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保康《黑暗傳》神話研究

梁艷敏

【摘要】 通過查閱眾多的抄本和發(fā)行本，以盤古神話為例對《黑暗傳》進行分析，《黑暗傳》神話有如下特征：第一，《黑暗傳》神話有體系性;第二，《黑暗傳》神話有變異性;第三，《黑暗傳》神話有宗教性;第四，《黑暗傳》神話有多元性、融合性。通過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黑暗傳》神話是開放的，其中包含著多元化的元素，具有宗教性和多民族性的融合，因此這些神話在敘述時會前后不一，會和中國古代文獻中的神話有不同，具有變異性的特點，但是它回答了民間老百姓對創(chuàng)世、對萬物、對人類由來的疑惑，形成了一定的體系。

【關(guān)鍵詞】 《黑暗傳》;盤古;神話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0-0040-02

基金項目：湖北省襄陽市社科聯(lián)2021年度“漢江智庫” 一般課題（立項號：HJZKYBKT2021034）。

湖北襄陽保康與神農(nóng)架山水相連，在這片土地上發(fā)現(xiàn)的《黑暗傳》于2011年6月被國務(wù)院公布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自此《黑暗傳》就成了討論的熱點，尤其是其中的神話研究。《黑暗傳》抄本較多，2005年以來，又相繼在?？雕R橋、歇馬鎮(zhèn)發(fā)現(xiàn)《黑暗傳》手抄本十多個。關(guān)于公開發(fā)行的版本，主要還是神農(nóng)架學者胡崇峻先生在上世紀搜集整理，于2002年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發(fā)行的《黑暗傳》，再就是陳人麟先生的《〈黑暗傳〉解讀》于2015年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如果以盤古神話為例對《黑暗傳》神話進行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如下特征：

第一，《黑暗傳》神話有體系性。

在《黑暗傳》之前，中國古代神話呈現(xiàn)的主要是一些零碎的片段。盤古神話被看作創(chuàng)世神話的代表。在袁行霈主編的《中國文學史》中講到“創(chuàng)世神話”時引用了《藝文類聚》卷一引徐整《三五歷紀》中的故事：“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并且指出：“盤古不僅分開了天和地，同時也是天地之間萬事萬物的締造者。另一則神話說他死后，呼吸變?yōu)轱L云，聲音變?yōu)槔做?，兩眼變?yōu)槿赵拢w變?yōu)樯皆?，血液變?yōu)榻?，發(fā)髭變?yōu)樾浅?，皮毛變?yōu)椴菽尽边@就是中國古代神話中對盤古整體認識。[1]

那么這樣一個開天辟地、化身萬物的盤古，他有沒有父母，他從哪里來，他到哪里去呢？在《黑暗傳》出現(xiàn)之前，這是“天問”。因為中國古代神話沒有成體系的流傳下來，因此并沒有明確的答案。但是，當《黑暗傳》出現(xiàn)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問題是有答案的。因為在《黑暗傳》中也有關(guān)于盤古的一些發(fā)問，并且前問后答。

在《黑暗傳》 [2]里，盤古神話主要出現(xiàn)于“后天”部分，關(guān)于盤古主要描述了“盤古出世”“開天辟地”“日月升天”“創(chuàng)造萬物”“初造人類”的神話。開頭發(fā)問：“歌師果然好本領(lǐng)，先天之事記得真，再問后天啥情形。為何先天盡黑暗？為何后天出光明？盤古他是何方人？怎樣出世怎樣生？怎樣才把天地分？怎樣才把日月請？”后面回答：“說起盤古有根痕，當時乾坤未成形，一片黑暗與混沌。青赤二氣不分明，迷迷蒙蒙幾千層。不知過了多少春，二氣相交產(chǎn)萬靈，盤古懷在混沌內(nèi)，金木水火是他父，土是盤古他母親?！闭怯袉栍写稹Ｎ覀冊谶@里知道了盤古的來歷，他父親和母親，還可以找到他成長的歷程，從“盤古出世”到他“開天辟地”，再到“請日月”，再“創(chuàng)造萬物”，再“初造人類”，這是可以自成一個體系的神話故事。[4]除了盤古外，還可以發(fā)現(xiàn)混沌、女媧等竟然都是有父母、有過程的神話，是可以單獨整理成一個體系的神話故事，因此可見，《黑暗傳》神話有體系性。

