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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歌肯定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2021-11-12 04:47:19李亞偉VS吳向陽
      草堂 2021年8期
      關鍵詞:向陽詩人詩歌

      ◎ 李亞偉VS吳向陽

      [命運是天定的]

      吳向陽:如果當年你不寫詩,你覺得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不稱職的教師,拿腔作調的公務員,成功的商人,或者其他?

      李亞偉:

      每個人可能都對自己的人生樣式做過假設。人生會有無數(shù)虛幻的白日夢,但是卻又從來沒有一味管用的后悔藥。所以,假設的性質屬于娛樂的范圍。

      吳向陽:那就不妨娛樂一次。

      李亞偉:

      有一次,我和幾個朋友一邊喝酒一邊聊各自的人生假設,其中,我的人生假設最受爭議,原因是我的這個假設具有真實的起點和較大的想象空間。事情是這樣的:在那次酒局上,我碰到了一位比我小幾歲的女士,大校軍銜,人很友善。在互相敬酒笑談的過程中,我和她開玩笑,叫她敬酒得給我敬軍禮,原因是:我曾經(jīng)可能是老兵,甚至可能是首長。還順便講了如下的故事。

      吳向陽:你似乎并不擅長跟女士講故事。

      李亞偉:

      我講的故事是這樣的。我十六歲上大學,二十歲大學畢業(yè)。畢業(yè)那年,幾個同學,也是平時一起逃學翹課的中文系的好友相約一起參軍。李亞林(名字上看我倆像是兩兄弟,事實上也是形影不離的好友)終于在臨近畢業(yè)那幾天聯(lián)系上了部隊到高校招大學生的人,還真的來了兩個人,住在學校招待所。在李亞林的帶領下,我們好幾個同學都去做了登記,只等畢業(yè)考試后拿到畢業(yè)證,拿到教育部剛開始頒發(fā)的學士學位證書,就張開翅膀飛向我們向往的軍營。那是1983年6月,我們好幾個人在學校拳擊隊鬼混,同時在一科一科地進行畢業(yè)考試。

      吳向陽:計劃參軍這個故事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李亞偉:

      6月15日,這個日子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我在和女友約會。那會兒學生們的約會非常艱苦樸素,就是在校園內找一個僻靜處站著聊天,沒多少花哨玩意兒。當晚,突然從院墻上跳下兩個人,徑直走到我面前。兩人穿著軍服。那會兒某些軍服,比如空軍、坦克兵等服裝是最時髦的打頭,軍服之后才是牛仔褲和喇叭褲。來者是數(shù)學系的石方和馬松,其中一人的手掌上還纏有紗布,應該是剛從足球場那邊練了拳擊過來。他倆對我女朋友說對不起,找亞偉有事,我就讓女友回她們女生宿舍,跟石方、馬松走了。

      那天晚上我去參加了一場預約的斗毆。這場斗毆的起因是馬松白天惹了一幫社會流氓,晚上他招呼很多學生前去參戰(zhàn),我們學校有二三十人,還有西南石油學院也來了十多個牛高馬大的西北哥們兒。情形大概是:學生流氓三四十人和社會流氓三四十人各執(zhí)器械在校園外約架,還沒開打,可能是有同學告密,我們這邊就被公安捕獲,大學生流氓核心成員胡玉、石方、楊洋等逃脫,另一部分核心成員馬松、楊帆、李亞偉、尹家成被公安用手槍押送到校園旁邊的派出所就近羈押。除領頭人馬松拘留十五天外,我們幾人被拘留七天,其中我一個人是應屆畢業(yè)生,拘留期間還被剃了光頭押送回校參與了最后一科的畢業(yè)考試。最后學校對這批學生進行了處分,其中馬松、尹家成開除學籍,楊帆、李亞偉記大過,敖哥、小綿羊留級。我在我的尊敬的班主任楊老師、班長李新民及幾位同學的幫助下拿到了畢業(yè)證書和學位證書——他們趁校方?jīng)]有反應過來,去把我們班的畢業(yè)文憑迅速拿到,并快速地給了我。這中間沒人打小報告,我感覺我們班的同學都愛我,都對我好。我算是得以順利畢業(yè)了,但是參軍的事情就徹底泡湯了。我們這一群積極要求參軍的學生原來不是天之驕子,而是小流氓,部隊當然不能招收剛被處罰過的學生,于是我背著處分被直接發(fā)配回原籍,做了中學教師。

