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松良
鬼子來勢洶洶,平日耀武揚威的民團官兵逃出城外,朝天放了幾槍,趁著夜色匆匆逃走。
黃毛嶺二當家九爺義憤填膺,當即率領兄弟們下山,正面迎敵。
黃毛嶺山勢險要,易守難攻,九爺采取邊打邊退的方式,他打算把鬼子引入黃毛嶺,再和鬼子干上一大仗。
占據(jù)著制高點的九爺似乎勝券在握。
然而,九爺顯然低估了對方的實力。鬼子武器裝備精良,戰(zhàn)術兇狠,一輪又一輪地用炮火翻犁黃毛嶺,一百多號守山弟兄只剩下不到一半,代價慘烈。
九爺率眾抵死對抗,愣是把鬼子死死地壓制在五百米之外。
傍晚,天空突降大雪,整個黃毛嶺像要被冰凍結,冷得人直跳,因為不跳人就凍僵了,而且只能蛙跳,頭不能高過戰(zhàn)壕,否則就會招來鬼子的子彈。大家跳累了就犯困,一犯困,九爺就上手狠狠地掐,掐得他們一邊喊疼,一邊咧嘴沖九爺嘿嘿笑。都明白,一旦睡過去,就意味著永遠起不來了。
挨到黎明時分,見久攻不下,鬼子竟生退意,開始往山下撤。兄弟們端起槍就要追,九爺阻止,說窮寇莫追。
事后證明,九爺判斷正確。鬼子表面是在撤退,實則在下山路口兩旁設了埋伏,兄弟們追下去,無疑是自投羅網(wǎng)。
鬼子見九爺這邊未中計,悻悻退兵。
黃毛嶺的土匪重創(chuàng)鬼子的消息傳開,九爺和大當家老疤成了大英雄。跟著民團官兵棄城而逃的縣長龜縮了幾日,想出一條妙計。他帶著幾個隨從親臨黃毛嶺,先是怒罵了民團官兵一通,然后說明來意,請九爺率兵護城,對抗鬼子,許諾自然不少,不外乎官位、金錢。
九爺想了想,痛快應下。
老疤以為九爺被縣長的迷魂湯給灌糊涂了,把他拉到一邊,責怪道:“老二,你瘋了!那狗縣長的話你也信!你給他賣命,掉頭他就能賣了你!”
九爺笑了:“大當家的,這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聽說我們剛打敗鬼子,民團官兵就回城了,說不定還會趁我們勢單力薄時,上山反咬我們一口呢!此時不走,要待何時。大哥放心,我另有打算?!?/p>
老疤嘴上不說,心里卻想:“這兵荒馬亂的年頭,你叫我離開黃毛嶺,不做土匪,能干什么呢?”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糾集隊伍出發(fā)了。
說起老疤和九爺,那是有過命交情的。那年,老疤帶了幾個兄弟下山,在縣城進行軍火交易時不慎走漏了風聲,遭到民團官兵圍剿,幾個山匪分散逃命。當時九爺正拉著黃包車在街上跑,果斷讓老疤躲進黃包車,掩護著出了城。
老疤知恩圖報,請九爺上黃毛嶺坐第二把交椅。
九爺是個能耐人,做事果斷有魄力,幾個月下來,不僅把幫內大小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一山的烏合之眾更是被他整肅得像正規(guī)軍,第二把交椅坐得妥妥的。老疤極為得意自己撿了個寶回來,只一事奇怪,九爺不斷安排兄弟下山,也不說他們究竟去了哪里。但九爺不說,老疤也不去深究。用人不疑,且他心里隱隱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下了山,甩開縣長一行人后,老疤忍不住問九爺:“老二,我們除了去和鬼子再打上一仗,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九爺聽出老疤話里有話,說:“大哥,我們先去棉紡廠避一避,以后再另作打算。放心,棉紡廠的工人里面有一半是黃毛嶺的兄弟?!?/p>
謎團解開,老疤一把抱住九爺,說:“好,好,聽你的!”
幾天后的一個深夜,老疤臨危受命,帶隊突襲鬼子,不幸中彈,奄奄一息。暗中策應的一個小紅軍把老疤背回了棉紡廠。
九爺解開老疤身上的血衣查看傷勢,卻發(fā)現(xiàn)他衣兜里揣著一本黨章。九爺?shù)氖诸澏吨?,那被血浸透的薄薄的小冊子仿佛重如千鈞,他幾乎拿不起來。
老疤從昏迷中醒來,嘴角動了動:“老二,我想……我想加入共產(chǎn)黨,你看,我夠條件嗎?”
“你完全夠條件,大哥……”九爺朝老疤豎起大拇指,泣不成聲。一旁的小紅軍怕老疤沒聽清,大聲補充:“他說你夠條件!”
“那……那……我就值了?!崩习堂鎺⑿?,漸漸沒了呼吸。
老疤的夢圓了,他被追認為共產(chǎn)黨員,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