第二，《黑暗傳》神話有變異性。

《黑暗傳》最早相關(guān)記載是在明代《?？抵尽?，即在明代時就應(yīng)該有《黑暗傳》的演唱，屬于民間陰歌，一般比較禁忌，民間歌師可以唱全《黑暗傳》者其實不多。如果把抄本前后對比，再把《黑暗傳》和中國古代神話進行比較，也可以發(fā)現(xiàn)其變異性。

如前所述《藝文類聚》中所引徐整《三五歷紀》中主要講述了盤古神“開天辟地”和“化身萬物”的神話。在《黑暗傳》中也有這兩個神話。

首先，《黑暗傳》神話詳細描述了盤古的來由。如“……當日玄黃斬浪蕩，尸分五處血流淌，昆侖山才出海洋，一山長成五龍樣，天精地靈里頭藏，陰陽五行如聚化，盤古懷在它中央，過了一萬八千載，世上才出盤古皇……”這顯然比“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要詳細得多。并且《三五歷紀》沒有“昆侖”神話，而《黑暗傳》盤古神話承接“先天”部分，詳細描述了盤古所生的環(huán)境是在昆侖山，“一山長成五龍樣，山上就有五條嶺，五條嶺呈五龍形。五龍口中吐血水，彎彎曲曲多古怪，血水聚在深潭內(nèi)，深潭里面結(jié)仙胎。盤古從此孕育，長了一萬八千載?！?/p>

通過對比，《黑暗傳》前后所述神話情節(jié)乃至名稱有變異。關(guān)于盤古孕育的環(huán)境在《黑暗傳》不同地方就有變異。如前講到了昆侖神話，在后面又有“玄黃頭顱化混沌，混沌里面盤古生。盤古生在頭顱內(nèi)，頭顱好似天地形。盤古隨著頭顱長，又有神祖畫成形?；煦甾D(zhuǎn)化為盤古，實為三度轉(zhuǎn)化身?！边@里神話講到了玄黃的頭顱變化成混沌，混沌轉(zhuǎn)化為盤古。顯然和前面所述昆侖孕育盤古有區(qū)別。另外有些抄本里更為直接，指出混沌改名為盤古，比如：“混沌得了開天斧，改名盤古把天分?！笨梢?，《黑暗傳》作為民間文學的形式，口耳相傳，其在流傳的過程中，不同的歌師也有再創(chuàng)造，其變異性是不可否認的。

《五運歷年紀》講到了盤古“垂死化身”的神話，梁人任昉的《述異記》也有記載：“昔盤古氏之死也，頭為四岳，目為日月，脂膏為江海，毛發(fā)為草木?！?[3]盤古的一切都化為了萬物，他的眼睛化為了日月。然而《黑暗傳》里卻有盤古奉命請日月二神的故事。但是《黑暗傳》也有與《述異記》敘述相似的抄本：“盤古分了天和地，又有天皇出世根。盤古得知天皇出，有了天皇治乾坤。盤古隱匿而不見，渾身配與天地形。頭配五岳巍巍相，目配日月晃晃明，毫毛配著草木枝枝秀，又按日月照天地?！?/p>

總之，《黑暗傳》的盤古神話有變異性，其神話敘述更多，在一個抄本中關(guān)于盤古的出生環(huán)境前后敘述時可以有差異，在不同的抄本中同一個神話形象和情節(jié)會有不同的敘述。究其原因，這與《黑暗傳》民間文學的性質(zhì)是相關(guān)的，“與作家文學相比較，民間文學有五個顯著的根本特征：口頭性、群體性、傳承性、變異性和表演情。” [4]

