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林敏明：讓2400個孩子綻放笑臉

潔凈

林敏明有兩個截然不同，卻都令人敬佩的身份：他是福建省司法警察訓練總隊學員隊隊長，也是“紅蘋果公益”的創(chuàng)始人，是2400個服刑人員子女信任的“雄熊叔叔”。

“紅蘋果公益”是福建首家為服刑人員未成年子女提供幫扶的公益組織。7年多來，林敏明幫扶的2400多個孩子，沒有發(fā)生輟學和犯罪現(xiàn)象。去年他還和鄧亞萍一起，當選“年度十大公益人物”。一家大型公益平臺推送了林敏明的新聞，點擊量一夜之間突破10萬。林敏明希望“紅蘋果模式”能推廣到全國，讓更多的孩子受益。

笑臉“紅蘋果”，就像孩子紅撲撲的小臉蛋

林敏明是福建省司法警察訓練總隊教官，負責全省司法系統(tǒng)民警的培訓，學員們都喊他“林隊”。業(yè)余時間，熱愛公益事業(yè)的林敏明總是抽空去參加貧困山區(qū)孩子的幫扶工作。

在做公益的過程中，林敏明接觸到一群特殊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是因犯罪在監(jiān)獄服刑的犯人。這些孩子往往缺乏親人的陪伴和照顧，不僅生活條件很差，而且備受周圍人的歧視，他們稚嫩的目光中總是充滿了無助、迷茫、失望和痛苦。每每遇見這樣的孩子，林敏明的心尖總是忍不住發(fā)顫，“大人犯錯，可小孩是無辜的??！”

林敏明從司法部發(fā)布的一份調(diào)研數(shù)據(jù)中看到：全國服刑人員未成年子女總數(shù)超過60萬，許多孩子失去了生活保障，不少人輟學。在全國未成年人罪犯的總數(shù)里，他們占了一半。也就是說，在家長入獄以后，這些孩子的輟學率和犯罪率就大幅攀升?？吹竭@些情況，林敏明大吃一驚。他想，如果沒人去關心這一群體，社會就猶如存在60萬顆“炸彈”的隱患，隨時都可能被引爆。

“一定要幫幫這些服刑人員的子女！”林敏明暗暗下了決心。那么，自己作為一名警察，該怎樣拯救這些特殊家庭的孩子？又該如何有效打破“二代犯罪”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降低社會犯罪率呢？

李敏明冥思苦想，反復琢磨，想到由于家長服刑后，許多孩子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連吃飯都困難，便決定先從采取救濟措施，保障他們的生活開始。許多服刑人員家庭都在貧困線以下，林敏明奔波協(xié)調(diào)，給服刑人員子女爭取精準扶貧和低保政策。雖然每年幾千元的生活救助不算多，但孩子們的生活問題總算解決了。

2013年，林敏明遇到一個家庭。女主人曾因產(chǎn)后抑郁自焚，燒毀了屋子，自己也被重度燒傷成了殘疾人。其丈夫開黑車謀生，搶客源與人斗毆將對方打殘入獄。這個家庭因醫(yī)藥費背著十幾萬元的外債，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卻養(yǎng)著3個孩子，最大的在上高中，最小的還在幼兒園。林敏明雖然想方設法協(xié)調(diào)民政，為這家人辦理了低保，但政府補助的那些錢仍是杯水車薪，急需籌錢幫扶。

以前，林敏明開展貧困山區(qū)助學，在社會上很容易籌集到款項。令他頗感意外的是，愿意為服刑人員未成年孩子捐款的卻寥寥無幾，一些知名的網(wǎng)絡眾籌平臺上，甚至無法發(fā)出為這個特殊群體籌款項目的信息。李敏明四處奔走，終于有幾個網(wǎng)絡眾籌平臺答應幫忙。

大量的服刑人員子女都需要幫扶，長此以往不是辦法，林敏明決定創(chuàng)建一個專門幫助服刑人員子女的公益平臺。

2014年6月，“紅蘋果公益”正式在省民政廳注冊成立，又名福建省教育援助協(xié)會。林敏明任執(zhí)行長。協(xié)會統(tǒng)一制作的志愿者衣服上，印著一只帶著笑臉的紅蘋果，遠遠看去，就像孩子紅撲撲的小臉蛋。

