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通訊員 喬加林
說起土灶臺,許多城里小朋友可能還沒聽說過。灶臺就是煤氣灶的“前身”,隨著科技越來越發(fā)達(dá),灶臺也一代一代地變得更加先進(jìn)。
我老家在蘇北農(nóng)村,小時候左鄰右舍基本上都沒有燒煤球的條件,于是土灶臺成了家家戶戶廚房的必備品。早期的土灶臺都是用當(dāng)?shù)氐哪嗤粱旌仙消溔?,加水?dāng)嚢璩上∧啵乐豢阼F鍋,盤出一個土灶臺。別看它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外形丑陋,但是,一家人的頓頓飯食,都是出自它的口中。
記憶里老家的灶臺是用土塊砌起來橢圓形,在表面刷一層厚厚的黃土坯子,抹得油光滑亮,上面一左一右正好可以安兩口大鍋,下面鼓風(fēng)用老式的風(fēng)箱。灶臺上也擺放著一些常用的炊具,而且都是些必須用的炊具,隨著歲月的洗禮,這些被母親洗刷干凈的炊具,也抹上了深深的色彩,逐漸和灶臺的顏色渾然一體,絕對不是鐵銹,而是歲月的痕跡。擺在灶臺一角的筷子、油壺、鍋鏟子、湯勺、漏勺,還有洗鍋用的笤帚刷子無意間散發(fā)著親切的味道,那是母親長期做飯與灶臺鍋具、柴火磨合出來的味道。它們與鍋日夜相伴,彼此在歲月流逝里為我們做出最可口的飯菜。在我的記憶里,那一把刷鍋的笤帚,母親換了又換,已不知換了幾次,用到最后只剩個笤帚柄的時候,母親才讓它和灶臺依依告別。我家的土灶臺,主要用柴草、麥秸稈、樹葉作生火做飯炒菜的燃料。有時遇到受潮的柴火,半天也生不了火,即便點燃了柴火,煙氣也很重。小時候我?guī)湍赣H燒火常弄得灰頭土臉的,嗆得人咳嗽,淚流不止。盡管那個年月的鄉(xiāng)下日子十分清貧,吃的粗菜淡飯,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被濃濃的親情包圍,日子倒過得清淡而愜意。
記得年少學(xué)著幫母親燒火的時候,看著灶膛里燃燒的熊熊大火,卻不知怎樣去添柴,只是一味地往里面塞干柴,本來燒得很旺的火,被我這樣一頓猛塞,壓得死死的,不見一點火焰,只見濃濃黑煙直往外冒,熏得我眼睛都睜不開,在一邊咳嗽干著急。母親在一旁看著我如此狼狽的樣子,就對我說“火心要空,人心要公”,要把柴火支起來燒,那時候不懂得母親說的這句話,在我的理解上就是柴少添點,讓火空心。我按照母親的說法開始添火,在灶膛里掏出多余的柴火,用火棍子把干柴支起來,讓火空心,看著火還著不起來,一時情急忘記了旁邊的風(fēng)箱,直接用嘴對著灶膛口吹氣。突然,火苗從灶膛口猛地一下子躥出來,頓時聞到一股頭發(fā)燒焦的味道,我趕緊跑到堂屋的鏡子上一看,眉毛、頭發(fā)被燒焦。現(xiàn)在有時候回想當(dāng)初狼狽的樣子,忍不住會笑。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也逐漸明白了母親說的那句話:柴火中間空起來才能使火接觸到更多的氧氣和空間,讓火燒得更旺;做人應(yīng)該把公道放在首位,才能無愧于心。
燒火有一樣重要的工具——火鉗子。我拿起火鉗子就往灶膛里夾柴火,看著灶膛內(nèi)熊熊燃燒的火焰,想起了電影上野人在火上烤東西的情景。紅薯成熟季節(jié),每到燒火時我們姐弟幾個便一人選一個紅薯洗凈,放進(jìn)灶膛內(nèi),一邊燒火一邊烤紅薯。這時候燒火便會多出許多耐心,因為要是不及時翻動紅薯,紅薯就會被燒焦甚至被燒沒了。輪到其中一個燒火時,其他兩個人總是撅著屁股圍在灶臺后頭,盯著灶里看,看屬于自己的那顆紅薯烤得怎么樣。因為太專注有時候便忘記添柴,直到媽媽在一邊威脅我們說把三個紅薯全扔出去喂豬才回過神。過了一會兒,紅薯烤好后,我用火鉗子從灶膛里取出紅薯。紅薯——已經(jīng)被烤得烏黑烏黑的。用鼻子一聞,一股濃濃的香味一下子就鉆進(jìn)了鼻子里。我和姐姐們迫不及待地把皮剝下來,一口吃進(jìn)了嘴巴里,太燙了!味道真是好極了!原來土灶臺不僅可以燒出美味的飯菜來,烤出來的東西也一樣美妙無比啊!
