)、特點和差異的權威著作。松巴·東主才讓的《藏語方言調查與研究》(藏文,2011)[80]是一部運用21世紀現代語言學理論與方法研究藏語方言的著作,全文共分三部分,緒論部分闡述方言及方言學的理論背景,正文介紹藏語三大方言的語音、詞匯和語法方面的特點及分布情況,最后章節(jié)論述了藏語方言研究的理論和調查方法。松巴·東主才讓主編的《藏語方言新探》(藏文,2013)[81]一書搜集了藏族學者對藏語安多方言的特點進行研究的文章,包括嘉絨話、巴爾帝話、迭部話、舟曲話、天祝話等,該著作中結合藏族傳統語言學理論研究安多方言的語音及后加字和虛詞的演變情況等的文章也較多。鄧戈主編的《藏語方言土語研究(第1輯)》(藏文,2019)[82]一書結合藏族傳統語言學理論和現當代語言學研究理論和方法,對藏族衛(wèi)藏方言達波話、林周農區(qū)話、江孜話,康方言的甘孜話及安多方言的安曲話進行了描寫分析和歷史研究。
單點方言描寫研究的專著有周毛草的《瑪曲藏語研究》(2003)[83],該書運用現代描寫語言學的研究方法從語言的基本結構語音、詞匯、語法三方面對安多瑪曲話的特點進行了描寫分析,文中列舉了許多安多牧區(qū)話的實例和方言對比語料,對藏語方言的比較研究方面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王詩文的《藏語康方言語法研究:德格話語法》(藏文,2013)[84]一書對藏族傳統文法的格和虛詞在藏語康方言德格話中的使用情況進行了分析,并對德格話實詞類和句子的特點進行了描寫分析,資料翔實,語料豐富,對藏語康方言及三大方言間的對比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瞿靄堂和勁松的《藏語衛(wèi)藏方言研究》(2017)[85]一書,作者根據多年調查所得的語料,對衛(wèi)藏方言的前藏土語、后藏土語,阿里土語,夏爾巴土語,巴松土語的語音、詞匯、語法方面進行了細致翔實的描寫分析研究,并將改則話和那曲話作為中介性語言闡述其形成的原因和特點。此外該書將以上衛(wèi)藏方言五個土語點的語料附錄于后,為后繼研究藏語方言及漢藏語系方面提供了有用的第一手語料。邵明園的《河西走廊瀕危藏語東納話研究》(2018)[86]一書以甘肅省河西走廊境內東納話為調查對象,從語音、形態(tài)和句法等方面進行了專項分析研究,對搶救和保存這一語言文化資源具有重要價值。此外還有仁增旺姆的《迭部藏語研究》(2012)[87]等方言點的研究著作。
2.方言點研究論文
對藏語各方言點的特點進行語言本體描寫的研究論文有吉太加的《藏語安多方言的特點及成因》(藏文版,2003)[88],文章較為系統全面地對安多方言地理區(qū)域和來源、方言中諸多舊詞及其成因以及安多方言復輔音的音變成因和特殊句式等方面進行了分析研究。陸紹尊的《云南藏語語音和詞匯簡介》(1992)[89]、黃布凡等人的《玉樹藏語的語言特點和歷史》(1994)[46]、堪本的《淺談安多方言》(藏文版,2003)[90]、卡奔的《安多口語研究》(藏文版,2003)[91]、孫天心的《求吉藏語的語音特征》(2003)[92]、周加克的《藏語合作市南部半農半牧區(qū)話的音位系統》(2015)[93]、華侃等人的《藏語久治話的音位系統及其語音的歷史演變》(2015)[94]、夏吾措的《藏語安多方言農區(qū)話的音系研究》(2016)[95]、才項措等人的《安多藏語尖扎話的音位系統研究》(2016)[96]、昂色拉加的《藏語玉樹話(拉布)音系概況》(2018)[97]等論文對藏語方言單點進行了本體結構的描寫研究。
1.方言比較及歷史研究
藏語方言比較研究方面的成果首推金鵬先生的《藏語拉薩、日喀則、昌都話的比較研究》(1958)[98],作者從語言的共時層面對藏文書面語和藏語三大方言中較有代表性的方言點進行了細致的描寫和比較研究,其中重點提出拉薩話長短音對立的觀點,該書無論從研究的方法還是內容上來看都是國內藏語方言比較研究方面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的專著,是后繼學者研究藏語及方言的重要參考之作。黃布凡的《十二、十三世紀藏語(衛(wèi)藏)聲母探討》(1983)[99]一文主要結合藏文書面文獻資料,比較分析了衛(wèi)藏方言中聲母的演變情況,認為12—13世紀衛(wèi)藏地區(qū)藏語聲母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主要為古復輔音聲母已大大簡化,前置輔音或脫落或合并,部分基本輔音和后置輔音結合衍變?yōu)樾碌膯屋o音。