一個一個，把“紅蘋果公益”工作落到實處

“紅蘋果”公益之路，遠比林敏明想象的更辛苦。幫助服刑人員子女首先要實地考察，確定被幫助對象。剛開始林敏明和團隊都沒有經(jīng)驗，車子開進村子，志愿者搖下車窗，打聽要找的人家的住處。村民們一聽，總是又驚訝又嫌棄地說：“去這家做什么？他們家有人犯法坐牢啦！”村民不愿意指路，林敏明沒法子，只好去孩子就讀的學校找到老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這才找到了那戶人家。

有的孩子小時候見過警察把手銬銬在親人的手腕上，長大后一見到制服、警徽、警車就害怕得渾身發(fā)抖。林敏明就把一只藍灰色的小熊玩偶掛在“紅蘋果公益”的工作服上，與孩子們做游戲，拉家常，聊學習……逐漸拉近彼此的心理距離。

1年的時間里，林敏明利用周末時間拜訪了100多戶人家，入戶探訪時經(jīng)常忙到?jīng)]有時間吃飯。

林敏明和志愿者們不但著重與孩子談心，積極與服刑人員的其他家屬溝通，還在獄中開展“穿墻引線”親情拓展營等活動，聯(lián)系司法部門幫服刑人員的孩子解決各種問題，協(xié)調(diào)民政部門幫這些家庭申請低保救助的“兜底”工作，請教育部門陪伴教育孩子，聯(lián)絡共青團一起“入戶探訪”……林敏明一個一個地把“紅蘋果公益”的工作落到了實處。

在一次“紅蘋果公益”組織的泉州監(jiān)獄親情拓展活動中，突然有一名服刑人員舉手申請背一背他的孩子。孩子3歲時他就在監(jiān)獄服刑，12年中這是第一次父子見面。當他獲準背起自己孩子的那一刻，他緊緊抓著孩子的大腿，淚流滿面，遲遲不肯將孩子放下……這場景令人動容，也更堅定了林敏明辦好“紅蘋果公益”的信念。用親情呼喚服刑人員回歸家庭，就可以讓社會多一份穩(wěn)定、家庭多一點希望。

“紅蘋果公益”成為福建警方與犯人家屬溝通的橋梁，服刑人員的家屬遇到困難，都可以向“紅蘋果”求助，而其中孩子無法入學，是最令他們頭疼的問題。

2014年10月，林敏明到福建寧德服刑人員陳涵生家里去探訪，他的兒子陳忠強和奶奶租住在一個不足8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原來，他家里發(fā)生火災把祖屋都燒沒了，就剩下一堆灰，小忠強的媽媽去廣州打工，杳無音信?；夹呐K病、高血壓的奶奶每天硬撐著起來照顧孩子，最希望孫子能早點讀書。因為小忠強的媽媽是重婚，前面的婚姻沒有辦理離婚手續(xù)，孩子出生后一直無法上戶口，也就無法入校就讀。

林敏明除了給老人發(fā)放捐助款，還讓協(xié)會的法律援助組聯(lián)系當?shù)厮痉ㄋ?，出面協(xié)調(diào)村委會，幫孩子開出了證明，并讓小忠強和他的父親在倉山監(jiān)獄做了DNA鑒定，完成落戶手續(xù)。同時林敏明聯(lián)系到教育部門，讓孩子上公立學校，并請老師給予一定的關注和陪伴。小家伙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根據(jù)“紅蘋果公益”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像小忠強這樣因各種原因無法讀書的孩子大約占服刑人員未成年子女的13%。幫助他們解決戶口問題特別麻煩：有的孩子沒有出生證;有的孩子還未出生或者出生不久，父母就被羈押來不及申報;還有的孩子的父母沒有結(jié)婚證，只是屬于事實婚姻。

這些幫扶對象，都需要做DNA司法鑒定，來舉證與父親母親之間的關系。在監(jiān)獄做DNA鑒定，需要村委證明，還要請司法鑒定所的工作人員和孩子，一同到監(jiān)獄采集血液，最后才到公安機關辦理落戶手續(xù)，過程很煩瑣。“有一些孩子，因為家庭貧困無法支付DNA鑒定以及其他的費用，就一直拖著沒有去上戶口，所以司法部門、民政部門來協(xié)作解決類似這樣的問題，顯得特別的重要?！?/p>

“紅蘋果公益”成立之初，缺乏人力物力，還要面對少數(shù)人的不理解，但善行的力量也吸引了許多司法民警、高校師生、社會愛心人士等參與其中。令林敏明特別感動的是，有一個接受幫扶的孩子戶口遲遲辦不下來，一名志愿者足足跑了12次才把問題解決?？吹皆絹碓蕉嗟娜苏嫘恼J可并加入“紅蘋果公益”，林敏明備感欣慰。