      吳向陽:回鄉(xiāng)教書其實是在你所有計劃之外的。

      李亞偉:

      那時,部隊給大學本科畢業(yè)生參軍的條件是,我們到部隊報到后,將取消原來規(guī)定的試用期,直接為正連級。也就是說,我那時如果參軍,可能是當時部隊最年輕的軍官,還擁有那時稀有的大學本科畢業(yè)證和學士學位證書,前途非常光明,后來成為詩人將軍,像很多唐朝的邊塞詩人一樣,想起來有點順理成章。

      吳向陽:你沒能參軍,真不知道是禍是福。

      李亞偉:

      朋友們對我成為詩人將軍的思路有爭議。按那時我那樣的個人條件,服役到現(xiàn)在,熬資歷成為將軍是有可能的,但關鍵點是:一、我還是不是詩人?會不會繼續(xù)詩歌創(chuàng)作?二、會不會成為貪官,中途落馬?這兩條我都予以否定了,理由是:一、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在大學期間已經(jīng)上癮,我們后來詩歌創(chuàng)作的中堅力量已經(jīng)形成,與萬夏、馬松、二毛、蔡利華、梁樂等已經(jīng)形成了交流程度、互動程度都很緊密的團隊。我不僅會繼續(xù)做詩人,甚至“莽漢”團隊也照樣會出現(xiàn)。二、我從不貪財,對金錢沒概念,絕對不會成為貪官。但爭議仍然很大。比如,自由散漫或者好色貪杯會讓我犯下別的錯誤。這樣的人生假設可以無邊際,可能性也就無邊際,真是好玩,是絕佳的下酒菜。

      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我在北京做書商,結交了兩位部隊的前輩。當時我三十多歲,他們兩位比我大二十多歲,一位在報社做領導,一位在大學做教授。我們屬于酒友,忘年交,經(jīng)常一起喝酒,期間我多次暗中喚起做軍人的夢想,甚至動過考他們研究生的念頭,只是我性格羞澀,也特別怕麻煩別人,就從未向他們提起。

      吳向陽:也就是說,你成為詩人是命中注定的。

      李亞偉:

      人生假設是可以有的,也是很下酒的,但命運是天定的,尤其有些重要的東西,它會永遠伴陪你,成為你命中的一部分。我想,我不管當初選擇了什么職業(yè),詩歌肯定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中文系》和“莽漢”]

      吳向陽:還記得寫的第一首詩嗎?

      李亞偉 :

      我大概是初中就開始寫東西了,寫過什么完全不記得。一直到高中畢業(yè),我都有偶爾寫寫散文和古體詩詞的習慣。實際上這不是寫作,是一種下意識的學習和愛好。我祖父和父親都寫古體詩詞,這應該屬于中國人比較普遍的修養(yǎng)之一。但在讀初中的時候,我開始接觸到和我姐姐他們一起上山下鄉(xiāng)的知青, 比如我們“莽漢”群體里面的蔡利華,他就是那批知青中的一個。他們好幾個知青那會兒都在讀俄羅斯文學和黑格爾等西方哲學,當然,主要是讀馬列。我初中只讀了兩年,十一歲到十三歲,我開始接觸了西方文學,到高中后讀到了惠特曼、泰戈爾等。但偶爾發(fā)騷,懵懵懂懂寫點什么東西也基本上是古詩詞,偶有白話新詩基本上就是模仿普希金、萊蒙托夫、泰戈爾等人,寫得不好,所以一首都記不起來。到十六歲上大學的時候,我開始學習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啟蒙時期的詩歌,但基本不喜歡,比如徐志摩、胡適等人的詩歌,基本上是新文化革命的外衣,古典詩詞的審美。

      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會泡圖書館,可以閱讀很多西方的作品。但大學期間的寫作其實也是學習和模仿的過程,是深入地學習和模仿的過程。我認識了胡玉、敖哥、萬夏、馬松等一批喜歡詩歌、喜歡音樂的同學,西方現(xiàn)代派的東西在我們這幫人的學習過程中占了主流,古詩詞和五四以來的新詩,甚至包括西方的浪漫主義詩歌都被我們在學習中拒絕了。但畢竟是學習階段,大學期間的寫作——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大開本的硬面抄,用于謄寫自己和朋友的詩歌——自己確實寫了不少,但沒有一首是自己后來滿意的。待寫出《我是中國》《進行曲》《老張和遮天蔽日的愛情》,特別是《中文系》之后,我那本金盾牌硬面抄里面的作品遭到了全面的自我否定,以至于后來這個本子因搬家丟失,我一點都沒心疼。

      吳向陽:你提到了《中文系》。在你早期的作品中,這首詩知名度最高,可以說是你的成名作。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回過頭來,你自己如何評價這首詩?

