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過“愛而不得”的體驗嗎

“小孩，字漂亮”

孫先生39歲媒體人

【訴說】十幾年前的事了。那年，我還在讀研，在校圖書館，發(fā)現(xiàn)一位躲在一隅的女子，一下想到一位女作家的一段文字——“我很喜歡那隔著玻璃窗投射進來的肅靜的光和那陽臺上聽得見花開聲響的屋子?！卑l(fā)現(xiàn)她身邊有一堆空座位，我就假裝隨意地走過去，選一個離她很近的坐下來。

第二天的同一個時間，我又來了，她仍在，但我沒敢過去，而是偷看，或者叫觀察，怎么形容那種美呢，感覺這東西是可以夸張的，這女子應該不是人類，她的前世是花朵，要么是某一類精靈。我想入非非，直到她離開，自己拿著一本書，一個字都沒看。

就這樣機械運動了一星期，我再次坐到離她不遠的位置，假裝向她借筆。“可以。”她把低垂柔軟的聲音送進我的耳朵里，我已無心考慮感覺，因為這聲音不容分說地控制了我。我承認，這是造化的結果，但是，這結果并非就是文化、外貌和教養(yǎng)相交集而得出的，我決定向她表白，并追求她。

方法非常老套，但換個角度看，應該叫古典。我寫得一手好字，碳素筆，印著山水圖案的信紙，我先寫好草稿，然后端端正正地謄寫，夾在一本書里，輕輕地推到她面前。

她看了，抬頭四顧。我坐在靠窗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四目相遇時，我結結實實地看清了她的臉，馬上想到一個詞——絲滑。她沒有不好意思，而是大大方方地迎著我的目光，哧地笑了，說了聲“小孩，字漂亮，內(nèi)容也漂亮。”

我干凈帥氣的外表肯定幫了忙，我被她溫柔地邀請到身邊，聽她娓娓道出自己的情況。她在學校鄰近的文化部門工作，因要參與一個大型文創(chuàng)活動，領導派她到這里閱讀相關書籍，收集資料。她大我6歲，已婚，但無子女，一個“小孩”，果斷定性了的關系，拉開了與我的距離。

這種拉是婉約的，這種距離也不荒蕪，而像清明小雨潤過的土地，一顆一顆種子拱出地面，讓我舒服極了，愉快極了。

雖是姐姐，且有了姐夫，但沒人能阻止我對她的迷戀。因為再無可能，與她交往反倒沒了顧慮。我成了她的助手、跟班，她請我吃飯，跟我一起在校園散步。有時，我都陷入了錯覺，感覺她就是我的女朋友，盡管牽不到她的手，但不妨礙做關于她的夢。妙的是，愛而不得沒有讓我痛苦，而是讓我格外享受、格外陶醉、格外珍惜。

一個月轉眼就過去了，她泡圖書館的工作也結束了。拿著我給她編輯制作的閱讀筆記和資料匯編，她哭了，主動拉起我的手，說：“小孫，好好讀書，完成學業(yè)，不知哪家好姑娘有福氣，能成為你的妻子?！?/p>

她的眼淚讓我心疼，與她牽手讓我血脈賁張，雙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她感覺到了我的激動，馬上松開手，摸了摸我的頭，“好了，我走以后，就沒人打擾你了。你知道我在哪工作，咱們做個約定吧，你好好讀書，拿到學位后去找我?！?/p>

她與我拉鉤，我感到頭皮發(fā)麻，記不得都說了什么。晚上，蒙頭裝睡，滿腦袋都是她的影子，想哭，那種審美的哭。從那天起，直到今日，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準備畢業(yè)論文時，鄰近那座建于20世紀90年代初的老樓拆遷，她跟她所在的單位搬到了開發(fā)區(qū)。我們沒留電話，開發(fā)區(qū)離我非常遠，既是愛而不得，我也沒必要去找她，更沒必要糾結于心了。

