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育林
肖小雅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她覺得頭腦昏沉,揉了揉太陽穴,懶洋洋起了床。
她拉開窗簾,覺得不對勁兒:窗外,停在院里的保時捷四個輪子都沾滿了厚厚的黃泥。昨天她開車去了市里,很晚才回家,雖然晚上下了小雨,沒有泥土路,哪來的黃泥?她來到院里,打開車門,車?yán)镲h出一股濃濃的香水味。她心頭火起,回到屋里猛敲齊志遠房門。齊志遠是她現(xiàn)任丈夫,前夫鄭孝儒前年出了車禍,齊志遠的妻子也是幾年前意外死亡,他們今年才結(jié)婚。
“我比你大三歲沒有瞞你,嫌我老可以明說,何必這樣偷偷摸摸?結(jié)婚才幾個月就這樣了,一輩子長得很,不如趁早分手!”齊志遠昨夜在隔壁房間整理材料,凌晨兩點才上的床。他揉著惺忪睡眼:“怎么啦,這么大火氣?我偷誰摸誰啦?”
肖小雅把他拉到院里:“這是怎么回事?”
“車子?”齊志遠是市公安局重案組組長,精于推理,“我們住的是別墅,附近都是水泥路面,雖然昨夜下了雨,但也沾不到黃泥。不過,離這里3公里處有口大型魚塘,塘埂正在加寬,黃泥很多。那里路窄坡陡水深,很危險!”
肖小雅氣不打一處來:“喲嗬,倒打一耙!昨晚我只看了一集電視劇就睡覺了,剛剛起的床,我什么時候去過魚塘?”
“別急,讓我看看。”齊志遠打開車門仔細查看了一番,笑著說,“看來有人盜了車,但又悄悄送回來了。別疑神疑鬼的!”
肖小雅瞅著他,皺了皺眉。車不是自己開的這毋庸置疑,他說是小偷偷了又送了回來,這話糊弄誰呢?
肖小雅看著齊志遠的背影,心想,肯定有貓膩。
齊志遠上班走了,肖小雅去買了臺微型攝像機。面對刑偵老手,必須得采取特殊手段。肖小雅把微型攝像機粘在車的儀表臺上角,調(diào)整好角度后,她看著這枚紐扣大小的攝像機,面有得色,是狐貍遲早會露出尾巴。
晚上,她早早睡了。
齊志遠又去了隔壁房間,他說任務(wù)緊,還得熬夜。
肖小雅醒來,表針指向23點,齊志遠還沒回房。她悄悄起來,見院門敞開著,車子停在院中,已經(jīng)清洗干凈的車轱轆又沾滿了黃泥。她開了車門,取出微型攝像機,回到房中,打開手提電腦,顯示屏上立刻顯示出駕駛室畫面。不出所料,齊志遠露面了,他把一只打火機樣子的物體放進儀表臺,也調(diào)整好角度,然后警覺地望了望車外,打開車門走了。他也裝了攝像機?他想監(jiān)控誰?肖小雅莫名其妙。畫面靜止了約莫半個多小時,車門再次打開,一個女人!她心怦怦跳,仔細一看,立刻驚呆了——那個女人是她自己。顯示屏上的肖小雅目光呆滯,神情茫然,她發(fā)動車子,駛出大門,一路飛馳。
她關(guān)上電腦。原來,這兩天都是自己把車開向魚塘,繞著塘埂一圈,又開了回來!她頓覺冷汗淋漓。也直到這時,她才明白自己是在夢游。
她忽然想起前夫的死。
那年6月19日,鄭孝儒和肖小雅去給鄭孝儒的父親祝壽,深夜回來時他們的邁巴赫翻下陡坡,鄭孝儒當(dāng)場死亡,她的頭部受傷顱內(nèi)有瘀血,開了刀,住了一個多月的醫(yī)院。鄭孝儒是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有幾億資產(chǎn),他們倆都買了意外險。交警大隊的監(jiān)控錄像顯示:路況很好,來往車輛不多,當(dāng)天晚上他們也并沒喝酒。邁巴赫一直正常行駛,后來卻突然拐向路邊,翻下陡坡——車禍發(fā)生得蹊蹺。市里專門成立“6·19”專案組,但偵查結(jié)果一無所獲。鄭孝儒、肖小雅的食物和血液里沒有異常,排除下藥謀殺;他們也沒有感情糾紛,可以排除一方謀殺另一方的可能;邁巴赫中途沒停,沒和任何人或車輛接觸,排除仇家涉案。唯一一個疑點就是,方向盤上肖小雅的指紋壓著鄭孝儒的指紋,說明先是鄭孝儒開車,后來肖小雅接著開。但肖小雅堅持認為,她上車不久就睡著了,醒了的時候在醫(yī)院,自己根本沒開車。
——是自己在夢游狀態(tài)下猛轉(zhuǎn)了丈夫的方向盤,釀成了慘劇。
“6·19”專案組的組長就是齊志遠。他的妻子此前也因夢游從3樓陽臺上摔了下去,死了。后來齊志遠還告訴她,前妻也買過意外險,受益人是自己。一股寒氣從肖小雅的脊梁骨升起,齊志遠知道她夢游,也知道她有保險。在她受傷住院時、出院后,他的無微不至,他的甜言蜜語,原來是包藏著禍心。
她突然想起,齊志遠的微型攝像機還在車上。一旦肖小雅因車禍身亡,他能以此證明肖小雅是夢游開車,同時,他并不在現(xiàn)場。
不愧是刑偵老手,好縝密的心思。
要趕在齊志遠前面拿到攝像機,拿到他蓄意謀殺的證據(jù)。
肖小雅悄悄走出房門,猛然發(fā)現(xiàn)齊志遠從隔壁房間出來,正注視著她。他一定是去取他的攝像機!她冷靜下來,裝成夢游模樣,雙眼無神地慢慢向前移動。打開房門,走到車前,發(fā)動車子,緩緩駛出。肖小雅從后視鏡看到后面遠遠跟著一輛摩托車,她走得匆忙,沒帶手機,無法報警。今晚,她在劫難逃。
摩托車不緊不慢地在后面跟著,在兩邊雜草叢生的轉(zhuǎn)彎處,保時捷忽然從埂上滑下,掉進塘里。車燈照亮塘中一片水,過了好一會兒才熄滅。
摩托車掉轉(zhuǎn)車頭,走了。
第二天一早,市公安局接到齊志遠報案,刑偵支隊隊長劉心寬帶人來了。他們順著車輪留下的泥土印,一路來到魚塘。因為水清,岸上的人清楚地看到保時捷沉在水底。劉心寬叫來了吊車,齊志遠哭紅了雙眼。他打開車門,卻突然愣住,車?yán)餂]人。
劉心寬問:“人呢?”
齊志遠瞪大眼睛:“怪了,我親眼看到她開的車,親眼看到……”
說到這里,他猛地停住了。
“親眼看到什么了?”劉心寬追問。
這時,從停在后面的一輛警車?yán)锍鰜韮蓚€人,市公安局局長陳國泰和肖小雅。陳國泰冷笑一聲:“我替你說完吧,你親眼看到肖小雅連人帶車掉進了魚塘!沒錯吧?”
齊志遠盯著冷若冰霜的肖小雅,說不出話來。
劉心寬掏出手銬把齊志遠銬上,推進警車。
肖小雅伏在打撈上來的保時捷上號啕大哭。
她哭前夫鄭孝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