那時候的鄉(xiāng)下農(nóng)村,家家都有土灶臺、大鐵鍋;雖說土,一家一戶,卻拾掇得干干凈凈。如果誰家在燒豬肉,肉香味能飄滿整個村莊。做出來的大米飯遠(yuǎn)不是現(xiàn)在的電飯鍋煮出來的能夠比擬的,尤其是飯熟的時候,老遠(yuǎn)就能聞到焦米香。這柴火飯的撩人肺腑,沒有鄉(xiāng)居的日子,沒有親身體驗,恐怕是很難說出它的可人滋味,自然在心里邊也會少一些留戀,少一些烙在心底的韻味。
記憶里,一直有這樣的場景:母親在灶臺上忙這忙那,鍋碗瓢盆,叮叮當(dāng)當(dāng);父親坐在灶膛前,一把一把往灶膛里塞柴火,紅紅的火光映照著父親的臉,他臉上的皺紋也在火光的閃爍跳躍中或明或暗。鍋里煮的菜,咕嘟嘟直響;母親會不時跟父親交代灶膛里的柴火,或加或減;如果是蒸飯,等聽見飯粒細(xì)微的爆響聲有香氣開始溢出鍋蓋的時候,母親會讓父親把灶膛里的火,慢慢捂了,鍋里的飯慢慢蒸,這樣做出來的飯又松又軟。
在老家,如果有誰家遇上紅白事,大家在普通的土灶臺就會忙得不可開交。因為要大擺酒席,自家里的一個土灶自然不夠用,還得在外面用土磚糊上泥巴,搭個簡易的土灶,架上幾口大鐵鍋,然后燒水,炒菜,燒飯,那種熱鬧場面孩子們最喜歡。
燒火需要柴。農(nóng)閑時候家家戶戶大人小孩都會到河堤上或溝渠邊撿柴,平日里大人田地里事情比較多,于是撿柴顧灶成了各家小孩義不容辭的責(zé)任。每天下午放學(xué)回來后,我都會匆匆忙忙地拿起掃帚去掃樹上落下的葉子,然后用布兜背回家。在我讀初中時,遇到雙休日,便邀上兩三個年齡相仿的同學(xué),晃晃蕩蕩地往河堤去尋找廢舊的樹根。到達(dá)目的地之后,一伙人便忙著搶地盤——把鐵鍬或斧頭扔在樹根上,那個樹根別人便不能挖,一般來說所占的地盤是兩個樹根,占多了得不到有效保護(hù),也會引起公憤。這是大家一起挖樹根久了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誰也不能破壞。如果有人強行來挖其他人已經(jīng)占定的地盤,就免不了生出一番口舌,甚至引起沖突。最后處理的結(jié)果往往是由其他人出來調(diào)解。有些動作慢的人沒有搶到地盤,便四下去求人通融,征得別人同意之后讓出一根樹根。
那幾年時間里,我和小伙伴們經(jīng)常去挖樹根,再把挖來的樹根劈開劈碎,曬干后自家燒鍋用,多的再用板車?yán)郊猩先ベu。
1989年3月,我從學(xué)校入伍當(dāng)兵,在部隊大熔爐里鍛煉,這一鍛煉就是十來年。自從離開了家鄉(xiāng),就很少吃到土灶臺上做出來的柴火飯。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回到家鄉(xiāng)被分配到縣交通運輸局工作后,我把年邁體弱的父母接到城里生活,就這樣告別了老家的土灶臺生活。
現(xiàn)在,農(nóng)村生活條件好了,農(nóng)民家里的灶臺有的已經(jīng)閑置不用,有的干脆拆除了。燒火做飯的那段歲月已經(jīng)成為歷史。隨著農(nóng)村建設(shè)的加快,土灶臺漸漸地被現(xiàn)代煤氣灶替代,已經(jīng)非常少見了。這些現(xiàn)代化的工具雖然用起來方便,但是,無論怎樣也做不出故鄉(xiāng)土灶里燒出來的飯食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