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河水·革命戀

□ 劉明鋼

陳云、于若木與女兒

1937 年1 月，中共中央進駐延安，從此延安成為中國革命的大本營。由于有了相對安定的環(huán)境，許多紅軍老戰(zhàn)士、老革命開始尋找人生的伴侶。陳云、彭德懷、王稼祥等都是在延安喜結(jié)良緣，留下了一個個美麗動人的故事。

“云兄”與“陸華”

大約在1937 年年底或1938年年初，陳云流鼻血的舊病復(fù)發(fā)，中共中央組織部決定從陜北公學(xué)女生隊找一個人擔(dān)負護理工作，結(jié)果選中了于若木。據(jù)于若木回憶，在此之前，她曾3 次見到陳云，“雖然都是聽他講話，互相之間沒有交流，但他給我的印象卻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好。陳云同志當(dāng)時是中央政治局委員和中央書記處書記，又是中央組織部長，這對于我這個普通黨員來說，已經(jīng)是聞之肅然起敬了”。

于若木護理陳云，只是按時往鼻子里滴滴藥水，并沒有更多的事做。陳云因醫(yī)生要求靜養(yǎng)，也不能做更多的工作，所以兩人便經(jīng)常聊天。于若木剛到時，陳云就詢問于的經(jīng)歷，隨后也介紹了自己的歷史，有了初步的認識。于若木回憶說：“我們最初只是相互介紹自己的身世和經(jīng)歷，彼此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后來，比較熟悉了，談的話題就多了起來，從理想、工作談到生活、愛好?！?/p>

一次，陳云問起于若木有沒有愛人，談過戀愛沒有。于若木羞澀地回答：“我還不懂。”陳云便小心地說，他現(xiàn)在也沒有愛人，問她愿不愿意交個朋友。陳云還說：“我是個老實人，做事情從來老老實實。你也是個老實人。老實人跟老實人，能夠合得來。”

從相識到相愛，就像陜北高原的春天到來那樣自然地在他們之間發(fā)生了。

不久，于若木的二哥來到延安，陳云把他作為于家的代表，鄭重其事地請來，向他說明打算結(jié)婚的想法，征求他的意見。于若木的二哥對陳云的印象甚佳，欣然同意。

1938 年3 月，他們幸福地結(jié)合了。那一年，陳云33 歲，于若木19 歲。

他們的婚禮就像黃土地一樣的簡樸。陳云只花了一塊錢，買了些糖果、花生，請中央組織部的同志熱鬧了一下，就算是婚禮了。事后，消息傳開，有人嚷著讓陳云請客。陳云當(dāng)時手頭還有點錢，請得起，但他不愿意擺排場，所以沒有請。

對于他們的結(jié)合，雙方都很滿意。陳云在給于若木的大哥的信中寫道：“我們在政治上與性格上一切均很合適。唯年齡相差太遠，今年我已35 歲?！庇谌裟緞t在信中寫道：“雖然他大了我14 歲，但是，我對自己的婚姻很滿意。他是一個非常可靠的人，做事負責(zé)任，從不隨便，脾氣很好，用理性處理問題而不是感情用事?！?/p>

婚后，彼此如何稱呼，是一個頗有意思的問題。在家里，陳云總是喊她原名“陸華”。在陳云看來，別人都喊她于若木，而他喊她“陸華”，顯得親切，成了“愛稱”。至于于若木呢，當(dāng)著別人的面，總是稱“陳云同志”，兩人相處時，叫“陳云同志”當(dāng)然顯得很別扭，直呼“陳云”又覺得不尊重，因為在她眼里，陳云如同兄長。她實在找不到恰如其分的稱呼，所以干脆在家里無稱呼!這種“無稱呼”，在于若木看來，是因為兩人的政治水平、政治地位相差懸殊而年齡相差較大而造成的。當(dāng)然，兩人有時異地分處，寫信時，她則稱他“云兄”。

婚后不久，陳云專門用了幾個晚上給于若木講黨史。

陳云是1925 年入黨的老黨員，他的經(jīng)歷本身就是一部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奮斗史。由于陳云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歷史非常熟悉并有深刻的理解，因此他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

于若木則嚴肅認真，聚精會神地聽著。雖然她不是新黨員，但卻是第一次如此系統(tǒng)地接受黨史教育，而且講得是那樣的生動、那樣的深刻。她聽到了許多前所未聞的對敵斗爭的故事，了解了許多鮮為人知的黨內(nèi)斗爭的情況，進一步加深了對黨的性質(zhì)的認識，更加堅定了為共產(chǎn)主義獻身的信念。

某個喜歡開玩笑的人本來想偷聽洞房里面的悄悄話，沒想到聽到的卻是嚴肅的黨史課，非常驚訝。于是“陳云同志在洞房給于若木上黨課”，一時被中央組織部的干部傳為佳話。

“六中全會的喜事”

1939 年9 月的陜北高原已是秋意濃濃。彭德懷風(fēng)塵仆仆地從太行山來到延安參加中共六屆六中全會。這年，他已年過四十，還是孑然一身，戰(zhàn)友們不免又關(guān)心起來。會議期間，彭德懷接受時任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的老戰(zhàn)友李富春邀請，參加了后方知識分子與華北前線軍政干部的茶話會。