江荻的《藏語語音史研究》(2002)[100]一書全面綜合運用語音學史的研究方法分析了藏語各方言區(qū)音系的特點,并具體分析了藏語聲母和輔音、韻母和元音以及聲調的演化發(fā)展史,是一部較有影響的研究藏語語音發(fā)展史的著作。此外,張濟川的《古代藏語方音差別與正字法》(1996)[101]、南嘉才讓的《藏語書面語和各方言的關系》(1997)[102]、多杰仁青的《安多方言和藏族古文獻書面語的比較》(藏文版,2002)[103]、趙金燦的《拉薩藏語與香格里拉藏語語音之比較》(2010)[104]、王詩文等人的《藏語方言詞匯對比研究——德格話與松潘話的比較》(2010)[105]、南措吉和達哇彭措的《藏語方言格助詞演變對比研究——以拉薩話和同仁話為例》(2011)[106]、更登磋的《衛(wèi)藏方言與安多方言語音分析》(2012)[107]等文章對藏語方言之間、方言與書面文之間進行了歷史比較研究。
2.方言劃分問題研究
方言劃分也屬歷史語言學的范疇,國內關于藏語方言劃分問題方面的研究著述較少,如20世紀70年代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少數民族語言研究藏語分組將藏語分為三個方言區(qū)[108]。20世紀80年代瞿靄堂和金效靜的《藏語方言的研究方法》(1981)[109]一文論述了國內外學者對藏語方言劃分的標準及特征,并指出當前國內外學者對藏語方言劃分出現分歧的問題所在,以及方言劃分除了考慮語言本體結構因素外還需考慮社會政治及歷史文化因素。20世紀90年代馬學良先生在《漢藏語概論》(1991)[110]一書中以聲調為標準,將藏語分為兩大方言——有聲調和無聲調。張濟川的《藏語方言分類管見》(1993)[111]一文將藏語分為五大方言,即衛(wèi)藏方言、康方言、安多方言、南部方言和西部方言。進入新世紀,土登彭措的《再探藏語方言的分類》(2018)(4)此文屬于網絡文章。一文將藏語分為六大方言:嘉絨方言、安多方言、康巴方言、南部門隅方言即竹巴方言、拉達克方言和衛(wèi)藏方言等??傮w上,國內對藏語方言的劃分較為統一,除了個別學者因各自所調查語言范圍及掌握材料、對劃分方言概念認識的不同,出現了不同的觀點。
西藏和平解放70年以來,隨著我國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各民族院校相繼開設了有關藏語言學及藏語方言方面的課程,如中央民族學院(現中央民族大學)的格桑居冕先生在20世紀50年代參加國家少數民族語言大普查后,回到教學崗位,根據當時的教學任務,于1964年開設了《藏語方言概論》課程,這在藏語教育史上是一個史無前例的創(chuàng)舉,之后一代又一代民族語言文學專業(yè)方面的學生、教師以及研究人員從《藏語方言概論》這門課程汲取了珍貴的藏語方言方面的理論知識,并撰寫了各類有關藏語方言研究方面的學位論文。通過知網等文獻檢索梳理了各院校撰寫的有關藏語方言研究的學位論文,從其總體情況來看(5)因篇幅限制,關于各高校藏語方言研究的學位論文不在文中成列。,中央民族大學、西南民族大學、西北民族大學、西藏大學、青海民族大學等各民族院校的學生調查描寫自己家鄉(xiāng)的土語較多,并且以本民族學生所占比例較高。研究方法上以藏族傳統語言學為理論背景,結合現代語言學的理論和語言本體描寫的研究方法,運用國際音標,對單點方言的語音、詞匯、語法三方面進行整體和專題分析研究。另外上海師范大學、南開大學、云南師范大學、西北師范大學、蘭州大學、浙江大學等其他高校的非藏族學生撰寫的藏語方言方面的學位論文也占一定比例,研究成果更具科學性,如在語音研究方面運用實驗語音學的原理及語音分析軟件wavefinal和praat進行圖譜分析和數據分析撰寫學位論文的較多。從各高校的學位論文來看,研究方法更具科學性及多樣化,研究內容向縱深方向發(fā)展,由過去僅注重書面文轉向對藏語方言(口語)的研究,從單點的語言描寫研究轉向方言土語之間對比和比較研究。從研究范圍來看,從過去僅注重三大方言代表性的方言點轉向以各方言土語點的調查描寫研究。