      李亞偉:

      我寫出《中文系》時是大學畢業(yè)的第二年,還很年輕,二十一歲。那時,胡冬已寫出了《我要乘一艘慢船去巴黎》,萬夏寫出了整整一本油印詩集,于堅也寫出了《羅家生》《尚義街六號》,韓東寫出了《大雁塔》,楊黎寫出了《怪客》。很多人在那幾年都寫出了那個時代的代表作。你想想,其他行業(yè),比如崔健已經(jīng)寫出了他好多重要的歌曲。我相信,中國當時那些年輕詩人,他們都認為自己找到了一套新的詩歌表達方式,找到了非常新奇的詩歌語言。就我個人來講,當時我就朦朦朧朧感覺到,這首《中文系》可能會成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重要的作品?,F(xiàn)在看來,那時的感覺和實驗是成立的,但它并不能代表我后來,尤其是現(xiàn)在的創(chuàng)作水平。

      當年我們二十來歲,肯定不會爐火純青。但是,今天談到“莽漢”的早期作品,我仍然有贊同這些詩歌的無數(shù)理由。比如我自己的《中文系》,它是寫大學中文系學生們的生活的,它不僅僅不留余地地諷刺和批判了大學教育,更為重要的是,它以一個較為完整的文本形式,無情地挑戰(zhàn)了當時人們對詩歌形式的陳舊認識。在八十年代,很多詩人都具有文本上的開創(chuàng)意義,這里不一 一列舉。僅就《中文系》而言,它書寫了一個時代的部分模樣,不僅僅是我一個人詩歌創(chuàng)作的代表作,它肯定也是一個時代文學創(chuàng)作的代表性作品,時間或者是歷史遲早會同意。

      吳向陽 :你談到了“莽漢”和“莽漢”諸兄弟。我想問一個可能討好部分人而得罪另一部分人的問題,在“莽漢”中,按照重要性排序,你怎么排?

      李亞偉:

      “莽漢”的問題其實簡單,按參與“莽漢”的先后順序就可以了——胡冬、萬夏、李亞偉、馬松、胡玉、二毛、梁樂、蔡利華,以及后來我們解散、已經(jīng)沒有“莽漢”之后,“莽漢”繼續(xù)存在于朋友們中間和詩人們中間,這些時期主動或被動進入“莽漢”范圍的一些朋友,比如李海洲、梅花落等等,都可以按參與“莽漢”的先后順序列隊。

      吳向陽:為什么?

      李亞偉:

      為什么?不同詩歌流派的眾多詩人都可以按照兩個方式來確認其在那個流派中的位置——這也是文學史常用的方法——供參考:一、參與該流派的先后順序;二、作品,也即創(chuàng)作成就?!懊h主義”流派是一個特殊的現(xiàn)象,頗有些得天獨厚:從它一開始出現(xiàn),就天然地聚集了一撥最有詩歌天賦的詩人,在大學期間,也即“莽漢”詩歌誕生之前,我們已經(jīng)形成了寫作團隊。團隊中我崇拜胡玉和萬夏,他們比我寫得好,詩人氣質和創(chuàng)新意識非常強悍。他們二人也是我們寫作團隊的靈魂人物?!懊h”出現(xiàn)時,胡冬、萬夏起了開創(chuàng)作用。他們的作品,他們的才華,人、詩人和作品合為一體的先鋒精神,也是有目共睹。他們在短短的兩三個月時間里,就奠定了“莽漢主義”的形成基礎。馬松后來在1984年突然拿出一批作品,他的寫作風格一下子遠離了才剛剛出現(xiàn)就離開“莽漢”的胡冬和萬夏的探索范圍,給我們的寫作打開了其他的可能。說實話,詩歌的靈魂是自由,其創(chuàng)作秘訣也是自由,馬松的寫作就是使得當時我們的寫作探索獲得了自由女神的加持。我們看到了每個人成為自己的可能,看到了寫出這個時代真正最好的詩歌的可能,看到了詩歌的自由路線——那就是四面八方。打個比方:萬夏和胡冬是帶來了好酒并組成酒局的人,他們呼朋喚友,但打開酒瓶喝了幾杯就走了。還沒走多遠,馬松來了,帶來了其他口味的美酒讓大家繼續(xù)喝,他“砰砰砰”開了一桌酒,接著大家一邊痛飲一邊打開了酒窖,把屋子里的酒喝完了,把酒樓喝垮了,然后全部打開窗戶和門出走,到四面八方喝酒去了。