因為是茶話會，主持人發(fā)言后便是與會者的自由交談。彭德懷由李富春陪同，與十幾個青年知識分子興致勃勃地交談著。

這時，彭德懷發(fā)現(xiàn)角落里坐著一位白皙秀麗、儀態(tài)文靜的姑娘，于是，他走過去，坐在姑娘身邊，并與之攀談起來。

他問：“這位同志貴姓？”

面帶靦腆的姑娘連忙站起身，有些局促地回道：“我叫浦安修?！?/p>

“浦安修?！迸淼聭阎貜?fù)了一遍，將手一擺，說：“你坐吧?！?/p>

隨在后面的李富春介紹說：“小浦是北平女子師范大學(xué)的學(xué)生，盧溝橋事變后到山西參加抗日救亡，是山西黨組織派到延安來的?！?/p>

“這么說，你在大學(xué)就加入了黨的組織？”

浦安修點頭作答：“我在高中的時候就參加了民族先鋒隊，進到北平女師大就入了黨，擔(dān)任地下交通員，負責(zé)文件、情報的傳遞?！?/p>

彭德懷對這位外貌靦腆、體質(zhì)纖弱的姑娘，竟有從事地下工作的勇氣與經(jīng)歷感到驚訝。從接下來的談話中，他還知道，她少年失母，父親續(xù)弦后去南京謀職，她就由邊讀大學(xué)邊教小學(xué)的兩個姐姐撫養(yǎng)，也飽嘗生活的艱辛。

他們之間的談話時間很短，一問一答，并不熱烈，但在座的細心人仍然發(fā)現(xiàn)彭德懷對浦安修似乎傾注了特別的關(guān)注。

李富春第二天就把情況匯報給中組部部長陳云。陳云也十分贊成這件事：“這個情況要向中央反映，是該幫助德懷同志解決婚姻問題了。”

當(dāng)毛澤東聽說大家要為彭德懷解決婚姻問題，非常地贊同，說：“現(xiàn)在，中央就兩個人的婚姻問題沒有解決，一個是王稼祥，另一個就是彭德懷。彭德懷比王稼祥大8 歲，應(yīng)當(dāng)優(yōu)先考慮。這件任務(wù)就交給李富春，要來個速戰(zhàn)速決，爭取在六中全會期間拿下來，把這件事當(dāng)成六中全會的一件喜事。堅決不能讓彭德懷單身回到太行山前線去!”

有李富春主動牽線搭橋，在彭德懷的窯洞前，兩人第二次見面。彭德懷向浦安修誠懇地介紹了自己：他的經(jīng)歷、追求、性格，第一次婚姻以及對未來伴侶的期望。就像竹筒倒黃豆一樣，嘩啦啦倒個一干二凈。

說完之后，便縱馬而去。不久，浦安修收到彭寫給她的第一封信，毛筆字揮揮灑灑寫了兩頁，以獨特的情懷向她明確表達了相伴終生的愿望：“我愛你的家鄉(xiāng)，愿與你同歸……”

沒有花前月下，沒有纏綿細語，卻不乏熾熱的感情。

1939 年10 月10 日，在彭德懷返回前方之前，彭德懷與浦安修結(jié)為夫妻。浦安修怕人鬧洞房，彭德懷不愿聲張，但紅三軍團的老政委滕代遠又不答應(yīng)草率從事。于是，滕代遠拿出自己一個月的津貼——5 元錢，讓炊事班燉了一大盆豬肉，買了一堆紅棗花生之類。參加婚禮的有新郎新娘雙方的朋友：三軍團的幾個老部下，中組部的幾個青年干部，李富春主動做主婚人。熱鬧了一陣，大家及時告辭，若是別人，參加婚禮的人非鬧個天翻地覆不可。彭大將軍素來威嚴，沒人敢鬧。

從相識到結(jié)婚，一共只有十來天的時間。直率、簡潔、不拖泥帶水，這是彭德懷一貫的作風(fēng)；戰(zhàn)爭更以它獨特的威力簡化了一切可以精簡的程序。

新婚后幾日，彭德懷就匆匆趕赴前方。稍后，浦安修也從延安出發(fā)，來到八路軍總部，被分配在總部直屬隊工作。彭德懷嚴于律己，浦安修也是自強自立，她把情愛深藏在心底，堅持“星期六制度”——每到星期六晚上，才匆匆來到彭德懷身邊，星期天洗衣服、打掃衛(wèi)生，幫彭德懷整理好一切，然后匆匆地趕回機關(guān)去，留下一片柔情和溫馨。

“戒掉煙才同意結(jié)婚”

在六屆六中全會期間，陜甘寧邊區(qū)醫(yī)院的年輕女醫(yī)生朱仲麗被調(diào)到大會服務(wù)處做醫(yī)療保健工作。作為有大學(xué)學(xué)歷的醫(yī)師，23歲的朱仲麗不僅擁有過硬的專業(yè)技術(shù)，而且長相秀麗，在延安是個受很多年輕人關(guān)注的“明星”。

一天上午，在會議休息的時候，毛澤東與王稼祥在會場外散步，正巧遇上了從城里趕回來的朱仲麗。因為早就相熟的緣故，毛澤東熱情地與朱仲麗打招呼，并向王稼祥介紹：“稼祥，你們也認識一下，這是我的小老鄉(xiāng)朱仲麗醫(yī)生?！泵珴蓶|的話音方落，朱仲麗已向王稼祥伸出手，大方地說：“王主任（王稼祥時任中央軍委總政治部主任），您好!”

