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笛
一對男女從某人家門口經(jīng)過,這家的孩子恰巧往外潑了一盆水,將女人的衣服澆濕了。男人有點惱火,對著那個孩子質(zhì)問道:“你怎么回事啊,沒看見有兩個人嗎?”孩子猶豫了一下,閃身離開,男人正在責(zé)怪這個孩子不懂事時,又一盆水沖著他就潑了下來。男人大怒,開始質(zhì)問孩子想干什么,孩子委屈地說:“你說的啊,你們是兩個人啊?!彪m然只是段子,但也能說明人與人之間的對話有時候好似對牛彈琴,別人理解的意思與你表達(dá)的意思是有誤差的,甚至完全不是一回事。
有位媽媽帶著年幼的女兒逛街回來,女兒畫了幅《陪媽媽逛街》。媽媽拿過女兒的畫,頓時蒙了,原來女兒的畫上畫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柱子。端詳半晌之后,才回過神來,原來女兒畫的是人腿。因為女兒年幼,個頭矮,走在大街上擁擠的人流之中,除掉來來往往的大腿,其他什么也看不到。所以,看同一個街景,成年人看到的與小孩子看到的是不一樣的。
有個典故叫“子貢問時”,出自《論語》。一天早晨,子貢正在灑掃庭院,來了一位通身綠衣的客人,向他請教一個問題:“一年有幾個季節(jié)?”子貢答道:“四季也?!笨腿苏f:“不對,是三季。”兩人遂討論不止,過午未休。子貢的老師孔子聞聲而出,得知緣由后,觀察了一會兒,然后說:“三季也?!笨腿撕芨吲d,樂呵呵地走了。子貢不解,孔子解釋道:“你沒看到那人通身的綠衣嗎?他分明是蚱蜢所變。蚱蜢到秋天就死了,怎么知道還有個冬季?你若與他爭論,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jié)果的。”
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是按照自己的遺傳、經(jīng)歷、體驗和感知,來構(gòu)建自己特有的內(nèi)心世界。內(nèi)心世界不一樣,言行舉止以及對事物的反應(yīng)也就不一樣。春秋戰(zhàn)國時期百家爭鳴,學(xué)問家們紛紛推銷自己的學(xué)說,但是說來說去,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也是知音難覓的原因。正如典故“伯牙絕弦”所言:伯牙善鼓琴,但一輩子只有鐘子期這一個知音。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巍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子期死后,伯牙覺得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遇到像鐘子期這樣的知音了,乃破琴斷弦,終身不復(fù)鼓。在我看來,這不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更像是一個美好的神話。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連一個知音也是不會有的。相比之下,“對牛彈琴”的典故倒更像是真實的。有一次,樂師公明儀心血來潮,給牛彈起了古雅的琴曲,但是牛依然像先前一樣埋頭吃草,不為所動。于是,公明儀用琴模仿蚊蟲和小牛犢的叫聲。牛就擺動尾巴,豎起耳朵,小步走動,對樂聲有了反應(yīng)。
人與人之間溝通是有可能的,但是必須相互遷就,不要指望別人對自己完全理解。在斯德哥爾摩大學(xué),莫言回答主持人提問時說:“我想讀者也會有各種各樣的讀者,有的讀者會看到我作品里的故事,有的讀者會看到我作品里的思想。作為一個作家,我想應(yīng)該對所有的讀者都表示足夠的尊重。即便是有的讀者曲解了我創(chuàng)作的原意,我覺得也是應(yīng)該尊重他們的。而且我也感覺到,優(yōu)秀的作品存在著無限的被人曲解的可能性,越是優(yōu)秀的作品越可能被人曲解、誤解?!?/p>
人這輩子都注定要對牛彈琴,不管你是作家還是農(nóng)夫。我讀到一篇好文章會拍案叫絕,聽到一個好的發(fā)言會鼓掌喊好,見到一個好人會翹指稱贊,但是我知道我對他們的文章、發(fā)言和為人并不完全了解,總是會有疏漏的地方、無中生有的地方和理解有誤的地方。我不可能成為他們的鐘子期。對于那些跟我生活在同一個圈子里的人,比如親友圈、同事圈、志趣相投者的圈子,我是他們的“?!?,他們也是我的“牛”,他們在彈琴的時候,我會在心里面對他們說:“你們不是我的鐘子期,我也不是你們的鐘子期,但是,我愛你們!”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