      吳向陽:你談到了胡玉、萬夏、胡冬,談到了馬松,但你沒有談自己。你對“莽漢”意

      味著什么?“莽漢”對你意味著什么?

      李亞偉:

      我對“莽漢”做出了關鍵性的貢獻——這個評價拿給馬松、二毛、梁樂也都行。說實話,“莽漢”寫作的人數(shù)太少了,就那么幾個人,但他們的作品隨便拿到什么地方都站得住,這個太重要了。1986年由姜詩元和徐敬亞等人在《詩歌報》和《深圳青年報》做的中國詩歌流派大展,匯集了成百上千個社團,“莽漢”從一開始就跳出了普通寫作團隊的吃水線,在無數(shù)個詩歌山頭中成為最拔尖的寫作實驗流派,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每一個詩人的作品都是那個時代最特立獨行的。當然,現(xiàn)在回頭望去,也可以說,沒有我的努力,沒有馬松、二毛、梁樂、蔡利華等人的跟進,沒有后來這些詩人那么多實驗和探索,“莽漢”可能就是1986年詩歌大展中成百上千個流派或社團里普通的一個寫作群體,至今籍籍無名是完全可能的。

      1986年,中國詩歌流派大展之后,全國各地詩人玩詩歌流派才開始真正上癮,但這個時候,“莽漢”已然宣布正式解散,這是我和二毛、馬松、梁樂等人的共識,也是當時我們進行詩歌創(chuàng)新實驗得出的正確解決方案。自由是詩歌的靈魂,理論是圈套,流派是陷阱。我們玩了一會兒,感覺差不多是嫖客逛了一下窯子,酒鬼泡了幾天酒吧而已。不同的是,這個窯子成了后來注定會名垂“青”史的青樓,這個酒吧注定要成為響當當?shù)木瓢?,注定會成為很多年之后的詩人們都還能遠遠地聞得到酒香的一個酒吧。

      話說回來,“莽漢”這些作者沒有感覺“莽漢”這個流派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與眾不同,甚至沒有人真正對這個流派忠心耿耿或是愛不釋手。他們真的只是玩幾個月或者一兩年詩歌實驗而已,假設這個實驗室不叫“莽漢”,叫別的貓三狗四的名字沒準都行。但是,這些人的作品,不管放到哪里,不管放到何時,都是站得直、立得住的好作品。打鐵還得自身硬,作品經(jīng)得住人們最挑剔的閱讀,作品經(jīng)得住時間的淘汰——這才是詩歌唯一重要的東西,才是詩人真正可以自信的理由,唯一的理由。

      吳向陽:“莽漢”,我感覺是一種相互認可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種共同遵循的寫作路數(shù)。你們在寫作過程中有沒有相互影響,在詩歌美學上有沒有共同的氣質?

      李亞偉:

      的確,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生活方式、思維方式和美學趣味都非常容易相互模仿和相互學習,容易被某種觀念或時髦的形式統(tǒng)一,并折騰成一個批次的玩具,這是一種真實的狀態(tài),因為這是一個學習和成長的年齡,沒有誰會相信自己或聲稱自己在二十來歲就掌握了真理、發(fā)明了某種美學。事實上,這也是一個暫時狀態(tài),齊刷刷向左或向右看齊都是暫時的?!懊h”既是當時一種互相認可的生活方式,也曾經(jīng)在很短時間內成為一種共同遵守的寫作方式,雖然它時間很短,短得令人難以置信,但就在那短短的幾個月內,出現(xiàn)了不少有質量有符號意義的語言和氣質都很雷同的作品,真的是互相模仿、互相攀比、互相培訓出來的模樣。流行寫作都有這樣的特質,一個時代的先鋒寫作往往都是從獨創(chuàng)、模仿、流行開始,形成潮流,最后大浪淘沙,走運的一些家伙在流行模式中創(chuàng)作出了非常經(jīng)典的作品。

