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聲

曾經(jīng)“著名”

張慶和

一個人的名字無疑對這個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但我們知道，重名的現(xiàn)象也并不少見。有時，重名讓人覺得好笑；有時，重名讓人思考。有的時候，重名甚至?xí)屓诵睦镆活?，久久不能平息…?/p>

我的名字是爺爺給起下的。

爺爺似乎有先見之明，還在大哥剛出生時，他就為我們兄弟5 人在“慶”字輩的后邊分別注下了“安、泰、平、均、和”5 個字。當(dāng)先我問世的哥哥們搶占了前邊的4個字之后，這最后的一個“和”字，就不容置疑地摁在了我的頭上。

爺爺起的名字果然靈驗。當(dāng)母親生下我兩年后，據(jù)說她又懷了孕，結(jié)果，那個小“弟弟”夭折了。母親從此也被病魔纏住，而且一纏就沒能掙脫。后來每當(dāng)我淘氣，姐姐氣得沒有辦法時就呵斥我：“你‘獨’，‘獨’死了‘弟弟’，還‘獨’死了母親！”

“獨”與“不獨”那都不是我情愿的事，情愿的是我自己認定了這個名字。不像三哥長大后擅自把“平”改成了“華”，也不像四哥把“均”也寫成了“軍”，直氣得爺爺好久都不肯承認這兩個字。

那時候我認為我屬于名字，名字就是我，這世界不會再有第二個“張慶和”了。可是，我錯了。第一次知道還有一個“張慶和”是在遼寧省沈陽市的北陵公園。那一天，我獨步公園小徑，走著走著，一塊墓碑矗在了眼前。細目一望，只見上書“張慶和烈士之墓”。

這“張慶和”是位飛行員師長，1953年4月在抗美援朝的一次空戰(zhàn)中犧牲，時年僅32 歲。太可惜了。如果他活著，說不定我還真能與這位同名同姓的大哥哥邂逅，聊聊家譜呢。因為當(dāng)時我正在空軍部隊服役，也是32 歲。

這就是我知道的曾經(jīng)在我心底引起剎那震顫而且再也沒有忘卻的一位“著名”的“張慶和”。

“我”的第二次“著名”是1992年在北京參加一次青年詩人筆會開幕式。那一次，會議的組織者不知為什么要把我安排到主席臺就座。會前，我坐在下邊，不敢走上去。因為，從我參加工作起，20 多年了，我從未坐在高高的主席臺俯視過。記得當(dāng)時，望著主席臺小牌子上的名字，甚至想，那不會是我，因為我沒成就、沒名氣，沒有資格往那里坐。

正想著，一位老成持重的長者來了。他望著名牌，問詩會的組織者：是老“張慶和”還是小“張慶和”？不出所料，果然還有一個“張慶和”要來。

結(jié)果，那一次只出現(xiàn)了一個“張慶和”，的確被拉上了主席臺就座，而且是被組織者以“著名”青年詩人介紹給大家的。我心里慌，臉發(fā)燙，真希望那“著名”二字是他的口誤，或者臺下的百多位與會者根本就沒聽清那兩個字。

那一次我認識了詩人慨然，他是該會的組織者。那位問問題的長者，是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的詩歌理論家何火任先生，那是我們的第一次相見。會后，他說他已經(jīng)注意到我在一些報刊上發(fā)表的詩歌了。

那老“張慶和”又是誰呢？經(jīng)多方打聽，數(shù)次詢究，我知道了。他是位農(nóng)民詩人，整整長我21 歲。他的身世，頗似人們所熟知的高玉寶，苦出身，小時候給人放羊。他主要靠自學(xué)，很勤奮。他寫詩，也寫劇本，書法也不錯。詩歌《石頭歌》曾入選中學(xué)語文課本，還到北京參加過全國青年創(chuàng)作會，很早就加入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

無疑，這是一位同名同姓同道的老師，真想有一天能相逢，以聆聽師長的教誨，傾訴世道的顛簸，感嘆人生之路的坎坷。

當(dāng)然，我的名字還有一次能夠“著名”簡直就是一個幽默故事。

當(dāng)時我從部隊剛轉(zhuǎn)業(yè)不久，一天，《北京晚報》報道了一起殺妻案，罪犯的名字就叫“張慶和”。當(dāng)時是我的老戰(zhàn)友看到了這篇報道。他尚不知道我轉(zhuǎn)業(yè)后的情況，便打聽他在北京的戰(zhàn)友，說張慶和的媳婦很漂亮呀，他們家是不是出事了？幸好他們通過別人很快就和我取得了聯(lián)系，當(dāng)知道我依然是個遵紀(jì)守法、老老實實的“自由人”時，才大笑著講述了此事。

至于那個殺妻的“張慶和”家情況怎樣，他本人該死該活，都已無須再說。惡有惡報，相信那天理之手撥轉(zhuǎn)的輪盤，必會無情地碾軋作惡者的。

這就是“張慶和”的著名以及“著名”的張慶和。

話到這里，其實一個人是否真的“著名”，是否真的有人認為你“著名”，早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倒是一個被符號籠罩著的自然人，應(yīng)該有一盞自燃的心燈時常照亮自己的五臟六腑，以免讓靈魂不小心陷落泥沼，或者誤入黑暗的角落，甚至觸碰了法律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