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溫暖依舊
——致敬艱辛歲月中永恒的愛

□殷勇洪

這些天，因為疫情滯留上海，趁著難得的休閑時刻，飽覽江南春色，品味老上海風(fēng)味美食，江南美景那真是入心入眼，讓人心曠神怡，魂牽夢繞。但說到美食，卻實在不敢恭維，上海本幫菜是非甜不可，搞不懂就連熏魚這種熟食都甜中帶酸，對于偏向咸口的我來說，每一口菜都難以下咽，南甜北咸，是不同的飲食習(xí)慣，談不上孰優(yōu)孰劣，既然飯店很難滿足我的口欲，那就自力更生吧，反正公寓里條件便利，能做飯，咱自己買菜做！

排骨燉架豆，醬燜茄子，黃瓜蘸大醬，紅燒鯽魚，西紅柿炒雞蛋，雞腿燉土豆……東北家常菜咱是想吃啥就吃啥，也許是上了年紀(jì)喜歡懷舊，也許是獨處異鄉(xiāng)容易感傷，也許是江南的煙雨觸動思念，每當(dāng)電炒鍋里騰起滋滋的燉菜聲響，飯菜的香味飄滿這小小的公寓房間，我的思緒就會飄到那久遠(yuǎn)的年代，每一道菜都會讓我想起年少時艱辛的歲月，定格在充滿愛和溫情的某一瞬間，70后的我們啊，在童年時代，不幸的承載了多少艱難的生活和無奈，又幸運地承載了多少親人的呵護和關(guān)愛！

第一道擺上公寓餐桌的家常菜是土豆燉茄子，這道菜的原料就是茄子和土豆，幾塊錢就能備齊，可謂物美價廉，現(xiàn)在沒有人會說吃不起這道菜，但在我遙遠(yuǎn)的童年，真就是窮的連土豆和茄子都吃不起，父親是支援邊疆的鐵路工人，母親沒工作，在那個經(jīng)濟蕭條，物質(zhì)極度貧乏的困苦時期，父親一個人微薄的工資養(yǎng)活一家六口人，能填飽肚子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生活如此艱難，怎么辦？土豆會有的，面包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秋天到了，母親開始領(lǐng)著我們遛土豆了，大家都知道遛馬、遛街，遛商場，那遛土豆又是咋回事？

每年九月以后，東北大地土豆成熟，成熟季節(jié)，難免有人趁黑偷土豆，種植者會嚴(yán)格看護自己的農(nóng)莊，也會盡快利用集中時間把土豆進(jìn)行兩次以上的收割，目的就是盡可能的把土豆收割干凈，然后就留下一塊只有土豆秧的荒地，到明年播種以前，也沒有人再去管理這塊地，如果有人在幾乎已經(jīng)沒有土豆的地里再去認(rèn)真的翻一遍土豆秧，也許會幸運的發(fā)現(xiàn)某棵土豆秧下面還藏著沒被收割的土豆，這就是遛土豆的權(quán)威解釋。馬瘦可以毛長，人窮不能志短，母親從我們很小的時候就給我們灌輸做人的正能量，所以，我們不偷土豆，我們只遛土豆！

那年，我7歲，是剛剛記事的年齡，大興安嶺九月的黃昏天高云淡，秋高氣爽。母親牽著我和我哥的手，爬上了東山山坡，清風(fēng)夾雜著麥香拂過臉龐，田野間散發(fā)著泥土的芬芳。零星的野花還沒有完全凋謝，掩映在草叢和松樹下綻放風(fēng)姿。不遠(yuǎn)的山洼處，牧童正悠閑的放羊，一輪金黃的落日已踏上天際……多么美的興安秋色！

我們在整個半山坡的土豆地里游弋，認(rèn)真地?fù)芘恳豢猛炼寡?，每一次搜尋都帶著心底的期盼，多希望能有善良的種植者能給我們留下一顆希望的土豆，那不是簡單的土豆，是生活的希冀！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我哥劃破了手指，我磕破了膝蓋，竟然都渾然不覺，夕陽的霞光映紅了母親的面龐，她的臉上汗水涔涔，但充滿了圣潔和溫暖的力量。當(dāng)我們揣著三顆半土豆的革命成果勝利下山，母親牽著我們哥倆兒的手，開心地哼起了好聽的歌謠。那歌聲穿過山谷，繞過云端，走過歲月的長河，停留在我生命的每個角落，每個時刻。艾青說過：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此刻，獨在異鄉(xiāng)，品味熟悉的土豆燉茄子，我深深地感覺到，我也深愛著你們，我的童年，我的家鄉(xiāng)，我的母親！

窗外，鳥語花香，室內(nèi)，陽光柔柔地照在身上，又是一個溫暖的上海清晨，公寓的飯桌上擺著純正東北系列早餐，一個花卷，一碗黑米粥，一個煮雞蛋，一碟咸黃瓜，咸黃瓜可是我專門從家鄉(xiāng)帶來解饞的，也一直是我早餐的最愛，情有獨鐘必有緣由，這普通而廉價的咸黃瓜啊，除了口感美味，誰能想到，它曾深深牽動過我少年的心？很多年前，冬天根本沒有黃瓜賣，咸黃瓜都是入秋時用小黃瓜腌制儲存到冬天吃，是那個時期的高端食品，那年，因為一次俠肝義膽的勞動，我竟然得償所愿地吃到了垂涎已久的咸黃瓜，也真算是蒼天不負(fù)有心人了！

