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萬才烈士犧牲始末

曾軍 經(jīng)盛鴻

出身貧苦，參加革命

從晚清到民國，蘇北許多農(nóng)民為謀求生計，往往攜家?guī)Э?，到十里洋場的上海灘闖蕩，或當碼頭工人，或拉黃包車，或進工廠打工。他們生活在上海社會的底層，從事艱苦的勞作，吃不飽，穿不暖，住破爛的窩棚，沒有文化，被洋人與“高等華人”輕視、任意打罵。被壓迫、被剝削的窮困生活，塑造了他們敢于反抗的性格。許多有覺悟的蘇北籍工人參加了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革命活動，其中有些被培養(yǎng)鍛煉成為中共黨員。肖萬才便是其中的一個。

肖萬才1880年出生于江蘇省阜寧縣的一個窮苦人家，很早就來到上海謀生，當一名人力車夫，每天拉著黃包車在十里洋場奔波，踏遍大街小巷，仍養(yǎng)活不了一家人。他在中共組織的教育下，積極參加黨領(lǐng)導的革命活動。1932年初，52歲的肖萬才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先后擔任上海南洋肥皂廠中共支部書記、上海民眾反日救國聯(lián)合會（簡稱“上海民反會”）閘北區(qū)分會發(fā)行部部長，還負責中共閘北區(qū)委的秘密交通聯(lián)絡工作。他經(jīng)常以拉黃包車為掩護，在閘北區(qū)大洋橋一帶將黨組織交給他的文件、宣傳品，按照規(guī)定分送給各個不同的機構(gòu)和不同的人。那時上海中共組織經(jīng)常組織黨團員和革命群眾在上海鬧市區(qū)的街頭舉行“飛行集會”，肖萬才接到黨組織的通知后就在預定活動的那天清晨以挑菜上市出售為掩護，將黨組織的指示、文件和宣傳傳單等及時送到目的地，保證飛行集會的順利進行。

在肖萬才的帶動下，他全家都投身于黨的秘密工作，他的家就是中共江蘇省委的一個秘密聯(lián)絡點。他的妻子肖郎氏雙目失明，負責保管和傳遞黨的文件材料、傳單，聯(lián)絡同志。他的兒子肖明山、女兒肖明也參加了革命活動。肖明16歲，在上海一家絲廠做工，擔任共青團閘北區(qū)委婦女部部長，組織過婦女反帝大同盟閘北分盟和女工失業(yè)團等中共外圍團體，是個革命活動的積極分子，為黨的事業(yè)做出了貢獻。[1]

親歷“共舞臺案”

當時上海與江蘇的中共地方組織均由中共江蘇省委領(lǐng)導。中共江蘇省委于1932年6月做出“進一步擴大和統(tǒng)一江蘇全省反帝大同盟，為成立‘全國反帝大同盟作準備”的決定，并定于1932年7月間召開全省范圍的代表大會。江蘇省委責成其領(lǐng)導下的上海反帝大同盟與上海民眾反對停戰(zhàn)協(xié)定援助東北義勇軍聯(lián)合會（簡稱“上海民聯(lián)”）出面，聯(lián)系各抗日組織，召開籌備會議。經(jīng)過約一個月的準備和努力，上海反帝大同盟與上海民聯(lián)于1932年6月24日召開籌備會議，成立了“江蘇全省民眾援助東北義勇軍反對上海自由市代表大會籌備處”。

由于租借會場遇到困難，“江蘇全省民眾援助東北義勇軍反對上海自由市代表大會”被迫推遲到7月17日召開，會場確定為滬西勞勃生路（今上海市長壽路）和膠州路交界的戲院——共舞臺（又名共和大戲院，今延安劇場）。在這戲院門前的十字路口，高聳著一座大自鳴鐘，外地來的代表是很容易找到的。

在集會前一天即1932年7月16日，肖萬才接到黨組織的通知，約定次日前往共舞臺集會。肖萬才決定屆時帶著16歲的女兒肖明一起前往參加會議。上海全市以及南京、無錫、南通和崇明等地的中共組織共派來100多名共產(chǎn)黨員、共青團員和積極分子，約定在7月17日到共舞臺參加大會。7月17日清早，肖萬才、肖明父女按照預先規(guī)定的暗號走進共舞臺戲院時，發(fā)現(xiàn)里面陸續(xù)進來了上海全市幾十個抗日團體的共產(chǎn)黨員、共青團員和積極分子，以及從南京、無錫、南通和崇明派來的代表，共100多人。上午9時許，會議剛剛宣布正式開始，會場外突然哨聲四起，原來在共舞臺開會的事早已被國民黨警察和特務偵察得知，他們開始兇狠地抓捕與會人員。

共舞臺戲院只有一個大門，沒有邊門和后門。當國民黨警探?jīng)_進來后，集會人員與他們左沖右突，并往后院撤退。有幾個會議代表翻墻跑出去。參會代表陳榮，又名蔡疾呼，人稱蔡大哥，是剛從法國回來的華工，身材魁梧，多年的海員生涯練就了一副強壯的體魄。他讓大家聚到后臺，踩著他的肩膀從窗子翻出去。肖萬才則指揮一部分人用各種方法，擋住橫沖直闖的警探，遲緩警探的行動。最終，集會人員有五六十人逃了出去，肖萬才趁著混亂場面得以脫險。[2]