西藏和平解放70年以來,無論是藏語方言調查描寫研究還是語言共時及歷時研究方面均取得了長足的進步與發(fā)展,也獲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但從藏語方言研究的范圍及研究成果的深度來看,仍存在許多有待加強的地方。西藏和四省涉藏州縣至今仍然使用各自區(qū)域的方言,鑒于此,為了繼續(xù)深入研究藏語方言土語,提高我國藏語方言學的研究水平,在取得進步發(fā)展的同時,反思藏語方言學研究出現的問題已迫在眉睫。
新世紀藏語方言研究進入了多元化階段。我國藏語方言分布地域廣泛,方言現象復雜,藏語方言調查研究在地域上存在許多不平衡現象。從藏語方言區(qū)域研究成果來看,主流方言的研究較多,如衛(wèi)藏方言一直是國內語言學家關注的焦點,其中對拉薩話的語音、詞匯、語法都有細致、全面的研究,阿里、巴松等方言也有較詳細的介紹。其次,安多方言也受到較多的關注,從牧區(qū)、半農半牧區(qū)到農業(yè)區(qū)都有比較詳細的調查材料,但這些材料多限于語音和詞匯,對單點方言整個語言系統進行全面描寫的僅見周毛草對瑪曲話的研究。對康方言的研究相對較少,主要涉及巴塘、德格、松潘、玉樹及迪慶藏語等的語音和詞匯研究,但西藏和涉藏州縣還有許多方言土語未進行調查研究。目前的研究成果中涉及衛(wèi)藏方言的有21個調查點,安多方言有26個調查點。
從現有的藏語方言研究成果來看,語音方面的研究成果較多,其中聲母及復輔音、元音及韻母的演化、聲調的起源和調類、語音的共時歷時的音變研究呈上升趨勢。就語言本體的描寫研究而言,既有單點的方言土語音系的綜合特征描寫,也有較少方言音系的對比研究,而在詞匯和語法層面的研究相對處于薄弱狀態(tài)。如詞匯方面,結合書面藏文研究藏語方言動詞和助詞的成果較多,而名詞、數詞、量詞、副詞等其他實詞類的研究較少。在語法方面,結合藏族傳統文法理論和古藏文文獻研究現代藏語方言中格助詞和虛詞的演變情況較多,而詞法和句法研究相對較少,但從各高校的學位論文來看,這一現象正在發(fā)生變化。另外因前期藏語方言描寫研究還不夠深入,運用現代語言學理論深入剖析藏語語法的成果也較少。
科學研究成果是否成功一定程度上與所采取的研究方法密切相關。從藏語方言研究的成果來看,藏語方言所采用的研究方法呈單一化,如方言描寫研究方面運用一般描寫語言學的理論方法描寫語言本體的研究論著較多,但缺乏對語言現象的理論解釋和實證研究。在語言共時和歷時方面運用了縱橫對比的歷史比較語言學的研究方法,但研究程度不夠深入,既結合藏族傳統文法理論又根據現當代語言學的理論研究藏語方言的論著較少,研究方法較為單一。此外從語言類型學、社會語言學和語言文化學等多元化的學科視角分析研究藏語方言的成果也較少。
西藏和平解放70年來,雖然藏語方言研究的各類專著及相關論著在國內外各大期刊上相繼發(fā)表,但從研究的內容來看,既有對藏語方言理論的闡釋又有對藏語各方言土語進行全面綜合調查分析的專著較少,如對藏語方言的形成及其歷史發(fā)展原因、方言劃分的依據和各方言土語點的分布情況,并涉及各方言土語的研究成果等較少,此外還缺少便于對照和檢索,包含境內外各個區(qū)域方言土語的上千詞條以及相對應的方言詞等的藏語方言詞典。
方言是藏語言文字研究的基礎。為了繼續(xù)深入研究藏語方言,提高我國藏語方言學的研究水平,拓展藏語方言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以促進藏語言文字等各項事業(yè)的良性發(fā)展,現從五個方面提出加強藏語方言研究的對策及方法。
材料是科學研究的生命,方言材料就是方言學的生命。研究成果是否具有較高學術水平主要取決于方言土語材料的多寡,藏語方言學研究亦是如此。西藏和平解放70年來,雖然我們在語言材料方面積累了一些豐富的語料,但是這些材料卻散落在一些研究學者或科研單位的手上。如果我們要實現編著、出版上述藏語方言學論著的目標,就必須大大加強材料方面的工作,尤其需特別注重方言材料的搜集、保管、刊布和利用。20世紀六七十年代所搜集的藏語方言材料雖不夠完整,但仍有很高的價值,應妥善保管好,并力爭將其整理后刊布。目前尚未調查的方言點應有計劃地進行規(guī)劃調查,綜合整理境內外藏語方言點的全部語料,并將其刊布,以便長期保存,供藏語方言及其他學科的研究人員參考及利用。