失戀不如失落

聶女士38歲公司員工

【訴說】我跟秦楓（化名）認識時，馬上就要嫁人了，未婚夫是一個幾乎所有父母都想拿來做女婿的男孩子，比我大三歲，但沉穩(wěn)得就像中年人。他大學畢業(yè)，父母都是公務員，收入可觀，對我的照顧實在體貼。我本來就是不懂浪漫的人，一直覺得愛情只是言情小說中的事情，從來不曾渴望過白馬王子。同未婚夫戀愛，得到家人和朋友們的一致認同。我大學一畢業(yè)，他家人就為我安排好了工作，清閑、體面，工資還不低。

那天，一位朋友過生日，在一家俱樂部包場開舞會，秦楓是樂隊的樂手，有時也下場跳跳。我不會跳舞，靜靜地坐在一邊看。秦楓跳得不錯，尤其是非常難跳的探戈，看得出有過專業(yè)訓練。舞會結束，大家吃蛋糕，燈亮起來，他就在我所在的桌，我看清了他的臉，輪廓分明，有一雙仿佛能看穿你內(nèi)心的眼睛。他輕聲問我：“我一直注意你，為什么不跳舞？”在他的注視下，我的臉紅了，馬上說：“不會，看著也是享受?！迸R走時，他向我要電話，我沒拒絕。

我心神不定了，這是跟未婚夫沒有過的感覺。電話鈴一響，我就會一激靈，希望是秦楓，又怕是他。第一天，沒動靜。第二天，還是沒動靜。第三天，我泄氣了，覺得自己有點兒好笑，可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一接，是他！

他笑聲朗朗，大大方方地說：“周六爬山，一幫朋友，你也去?。俊瘪R上要結婚的人，雙休日安排得滿滿的。但面對日思夜想之人的邀請，我真的沒力量拒絕，況且還是一幫人呢，便情不自禁地答應了。

跟未婚夫說單位團建，周六我興沖沖地出發(fā)了。穿了休閑裝的秦楓，比我第一次見到時更帥氣。這樣英氣勃勃的男孩子，就是青春的象征啊，愛上他簡直就是愛上青春。

他會唱流行歌曲，會彈吉他。在藍天白云草地上聽他唱，盡管一幫人，我還是感受到不曾有過的歡欣。我一直坐在他身邊，能聞到他身上帶著草味的清香。跟未婚夫在一起時，從來不曾這么歡快。大家講著各自的戀愛故事，他一個勁說“單身”，不許撒狗糧，轉頭問我：“有男朋友了嗎？”我老老實實地答：“有了，都快結婚了。”

我沒看出他有什么異樣，依舊又彈又唱，我的心卻七上八下起來，怕他冷淡我，怕他生氣，怕他……這都哪到哪呀，沒想到我能想的這么多，有男友，并要結婚了，這是錯嗎？秦楓并沒有這么說，是我單方面亂了陣腳，竟然覺得未婚夫的存在很難堪，是橫在我和秦楓之間的溝。

我媽年輕時，因為欣賞我爸的才華和英俊，不顧家里人的反對，就同我爸結婚了。事實證明，我媽看走眼了，我爸的才華不過是騙年輕女子的把戲，結婚幾十年了，他一直是單位的落后分子，躺平幾十年，他的同學都升職了，只有他原地踏步。他的貌，又為我媽平添許多無謂的煩惱，唯一的好處就是遺傳給我不錯的基因，我隨他，長得不錯。

遇到秦楓，我突然理解了年輕時的我媽，為啥為我爸那么義無反顧。我承認，我愛上了秦楓，不管他有沒有情，反正我是有意了，情不自禁地陷入想象，想象他用那細長的手指撫我的臉，想象正在布置的新房，男主人是他。壓抑得特別難受時，我跟女友傾訴，她鼓勵我爭取一下，“你不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很美好嗎？為啥不跟他說一下，看看他怎么反應。他接受，你就大膽愛；他拒絕，你就結婚好了。”

我終于鼓起勇氣給秦楓打電話，他給摁掉了。我出了一身冷汗，渾身不自在，馬上撥通女友手機，沒說上兩句，他回撥過來了?！敖拥侥愕碾娫挘吲d了，有何吩咐？”他笑嘻嘻地問。我腦袋亂了，想好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磕磕絆絆地說：“沒事……就是，好久……沒聯(lián)系了……”突然，話筒里插入一個女聲，尖尖嗲嗲的，好像在催什么，秦楓下意識地說了句“寶貝，別鬧，聽話?！?/p>