那年冬天，家里要蓋個倉房，倉房其實就是南方的儲物間，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用釘子和板方夯實，一般隔成上下兩層，是東北老百姓家庭的一個大工程。父親找了兩個朋友幫忙，沒日沒夜地干活，那個年代，東北的爺們兒都喜歡干完活喝個二兩老白酒解解乏。家里實在太窮了，母親每個中午能做的下酒菜就是一盤炒土豆絲和小半根咸黃瓜，幾天下來，勞累加上寒冷，營養(yǎng)再跟不上去，父親的兩個朋友有了怨言，話也就傳到了母親的耳朵里，一輩子忘不了那個場景，一向剛強的母親把我摟在懷里，嘴里無意識地哼著歌曲，眼里里卻充滿了無助和無奈，我想，她的心里也是絕望的吧，那一刻，我的心突然疼得厲害，對父親的兩個朋友也有了恨意，現(xiàn)在想想，他們都是普通人，勞累之余有所宣泄也不是什么錯，嘴里雖然有怨言，最后也是幫著父親從頭至尾完成了工作，應(yīng)該真心地感謝他們，但母親的失落和難過突破我的底線，從那一刻起，我知道了心疼母親，也懂得了生活的艱難。

那天晚上，月亮高高掛在天上，繁星晶瑩閃爍，是個寧靜清冽的北方冬夜，在我的鼓動下，我和我哥悄悄爬上已初具雛形的倉房上面，拿起錘子斧子木板釘子，開始了建倉房的工作，那年，我8歲，我哥10歲，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憋著一口氣，夢想著靠自己的力量分擔(dān)大人的憂愁，卻不知危險也悄然而至，當(dāng)我按住一塊木板，用斧子向下釘入的時候，木板移位，一根鐵釘狠狠地鉆進(jìn)我的小手指，戴著厚厚的棉手套，我都能感覺到鮮血噴涌而出，鉆心刺骨的疼痛竟然沒有催下我的眼淚，直到驚慌的父母把我送到醫(yī)院，手術(shù)包扎完畢，母親把我緊緊地?fù)г趹牙?，我的眼淚才傾盆而下，母親溫暖的懷抱，釋放了我的委屈和心痛！

第二天一早，母親把手指大小的咸黃瓜切碎了放到了玉米面糊里，一勺一勺地喂我，爽口清脆的味道，通過味蕾，迅速傳達(dá)到大腦，直通靈魂，從那以后，我逐漸長大，求學(xué)，工作，去過很多城市，也品嘗過很多美食，但早餐的最愛永遠(yuǎn)是咸黃瓜，忘不掉母親用溫暖的手輕撫我的額頭，眼睛里寫滿慈愛和心疼，可親可敬的母親啊，兒子多想能再親手喂您一次可口的飯菜，為您遮風(fēng)擋雨，讓您永遠(yuǎn)不再為生活的艱辛而奔波！

這些天家常菜變著花樣的做，但每次正餐都少不了我的最愛——蒸雞蛋糕，現(xiàn)在雞蛋一買就是幾十個，雞蛋糕，西紅柿炒雞蛋，木須肉……雞蛋的做法也是種類繁多，這么愿意吃雞蛋，除了做法簡單，美味可口外，我的雞蛋情結(jié)也牽掛著那遙遠(yuǎn)的童年。

童年，記得家附近有個鐵路職工食堂，好心的大師傅有時候會把稍微變質(zhì)但還勉強能吃的臭蛋和垃圾一起倒掉，附近的孩子會不要命地去搶，還記得大姐就因為搶兩個臭蛋被人打破了頭，那個年月這種事很正常。

父親在生活中是很嚴(yán)肅的人，不茍言笑，那年，他才40歲，可生活的擔(dān)子已經(jīng)壓彎了他的腰。他很少跟我們開玩笑，記得他老人家在我9歲那年是唯一的一次跟家里所有人開了個玩笑，其實是他帶給了我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那天，下著傾盆大雨，全家人都圍坐在大炕上，聽母親給我們講故事，稍后。雨弱了一些，父親突然走出了大門，五分鐘后，父親的帽檐滴著雨水，神秘地走了進(jìn)來，我們停止了相互交流，奇怪地看著父親，父親拉著我的手，指著窗外我家不遠(yuǎn)處的一個木頭堆說：“我現(xiàn)在變個戲法，我在你的身上施個法術(shù)，你會在外面的木頭堆下發(fā)現(xiàn)寶貝，”父親煞有介事地在我額頭虛點幾下，然后讓我出去找寶貝，半信半疑的我走到木頭堆下，看到一個竹籃，那一刻，我的眼睛都直了，沒錯，那是滿滿一竹籃雞蛋啊。家里人都?xì)g騰了，當(dāng)時無論我們怎么問，父親都不告訴我們他是怎么變的戲法，后來，我想明白了，其實父親是早把雞蛋放好了，只是想給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母愛如水，父愛如山，我們總感受到母親溫暖的懷抱，卻忽略了父愛的無言，父親是天，父親是山，他撐起了屬于我們家的世界，此時此刻，窗外下著蒙蒙的細(xì)雨，我的心中也滿是思念，曾經(jīng)走過的艱苦歲月，我們牢記心中，未來我們要善待自己，善待家人，讓所有人回眸的路上，感受永恒的溫暖和關(guān)愛！

時光無情亦有情，它承載了人們的萬般寄托與厚望，使生命充滿了厚重。當(dāng)輕倚季節(jié)的門楣，感受流年的暖風(fēng)輕輕滑過，品味初夏的花朵盡情綻放，始終相信，歲月可以帶走最美的容顏，但那些被光陰浸染的青春年輪，終會停留在記憶深處，明媚了歲月，芬芳了曾經(jīng)。

帶著一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懷揣一顆感恩的心，歲月依舊幽遠(yuǎn)含香！

窗外，雨歇，一縷陽光破云而出，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