“摸著石頭過河”，公益路上傾盡全力

雖然“紅蘋果”對很多貧困家庭實施了經(jīng)濟援助，也幫助很多孩子順利進入公立學校讀書，但林敏明感覺到，光是做這些工作還遠遠不夠。

有一次，林敏明入戶核對信息時，孩子的媽媽說，她最需要的不是錢，自從丈夫被抓后，兒子的性格變得很孤僻。這位媽媽希望警察能進行引導，幫助她教育孩子，這才是最需要的！

孩子媽媽的話字字戳心，林敏明和志愿者們立即對幫扶的孩子重新做了一次評估，發(fā)現(xiàn)90%以上的服刑人員的未成年子女，在心理上都存在一些問題，卻缺乏正確的引導。面對來自同學、鄰居、朋友的歧視和嘲笑，很多孩子心里埋下仇恨、嫉妒的種子，形成叛逆性格之后，很容易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此后，林敏明到了服刑人員的家里都會親昵地拉著孩子的手問：“小朋友，學習成績怎么樣？有什么困難問題需要叔叔解決？”他們抬起頭，開始仔細地打量這位警察叔叔，發(fā)現(xiàn)他一臉真誠、樸實的笑容。那一刻，親屬和孩子們接受了林敏明，便跟他掏心里話兒，把內(nèi)心的苦悶與煩惱一股腦兒全盤托出。

林敏明聽孩子們講學校的事，跟他們聊動畫片，也會給娃們帶印著卡通圖案的書包和玩具。對于家屬們提出的困難和要求，他迅速在筆記本一一記下，回來之后立即和志愿者們開始行動。

幫扶失依兒童，林敏明從來不遺余力。2019年，在成功救助一名患有先天性膽道閉鎖癥的兒童后，其在監(jiān)獄服刑的父親眼含熱淚，連夜給林敏明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謝信：“……您的無私向我打開一扇既陌生又令人向往的大門，門的另一邊告訴我什么是存在的意義。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像您一樣心懷大愛的人?！?/p>

“紅蘋果公益”給成百上千個瀕臨破碎的家庭帶去希望，卻給林敏明帶來了疲憊與艱辛。一天半夜，林敏明接到陌生服刑人員妻子王女士從廣州打來的電話，她說自己熬不住了，想自殺。原來，王女士的丈夫在孩子不足4歲時就進了監(jiān)獄，強勢的婆婆怕兒媳霸占房子，把母子倆從家里強行趕了出來。經(jīng)過林敏明反復安慰和勸說，王女士最終放棄了輕生念頭。林敏明又以警察的身份對那名蠻不講理的婆婆進行批評教育，對方終于認識到自己的做法既偏激又極端自私。后來，婆媳關系緩和了許多，王女士母子終于不再風餐露宿了。

這件事讓林敏明感觸頗多，“她在最無助的時候，想到了我。這種被信任、被依靠的感覺，就是我們繼續(xù)前行的力量！”

逢年過節(jié)，林敏明都會將小禮物送到孩子們手中，這也是許多孩子第一次收到的禮物。

林敏明曾前往美國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參加高級公益慈善領導人培訓課程，見到了很多國外的公益人士。他詢問歐美有沒有類似“紅蘋果公益”的機構(gòu)，卻發(fā)現(xiàn)找不到可供參考的例子，公益的路上，他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雖然“紅蘋果公益”的資金仍時常捉襟見肘，但每年1000～3000元的補貼款，對這些特殊家庭有很大的幫助，林敏明對未來充滿信心。

2021年秋天，“紅蘋果公益”登記在冊的志愿者已達1800多人，在冊幫扶的2400多個孩子中，沒有發(fā)生輟學和犯罪的現(xiàn)象，幫扶出獄后的200多個服刑人員也沒有一個再犯罪。2020年，林敏明當選“年度十大公益人物”，協(xié)會也先后獲得福建省“最佳支援服務項目”、福建五四青年獎章集體標兵等榮譽。

一家大型公益平臺推送了“紅蘋果”公益的新聞，點擊量一夜之間突破10萬，第二天一早，募捐數(shù)額就超過了7萬元。整整一天，林敏明每隔一會兒就忍不住刷新一下，看到數(shù)據(jù)飛漲，他的眉眼也飛揚起來，因為那意味著，更多的孩子可以得到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