      吳向陽:就是說,“莽漢”諸詩人,也是,或者曾經(jīng)是,在相互影響的氛圍中寫作的。

      李亞偉:

      相互影響——這個其實是很重要的。我相信,中國古代諸子百家都有很嚴重的相互影響的情況,古希臘那些大佬們也相互影響過, 唐朝李白、杜甫、孟浩然的朋友圈,甚至那幾個姓王的寫絕句寫得很好的朋友圈,都有相互學習和影響,文藝復興那些大師也是。實際上,每一個時代如果大范圍出現(xiàn)了某種成果,或某種思想、某種美學獲得了豐收,這都是一大批人相互學習、促進的,既有相互模仿也有相互批評甚至相互革命的戲份在里面。沒有誰是單個兒的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沒有誰是躲著爸爸、媽媽,躲著他的兄弟、姐妹從天上單獨下凡的。

      吳向陽:中國新詩已有百年歷史,我想把它分為前三十年、中三十年和后四十年,如果你從三個時間段的詩人中分別選擇你認為最重要的五位詩人,你的選擇會是什么?

      李亞偉:

      中國新詩寫作肇始迄今足足有一百年了,剛好三十來年一段,按政治格局的變化分成三段也是可以的。中國近現(xiàn)代的主基調就是每一階段都完全歸化于時政的變化。如果這樣的話,那第一個三十年,也就是1919年(實際上如果從胡適的第一本詩集《嘗試集》出版開始,是1920年)到1950年,這段時間是打倒文言文寫作,否定古文寫作,否定古典詩歌寫作的時期,當然也是新詩探索和學習成長的時期,這個時期的胡適、郭沫若、聞一多、穆旦等分別進行著文體、語言的革命和探索,他們勝利了,絕對地勝利了。他們使古詩詞寫作成了邊緣文體,新詩順應世界潮流成了主流寫作。當然這個勝利是經(jīng)無數(shù)人的努力實現(xiàn)的,包括流行的熱鬧的徐志摩、戴望舒等以及更多的寂寞的探索者。這個時間段,詩歌寫作和整個文學探索出現(xiàn)了當時的時代特征,這就是左派文學和右派文學,這是學習西方文化所必須被受精或遺傳的DNA。又三十年,艾青、洛夫、鄭愁予等分別從各自的位置,進行著進一步的新詩探索,可以說嘔心瀝血,延續(xù)著新詩的探索。后面四十年是從北島、芒克他們開始的。這會兒應該沒有什么名額。“今天”打開了新的局面,左派或右派的寫作可能還存在于社會,但很明確的是,這樣的寫作在“今天”出現(xiàn)之后以及接下來的詩歌探索中不重要了,或者說基本上顯得毫無意義了,詩歌進入了它本來的自由探索的實驗和語言的可能性的探索狀態(tài),詩歌更自由了,很廣闊了。這個階段談幾個人也是不夠的,因為是千軍萬馬自由馳騁的情形,是混亂而有序,雜蕪而又清晰的真正創(chuàng)造文體和貢獻文本的時代。

      吳向陽:你詩歌的精神源頭在哪里?

      李亞偉:

      我曾經(jīng)接受過一次采訪,回答我創(chuàng)作過程中受過誰的影響。記得大概是這樣回答的:我受到過中國古典詩歌和西方現(xiàn)代主義詩歌、小說等文化精神方面的影響,我接受了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白話文創(chuàng)作的人文精神和實驗精神,但沒有受胡適、郭沫若以降直至“今天”出現(xiàn)之后的那些作品的影響。民國時期的詩歌是因為不喜歡,而“今天”是因為當時閱讀條件的限制,在我們上大學期間進行詩歌寫作實驗時,基本上很少讀到“今天”的作品,甚至很少讀到臺灣那條延續(xù)新文化運動以來的詩歌創(chuàng)作線路上的作品。當我們,我所知道的,包括我和馬松、胡玉、二毛、梁樂、蔡利華等,可以大量讀到他們的作品時,時間已經(jīng)是八十年代中后期了,我們已經(jīng)寫下了不少具有文學史意義的詩歌作品,這些東西沒有影響到我們的創(chuàng)作,甚至沒有打開我們的胃口。我回答采訪時說: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我所處的時代,是我們一起成長的同時期詩人,包括我們這個寫作團伙之外的很多當代詩人、當時各大學文學社里具有實驗性寫作精神的詩人。這些交流頻繁的同輩,他們的詩歌作品才是對我影響最大的。我相信,對這一代詩人來說,大抵也都是如此感受。

      [《河西走廊》和《人間宋詞》]

      吳向陽: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以后,有十年左右的時間,你的作品不多,是寫得少,還是不愿示人?