忘了是怎么結束通話的，只記得心情像失戀一樣難受。女友安慰說，都沒戀過，哪來的失，充其量是失落而已。是嗎？是吧，但愿吧。我就這樣了斷了跟秦楓的聯(lián)系，一個月后，跟未婚夫結婚了。

深夜無人的小巷

安女士37歲公務員

【訴說】老高是我的同事，我入職第一天，領導安排他帶我。當時，他給我的印象并不好，頭發(fā)又長又亂，胡子拉碴，襯衫皺皺巴巴。我心里直叫苦，媽呀，管這樣的人叫老師，夠糟心的。

每天，大家都在辦公室埋頭做事，我?guī)状螁栕约涸撟鍪裁矗麄兌即稹罢依细摺?。可看著老高陰沉的臉，我話到嘴邊又吞回去。直到有一天，辦公室就剩我倆，我鼓足勇氣高聲沖他說：“不給我安排活兒，是不是看我不順眼??！”

他睜開半閉的眼，有點兒迷惘地問：“你說什么？不干活兒還不好呀，你要喜歡，明天就安排?！比缓罄^續(xù)打盹。我目瞪口呆，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說好吧，明天安排吧。

就這樣，一天天地混熟了，我發(fā)現(xiàn)老高其實是個敏感細致、愛憎分明、有正義感、對利益看得很淡的人。雖然個性里的自由散漫、驕傲執(zhí)著讓他活得不太順心，但也能自得其樂。他老婆時不時會到單位來鬧一場，要離婚，要老高給一筆錢。老高不搭理，任由老婆鬧完消失。

同事背地里說，就他那邋遢勁，誰跟他生活都受不了。見我常跟他在一起，就有好事的到我耳邊吹風——他還是已婚人士，盡管老婆鬧離，畢竟還沒離。同時，關于我倆的八卦傳得到處都是。

沒人時，我會把傳聞轉給老高聽，他總是笑著，什么都不說。他常喝酒，我多次跟著。喝得半醉了，他就開始講他的故事，我也講自己的。他說我的故事太平淡，等熬到他的年紀，就會跟他的一樣精彩了。

喝得差不多了，我倆就搖搖晃晃地在深夜無人的小巷里閑逛，大聲說話，大聲唱歌。有人推窗罵，他就拖著我飛快地離開。經(jīng)常停下好久了，彼此的手還沒松開。這時，我的心都會狂跳。月光下，我發(fā)現(xiàn)他的臉很有立體感，鼻子高挺，如果沒有亂蓬蓬的頭發(fā)，遮住寬寬的額頭，其實挺帥。

我知道自己淪陷了，但是，我們之間有永遠都跨不過的鴻溝。他可以給我任何他能給的東西，唯獨不包括愛情。我像他了解自己一樣了解他，那天，他送我回家，在門口，我主動擁抱他，感覺臉頰濕濕的，應該是眼淚，但不是我的，而是他的，他哭了。

我們?nèi)耘f一起上班，一起出去，無論公事還是私事，偶爾也一起大街小巷地游蕩。他還是吊兒郎當?shù)?，不修邊幅。關于我倆的八卦，風傳了一陣之后，因無新內(nèi)容輸出，也就被閑人們遺忘了。

若干年過去，我已步入大齡女子陣營，親人天天追問感情問題。我開始相親，一個接一個地看著、談著，平平淡淡，沒滋沒味，可有可無地掛著。有受不了的人離開了，又有新人到來。最后，終于有一個人，執(zhí)著地守在了我的身邊。

我對老高說，我要結婚了，他說“恭喜”。我伸出手，他遲疑一下，握住了，一直握著。我看著他，心里想，只要他說一句，就一句留下，我便能為他拋棄所有。可是，他什么也沒說，就這么握了好久，然后放開了。

后來我聽說，在我結婚那天，他借了一筆錢，把拖了多年的婚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