肖萬才的女兒肖明沒能逃出去。當時她與同為16歲的女共產(chǎn)黨員易朝德等人都留在前院。這其中還有“上海民聯(lián)”青年部干事曹順標，他是浙江蕭山人，只有18歲。曹順標和易朝德早就熟識，并有深厚的感情。眼看不少人逃不出去，而蔡大哥等人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曹順標就將手中的一份文件本子遞給易朝德。易朝德拉著肖明慌亂中跑進女廁所，打開本子看了一眼，見前面兩頁紙上寫著這次集會的計劃和主要領(lǐng)導人員名單，急忙將其撕下來，為安全起見，撕碎后塞進口中，硬生生吞了下去……曹順標、易朝德和肖明三人最后不幸被捕。國民黨警探在共舞臺一共抓捕了88人，史稱“共舞臺案”。這是1927—1937年在上海的革命者被捕人數(shù)最多的大案。[3]

遭遇出賣，被捕犧牲

反動軍警將被捕的88人每兩個人用一根麻繩綁在一起，推上汽車，押到上海市公安局，進行了三天審訊。之后又押到龍華淞滬警備司令部，又一次審訊。被捕者按照事先的約定統(tǒng)一口徑，都說：共舞臺大戲院義演，捐款援助東北義勇軍，我們是去捎款看戲的。別的什么都不說。

7月29日夜，這88人被移解到南京的軍政部軍法司。經(jīng)過審訊，再解到南京城南道署街（今瞻園路）南京警備司令部（又稱首都憲兵司令部）監(jiān)獄，作最后的審訊判決。

肖明十分機警，她化名王小寶，裝成一個世事未明的小姑娘，審訊人員被搞得一頭霧水，束手無策。曹順標則始終按照預先編好的口徑應付審訊。

不久，國民黨中央黨部調(diào)查科（中統(tǒng)的前身）插手“共舞臺案”的審訊。他們從上海押來三個叛徒：唐桂生、唐的老婆唐王氏、車組東。這三人原來都是在中共上海地下基層組織工作，后被捕叛變，他們與“共舞臺案”中被捕的許多人熟悉。這時，“共舞臺案”中被捕的88人中也有四人經(jīng)不住考驗，叛變投敵，包括原中共滬西區(qū)委宣傳部干事李鴻春，原上海反帝大同盟組織部部長、黨團書記王燦。

因叛徒出賣，曹順標的身份暴露了，肖明及其全家的革命活動情況亦被供出。南京警備司令部立即派人到上海，把肖萬才和他的妻子肖郎氏、兒子肖明山一起抓來南京，同時還抓了另外的四個人。這樣，“共舞臺案”被捕者共達95人。蔣介石對“共舞臺案”極為重視，嚴命不許隨便放過一個，要求迅速審訊，從嚴判決。

為了讓肖萬才一家互相對質(zhì)，承認是一家人，然后交代其參加共產(chǎn)黨組織的活動情況和各種機密，審問官對肖萬才一家四人進行了同堂審訊。肖萬才一家為了嚴守黨的機密，不牽連別人，不給敵人利用的把柄，按照事先的約定，裝作互不認識，更不承認是一家人。然而有叛徒指認了肖明和肖萬才，并供出肖萬才的家就是共產(chǎn)黨的一個秘密聯(lián)絡點。肖萬才把革命活動的事全部都擔在自己一個人的身上。他厲聲責問法官：“我們宣傳抗日，支援東北義勇軍，何罪之有？”

肖萬才看到女兒的堅貞不屈和膽識過人，感到革命后繼有人，很欣慰。他被帶回牢房后，見到同室難友，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與振奮，竟忘卻全身的受刑傷痛，抱住難友，面露喜色地說：“我為黨為人民干革命，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今天使我最開心的是，我親眼看到我的女兒在敵人面前，非常機智勇敢。我感到十分的高興。真是我的好后代！”[4]

1932年9月27日，肖萬才、曹順標等13人被判處死刑；肖萬才的女兒肖明以“危害民國罪”被判處死刑，只因年齡未滿18歲，“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減為有期徒刑18年，被關(guān)進南京第一模范監(jiān)獄（即南京老虎橋監(jiān)獄）；肖萬才的兒子肖明山20歲，被判有期徒刑12年；肖萬才的妻子肖郎氏與肖萬才同齡，52歲，因沒有暴露身份，又雙目失明，被判交保釋放。

10月1日清晨，上海“共舞臺案”中被捕的13名“要犯”被綁赴雨花臺刑場。第一個被叫出的就是肖萬才，他是13人中最年長的一位。在他后面的是曹順標、邱文治、王德盛、許清如、柳日均、崔阿二、徐阿二、陳士生、陳山、鐘明友、楊小二子、許金標等12人。

事后，有一個押送“犯人”到雨花臺刑場的看守，以敬佩和同情的神色對人說：“這十三個人真是有種！個個都是不怕死的好漢！有的人身中十多槍，倒在血泊中，還在大喊‘共產(chǎn)黨萬歲，高唱‘打個落花流水！”[5]

肖萬才失明的妻子肖郎氏被交保釋放后，曾到南京監(jiān)獄看望過自己的子女一次，此后就下落不明。肖明被關(guān)在南京老虎橋監(jiān)獄數(shù)年，艱苦備嘗。1937年7月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周恩來、葉劍英等來到南京與國民黨談判，全力營救關(guān)在南京監(jiān)獄中的革命同志?！肮参枧_案”中最后在獄的11個人于1937年9月25日出獄。后來，肖明到了八路軍駐南京辦事處，經(jīng)黨組織審查后，即奔赴延安，從事我黨機密譯電工作。

注釋與參考文獻

[1][3]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中共南京市委黨史工作辦公室，雨花臺烈士陵園管理局合編.雨花魂[M]. 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5.

[2][5]聞慧斌，高萍萍.上?！肮参枧_事件”及十三位烈士[J].炎黃春秋，2019（6）.

[4]雨花臺烈士陵園管理局編著. 初心永恒——雨花英烈話語解讀[M]. 南京：南京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