王稼祥與朱仲麗握過手，目光中閃爍著一種陡然的喜悅。這時的毛澤東插話說：“別小看這丫頭，她可是邊區(qū)醫(yī)院的外科大夫，我們這些人的醫(yī)療健康都歸她管，你也在其中吶?！?/p>

望著朱仲麗漸漸遠去的背影，王稼祥忽然對毛澤東發(fā)問：“你是怎樣認識小朱的？”

毛澤東立刻察覺到其中的奧妙：王稼祥是很少主動打聽女性的，這次是怎么了？于是對王稼祥說：“我和她父親是老朋友了。——怎么樣？我的這個小老鄉(xiāng)不錯吧？”

“嗯，不錯?！蓖跫谙檎\實作答。

“下一次要見她的話，就去找肖勁光，肖勁光是她的姐夫?！?/p>

“噢，是這樣?！蓖跫谙橛涀×?。

沒過多少天，八路軍延安留守兵團司令員肖勁光，派警衛(wèi)員來找朱仲麗。她以為有人生病了，帶上出診箱就來到了姐姐朱仲芷家。

一進窯洞，朱仲芷就高興地說：“小妹，你來了就好，正等著你呢？”

“怎么，是誰生病了嗎？”朱仲麗一邊說一邊取聽診器。

肖勁光見狀說：“小妹，你別光想著給別人看病，今天是讓你跟你姐到一個地方做客去。”說著從自己的軍用牛皮包里拿出一封信遞給朱仲麗。朱仲麗把信封打開，有一張紙條，寫著這樣的文字：

肖勁光同志：

請你在后方留守兵團的部隊里找三匹蒙古小馬給我。謝謝!

另外，有時間的話，請帶你的姨妹到我這兒來玩。

朱仲麗看完信，臉一下就紅了。

姐妹倆來到楊家?guī)X王稼祥的窯洞時，王還在辦公桌前工作。一看進來的是朱家姐妹，他一邊起身相迎，一邊讓警衛(wèi)員倒水泡茶，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這次，姐妹倆與王稼祥僅僅聊了不到10 分鐘，便因王稼祥公務(wù)繁忙、不斷有人請示匯報而不得不起身告辭。

之后，朱仲麗又與王稼祥見過兩次面，還在簡易球場打了一次網(wǎng)球。在數(shù)次接觸中，一種由衷的愛慕之情開始在朱仲麗心底萌發(fā)?？墒怯捎谂蕴赜械鸟娉趾汀案甙痢保@份“情意”卻遲遲不見顯露出來。

這可讓朱仲芷和肖勁光感到著急。姐姐忍不住催問進展情況。

朱仲麗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姐呀，你不知道，我是怕配不上人家。”

王稼祥與朱仲麗

朱仲芷“撲哧”一聲笑了，把手搭在朱仲麗的肩上：“原來是這樣。我的小妹也很優(yōu)秀啊!”朱仲芷的一番話，讓朱仲麗不好意思地笑了。

又過了些日子，朱仲麗在路上遇到了李富春。因為都是湖南老鄉(xiāng)，所以說起話來并不拘謹。李富春老遠就笑著說：“小妹，你跟王稼祥什么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富春大哥，你別亂說?！敝熘冫惒缓靡馑嫉鼗氐?。

李富春說：“認識兩個月了還沒有進展，你到底要什么條件呀？”

“條件？我可沒提什么條件啊?！敝熘冫愅嶂^一想，又道：“要說有條件的話，就是讓他把煙戒掉?！?/p>

在五次反“圍剿”的戰(zhàn)斗中，王稼祥腹部受傷，常用鴉片止痛，后來竟上了癮。到延安后，經(jīng)過一番痛苦的戒除，雖然不吸食鴉片了，卻代之以抽香煙，而且抽得很兇。想到這些，李富春望著朱仲麗回道：“你的條件，我會轉(zhuǎn)告王稼祥。你等著瞧吧?！?/p>

朱仲麗不經(jīng)意間說出的話，竟成了王稼祥戒煙的動力。不久，王稼祥就真的把煙戒了，他與朱仲麗的關(guān)系也有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

1939 年3 月5 日是農(nóng)歷元宵節(jié)，王稼祥與朱仲麗在戰(zhàn)友和親人們的祝賀聲中喜結(jié)良緣。在延安的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都參加了婚禮。毛澤東對王稼祥笑呵呵地說：“你成了我們湖南的女婿，今后可要好好照顧我們的長沙小妹啊。”

王稼祥沒有食言。從此，他與朱仲麗相攜相持，堅定地走過了數(shù)十年的風(fēng)雨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