西藏和平解放70年來,藏語方言研究的隊伍分為兩類:一類是國家專門培養(yǎng)的調查研究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的研究人員,這些人既受過現代語言學的訓練又深入過西藏和涉藏州縣進行實地調查,語言學理論及調查技能扎實。另一類是研究藏學的藏族本土學者,他們以藏族傳統語言學理論為背景研究藏語方言,這類學者既能夠熟練使用藏語三大方言又對西藏和涉藏州縣的人文歷史背景有一定的了解。我們都知道研究一種語言,研究者必須具有對該語言的聽、說、讀、寫能力,并對其使用方言土語族群的社會人文歷史背景有一定的了解。但現階段,對藏語方言進行研究的兩類研究學者間出現“斷裂”:一方面是研究藏語方言的非藏語母語學者,他們受過現代語言學的專業(yè)訓練,語言理論功底扎實,但卻不會說調查對象的語言;另一方面是藏族研究藏語方言的藏語母語學者,他們對藏語方言較有造詣,但現代語言學方面的訓練及理論功底較薄弱。現階段,藏語方言研究者既要了解藏語傳統語言學的理論知識,還要受過現代語言學的訓練。此外,調查研究者還應該能夠聽、說調查對象的語言或某個方言土語。
建立藏語方言數據庫就是將調查所得的方言語料,利用多媒體技術整合為各種數字化方言資料的數據集合,并具有存儲、查詢、分類、比較、計算等功能。其目的就是為研究藏語方言提供一個資源共享的平臺,能簡化繁雜的調查、整理等語料工作,繼而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語言事實的對比分析研究上。從更深層次來講,還可根據數據庫的計算分析結果,對藏語方言的歷史層次、類型等方面進行進一步的深入研究。就藏語方言研究的現狀而言,首要的是將國內外調查所得的方言語料進行整理、匯總,并針對藏語各方言點的土語部分進行搜集、調查。建立藏語方言數據庫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它涉及到軟件的選取、語料選取及錄入等多方面的問題,因此如前所述必須培養(yǎng)更多具有語言專業(yè)素養(yǎng)的學者。建立藏語方言數據庫是研究藏語的一項基礎工程,從事藏語研究的學者應將自己調查所得、積累的語料提煉完善后貢獻出來,實現藏語研究的資源、數據共享,為提升藏語的研究深度提供厚實的材料。
方言地圖,或稱語言地圖,是根據語言及其方言的語音、詞匯、語法等特點的地理分布,以地圖為基礎,用圖案、色彩、線條、數字或其他手段表示各地方言土語異同或相互關系的地圖,亦即以多幅地圖展現方言特點的形象化的方言學著作。將調查所得的數據通過繪制地圖標注出來,可以直觀地展示方言和方言特征在空間上的分布情況,這有利于從宏觀的角度進一步研究地理區(qū)域內的語言問題,即從語言的地理分布考證語言的歷史演變情況等更深層次的語言問題。方言學的內容包含描寫方言學、歷史方言學和方言地理學?,F階段藏語方言研究以描寫語言學和歷史語言學方面的研究著作較多,而藏語方言地理學研究是藏語研究領域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方言地圖繪制是藏語方言研究的重要內容,應加強這方面的研究,盡快繪制西藏和涉藏州縣三大方言的方言地圖,同時也可以將以往研究中獲取的資料(語音、詞匯)一起放在地圖上。
西藏和平解放70年來,從藏語方言研究的現狀看,藏語方言的調查與研究處于分散、隨機選點的孤立狀態(tài),以至于從宏觀層面上對藏語的整體面貌及特點缺乏全新的認識,出現了諸如以上對藏語方言劃分情況等不統一的觀點。因此,要想改變現階段的局面,應將藏語方言研究提高到一個新的、更高的水平,由相關機構來組織、領導、動員藏語方言研究的學者,聯合規(guī)劃、整體調查,投入必要的人力、物力、財力,促進藏語方言研究的深度和廣度。
西藏和平解放70年來,在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以及黨的民族政策光輝照耀下,藏語方言研究從過去的語料調查積累到現在的方言對比多元研究,經歷了由淺到深、由表及里的研究過程,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培養(yǎng)了一批專業(yè)的漢藏語方言研究的科研團隊。我們應當從每一階段研究中總結并汲取經驗和養(yǎng)分,為藏語方言研究拓展更廣更深的研究領域,進一步深化、提升藏語方言研究的水平,為促進藏語言文字的發(fā)展進步、譜寫西藏經濟社會各項事業(yè)的嶄新篇章充分發(fā)揮語言文化軟實力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