      李亞偉:

      九十年代我下海做生意去了,當時下海很時髦,說是趕時髦也行,因為那會兒的詩人確實喜歡趕潮頭;但是,說是養(yǎng)家活口也行,因為我確實算是失業(yè)了。我無事可干,成天待在父母家里,二三十歲的人,你說,不干活怎么行?下海是唯一的出路。但下海就是做生意, 就是進入一個行業(yè)謀生,每個行業(yè)都有門檻、有難度,尤其是這種不被待見的民營行業(yè),和在國家單位里待著真的不一樣。特別是剛下海那陣,需要學習,需要積累經(jīng)驗、人脈,等等,管你干得好還是不好,總之沒有一杯茶、一張報紙混一天那樣輕松的工作環(huán)境,常常是手忙腳亂。商業(yè)經(jīng)營沒學好,吃喝玩樂那一套倒是先學會了,耽誤了很多寶貴時間,也根本沒時間寫作。當時下海是一個大環(huán)境,情形也很壯觀,中國多少詩人都在經(jīng)商,但是你看看,那會兒,有幾個經(jīng)商的詩人在寫作,有多少經(jīng)商的詩人在那個時期寫出了好作品?

      吳向陽:然后,你就寫了《河西走廊抒情》這一組。你認為還是“莽漢”的詩嗎?

      李亞偉:

      “莽漢”作為一個流派,我們在1986年就宣布解散了。其實“莽漢”寫作有一種模式化的語言,那也只存在于早期很短的時間,存在于部分詩人的部分作品之中。我上面說過,馬松一開始寫作,就帶來了很怪異的語言感受,其寫作方法非常新奇,把“莽漢”寫作指向了其他方向,說穿了,是指向了原來萬夏、胡冬文字所表現(xiàn)的那個方向之外的其他所有方向,就是崔健說的“大海的方向”,就是自由的方向。其實,“莽漢”里面你看看,梁樂、蔡利華、二毛和我等不管怎么寫,寫什么,寫成了什么,其語言中、氣質中始終有一種東西還是讓人會聯(lián)想起這是“莽漢”作品。也就是說,不管你是否在你的創(chuàng)作中運用了“莽漢”早期的寫作手段,只要你曾經(jīng)參與過“莽漢”活動,甚至只是在“莽漢”的酒桌邊待過,你的寫作自然會帶著“莽漢”氣息,真的沒有辦法。這就是我曾經(jīng)說過的:不管你愿不愿意,“莽漢”都一直存在,存在于每一個朋友的心里和口中,存在于這些人的生活中。這樣看也行:“莽漢”詩歌始終存在于它的作者寫作的所有文字中。要不然怎么辦,我能說不是嗎?

      吳向陽:你如何安放《河西走廊抒情》在你寫作中的位置?能否簡略談談其誕生過程?

      李亞偉:

      《河西走廊抒情》是我寫作中迄今為止最重要的作品。我認為在這首長詩中,我實現(xiàn)甚至超越了我心中想要到達的寫作目標。寫完之后,我感覺我怎么就真的穿越了那些語言的迷霧,翻過了那么多語句的高山,跨過了不少邏輯的溝壑,其中很多難度應該是無法超越的,我居然感覺完成得很輕松,以至于我有感嘆:寫作過程中如有神助。沒有神的幫助,我寫不出這首詩來。

      我在寫作《河西走廊抒情》之前,去河西走廊一帶玩了兩次,回來之后決定寫作一個關于河西走廊的系列詩歌。先是寫出了四首,這四首短詩讓人覺得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寫作感受,和以前的寫作感受完全不一樣,同時又感覺到寫作難度很大,寫不下去了,需要某種文化的支持。我就開始查一些資料,想用古典文化來豐富這首詩的背景,并找到新的可能。在查閱資料的過程中又寫了兩首,總共寫了六首。此時,我知道我真寫不下去了,而且明白了寫不下去的原因:這首詩歌應該是一個大的作品,它超出了我之前的寫作經(jīng)驗,盡管我準備了不少資料,但我明白我要重新找感覺,從別的路線進入,新的境界在某個地方等著我。

      吳向陽:我注意到你從來都把《河西走廊抒情》叫作長詩而不是組詩,你是希望強調你刻意布局的結構和二十四首詩之間的抒情邏輯嗎?