第三，《黑暗傳》神話有宗教性。

《黑暗傳》神話敘述中有宗教性，這里以盤古神話為例進行分析。

《黑暗傳》“先天”部分描寫有很明顯的道教色彩，這種道教色彩在后天部分依然有明顯的體現(xiàn)。比如“盤古出世”的描述：“說起盤古來出生，第一功勞數(shù)鴻鈞……”這鴻鈞老祖正是道教教尊，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的師父。小說《封神演義》第八十四回“子牙……見一道者，手執(zhí)竹杖而來。作偈曰：高臥九重云，蒲團了道真。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一道傳三友，二教闡截分。玄門都領(lǐng)袖，一炁化鴻鈞?！?[5]

同時，《黑暗傳》中也有明顯的佛教色彩。在“日月升天”神話中，有一段“盤古開出天和地，準備后山去修行……佛祖開言把話論……盤古無奈轉(zhuǎn)回程，蓮臺之前稟師尊，師尊授他法與咒，叫他再往咸池請……頓施妙法念咒語，念出一個七字經(jīng)，‘暗夕姐多拔達羅’，咒得日月心大驚……”這里的佛祖和所念七字經(jīng)咒語分明是產(chǎn)自佛教。

綜上可知，《黑暗傳》神話有明顯宗教性，尤其是佛道二教思想痕跡很明顯。

第四，《黑暗傳》神話有多元性、融合性。

《黑暗傳》神話有明顯的融合性，以盤古神話為例分析。

如上述盤古“請日月”這一段神話敘述中，就有佛道二家思想，如“先天時候有一神，皮羅崩婆是她名，當日奉了鴻鈞令，日月沒中隱其形”，就這一段就有鴻鈞和皮羅崩婆這樣兩個不同宗教的稱呼，可他們就是這樣整合在了一個盤古神話中。

再如《黑暗傳》：“一個名叫太陽洞，洞中住著太陽神，洞中有棵扶桑樹，太陽樹上安其身……盤古說話動真情，二神滿口就答應(yīng)，太陽太陰上了天，從此天下見光明。太陽太陰兒孫多，從此才有滿天星……日神和月君，夫妻兩個人，月姓唐來日姓孫，唐末孫開是大名，夫妻恩愛感情深，從來不愿兩離分?！?/p>

關(guān)于日月神話，各民族神話敘述眾多，比如壯族神話：“相傳太陽、月亮和星星是一家人。太陽是父親，月亮是母親，星星是孩子……青海省撒拉族神話《太陽和月亮》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它也把日月星說成一家人……”[6]而中國古代文獻關(guān)于日月神話主要是《山海經(jīng)》，講太陽的母親是羲和，生了十個太陽兒子，長大后住在湯谷之上的扶桑樹上。而如前《黑暗傳》的日神有一個漢族名字孫開，如《山海經(jīng)》所述住在扶桑樹上，妻子是月亮，星星是子孫，這個神話架構(gòu)在部分少數(shù)民族神話中可以找到，這些不同民族和宗教的元素完美地融合在一個盤古請日月的神話中，體現(xiàn)了其多元性和融合性。

綜上所述，通過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黑暗傳》神話是開放的，其中包含著多元化的元素，具有宗教性和多民族性的融合，因此這些神話在敘述時會前后不一，會和中國古代文獻中的神話有不同，具有變異性的特點，但是他回答了民間老百姓對創(chuàng)世、對萬物、對人類由來的疑惑，形成了一定的體系，并留傳于?？导芭c之相連的神農(nóng)架山區(qū)，演繹著祖先留傳給我們的文化遺產(chǎn)，也反映了祖先們包容開放的精神，是值得再研究的非物質(zhì)遺產(chǎn)之一。

參考文獻：

[1]袁行霈.中國文學史·第1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39.

[2]陳人麟.《黑暗傳》解讀[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5.

[3]（梁）任妨撰.述異記卷上下[M].武漢：崇文書局，1875：1.

[4]黃濤.中國民間文學概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19.

[5]（明）許仲琳.封神演義[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20.

[6]黃濤.中國民間文學概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8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