      李亞偉:

      對的,《河西走廊抒情》是長詩,絕對不是組詩。組詩中,很多單獨主題可以并列出現(xiàn),可以王寡婦出門,哪兒天黑哪兒歇下來?!逗游髯呃仁闱椤肥且皇自姷母窬郑以诓煌目臻g描繪和書寫,在不同的時間布局,讓它們前后呼應,去來勾連,但又回避傳統(tǒng)長詩的前后承接等路徑。這是一種新的對長詩寫作的實驗。

      吳向陽:你寫過一本書叫《人間宋詞》,我視作這是你向中國詩歌傳統(tǒng)致敬的作品,你從中國詩歌傳統(tǒng)中得到了什么?如果有一天你也成為中國詩歌傳統(tǒng)的一部分,你希望后來的詩人能從你那里得到什么?

      李亞偉:

      我之前準備得較多的是唐代資料,因為河西走廊的地理景觀、歷史文化和唐代文化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并且是絕配。但是我錯了,這是一種硬碰硬的融合。

      之后我開始一邊寫作一邊研究宋代文化,并且再次進入河西走廊,試圖用宋人的視野和情緒去重新體驗。

      從我后來(前六首以后到全部結束)的寫作,細心的讀者可以看出,宋詞或者江南的某些氣質和景象使我在字詞上、情緒上,甚至音節(jié)上獲得了反向的支持,一種深邃的傳統(tǒng)文化與眼前的河西走廊的詩意獲得了意外的抓扯和呼應,仿佛河西走廊與唐代陽剛、闊大的氣場在遙遠的歷史場景中還遠遠地有著溫和的柔韌的呼應,宋代文化在這樣的寫作中,如同錨鏈的牽連,它使得我的詩意在寫作中的出發(fā)、暫停和遠揚隨時隨地有節(jié)制和定力。這是我后來《人間宋詞》這部書的資料和感知來歷。

      這也是我詩歌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心得,在此,我覺得無須多說,我們可以在傳統(tǒng)之外生活,可以在傳統(tǒng)之中寫作。但我們永遠是傳統(tǒng)的一部分。

      [詩、酒,及其他]

      吳向陽:現(xiàn)在還在寫詩嗎?

      李亞偉:

      還寫。不光是詩歌寫作。開了好多頭,同時有幾個方向,希望的是每一個作品都能寫好。我發(fā)現(xiàn),我完成《河西走廊抒情》之后,有了一個寫作習慣,那就是做寫作準備。我會從內容到時間都有一個較長的計劃,而且養(yǎng)成了反復修改的習慣。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是,有很多的作品在電腦里,但幾乎沒有完成了的,它們都處于待修改狀態(tài)。我覺得這很好,不著急,慢慢來。這不是生意,也不是工作,不需要定點、定時。這是娛樂,哪天弄嗨了就完成了。到一個字都不用改了,交出來才可以算是完成了一項工作。當然,那也就和自己無關了。寫完之后,這個東西一旦離開修改的文件夾,它就飛走了。它也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吳向陽 :我注意到你詩歌中“女性”和“酒”這兩個意象。“女性”和“酒”分別對你和對你的寫作意味著什么?

      李亞偉:

      我當初開始詩歌寫作應該是和女性無關的,就是喜歡詩歌這種文化樣式而已。一個中國的少年兒童,經(jīng)常讀到唐詩宋詞,有一天突然自己模仿寫了一首七律或水調歌頭,不一定會誕生一個詩人,但沿襲五四新詩的寫作路徑,有一天一個人開始模仿北島或者韓東、沈浩波寫了一首詩歌,一個詩人就可能真的誕生了。詩歌創(chuàng)作,應該是一種文化遺傳,尤其是在中國這樣一個具有漫長而又豐富的詩歌傳統(tǒng)的國度,我相信不知道多少人都喜歡過詩歌,其中又有多少人都嘗試過詩歌寫作。當然,詩歌寫作又有其青春、浪漫等特性,具有抒發(fā)、表達等實用功能,在一些詩人的寫作中,女性成為其傾訴對象或表達主體都有可能。具體的愛、茫然的思念和難以駕馭的激情都曾經(jīng)是不少詩人——尤其是西方浪漫主義詩人那樣的寫作模式的創(chuàng)作緣由,而且更多的是一個詩人初出茅廬時的緣由。

      一個成熟的詩人,他的詩歌里當然有女性因素,甚至有關女性的詩意材料可能在其詩歌中占有重要比重。女性在我的詩歌中看似所占成分不重,但實際上無處不在,她們常常是書寫對象,是知音,是讀者,是朋友,有神性也有人性,同時也是激情和想象力的源泉之一。

      吳向陽:酒呢?是對中國詩歌中詩酒傳統(tǒng)的刻意承接,還是對現(xiàn)實秩序的無意抵抗?

      李亞偉:

      喝酒就是愛好,有的人有家傳,但我覺得我的酒癮和詩歌差不多,受同代人影響最大。

      吳向陽:如何評價你的酒量?

      李亞偉:

      我的酒量應該是比普通人多那么一點點,甚至比我們所說的酒鬼中的平均酒量多那么一點點,但有時候特別強,感覺喝不醉。比如,有一次和雷平陽、岳敏君、潘洗塵、野夫、張揚等詩人和藝術家去二郎鎮(zhèn)的郎酒廠里喝酒,那就是感覺喝到天上去了。當然,可能是因為郎酒的酒好??傊液镁?,但對酒量這個問題沒專門研究過,甚至都沒思考過。過癮的東西,不要去研究和思考,去體會更舒服。

      吳向陽:在對你的詩歌的評價上,用得最多的說法是“粗野而狂放”,或者“粗糲而尖銳”,我覺得這有點“望文生義”,似乎覺得“莽漢”就該如此。我更多感受到的是你詩歌中的雅致和精細。像“文章比表妹漂亮”、天空“藍得姓李”這樣的語言方式,只能用“下筆如有鬼”來稱贊。這些句子是如何找到你的,或者說,你通常的寫作習慣是怎么樣的?

      李亞偉:

      中國到目前為止就沒一個像樣的詩歌批評家,或者說就沒有一個認真的詩歌研究者,我這里指的是當代詩歌范圍。往往是詩人們互相評論的情形比較多,不專業(yè)是普遍現(xiàn)象,張口亂說更是常見現(xiàn)象。當代詩歌走得太快,還沒有給予批評家或詩歌研究者時間來進行學術上的閱讀。當代詩歌很熱鬧,但缺乏批評,缺乏研究,主要的原因是缺乏閱讀。

      吳向陽:我特別贊同你說的中國詩歌“缺乏閱讀”。

      李亞偉:

      如今的中國,玩詩歌的這一塊,一個剛學會寫四言八句,寫點順口溜,寫點口語段子的就覺得自己是詩人了,而且立馬學會了和別人互相吹捧,互相稱對方為“著名詩人”。

      吳向陽:凡詩人,必“著名”。

      李亞偉:

      很多會混的人,沒玩幾天,就真的到處開會朗誦去了。你看看那些各地連綿不絕的詩會,滿地的著名詩人,有的土得褲子都是歪的,有的二得走路都走不直,都是著名詩人。其實,這些人真的連什么是當代詩歌壓根兒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詩他根本沒見過,見過也不知道,讀了也不知道讀到了什么。這些年不是流行寫美食小文、拍美食視頻嗎,你看看,你看看好多吃貨,確實真能吃,真敢吃,詩歌界也這么回事,到處都在弄事兒,到處都在瞎混,都吃了些什么不管,總是滿桌滿桌的整,什么是美味,什么是垃圾沒人去區(qū)分。還垃圾分類,我看是好詩人和差詩人最應該分類,但也最難分類。這些年,詩人的作品更難分類,垃圾太多。其實,這都是詩人們自己的問題,他們只有制造垃圾的能力,沒有區(qū)分好歹的水平。五十元和一百元他一眼能分清楚,但詩歌和散文他看不出差別。

      我參加過一些詩會,看到滿地走著各種樣式的著名詩人,操著各種口音的前衛(wèi)詩人。他們有的甚至還學會了穿奇裝異服、蓄胡子、留長發(fā)、扎發(fā)辮兒,都真誠地談著詩歌。我怎么都聽不清楚他們在談什么,只感覺一只只蛐蛐兒、一條條蚯蚓,還有什么螞蚱、蟈蟈都在開會,互相吹捧,青蛙、鱔魚等等呱唧呱唧在渾水里互相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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