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散文是一種最具審美價值的文學體裁,傳遞原作品的美感和意義是散文翻譯的重要任務。散文翻譯研究和接受美學有著密切聯(lián)系,將接受美學中的重要概念和理論引入散文翻譯研究,即將散文翻譯研究的重心轉移到讀者和意義闡釋方向上來,可以為英語散文漢譯研究提供新思路。本文從接受美學角度出發(fā),通過分析《瓦爾登湖》第十二章“禽獸為鄰”夏濟安先生譯本,發(fā)現(xiàn)夏濟安譯本在填補文本視域和讀者期待視域視的域差、通過意義闡釋發(fā)揮譯者再創(chuàng)造兩方面達到視域融合,闡釋出梭羅《瓦爾登湖》豐富的語言和文化意義,再現(xiàn)其深遠的意境和回歸自然的主題,展現(xiàn)出漢語的美感。
關鍵詞:散文翻譯;接受美學;視域融合;瓦爾登湖
中圖分類號:H315.9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3-7164(2021)33-0055-03
作為一種抒發(fā)作者真情實感的文學體裁,散文意境深遠,形散神聚,需要展開充分的聯(lián)想以達到美學境界。作者在行文中流露出了真摯的感情,這種感情通過意境烘托,使讀者對散文產(chǎn)生共鳴。在散文翻譯中,傳遞散文美感是散文翻譯工作的核心。劉榮躍曾說自己“最大的毛病是忽略了散文翻譯的特殊要求——文采”[1]。此處的文采指通過優(yōu)美語言展現(xiàn)出來的讓目的語讀者賞心悅目的寫作風格,即翻譯出的散文要考慮目的語散文的寫作特色以及目的語讀者對散文的審美。
梭羅是世界散文創(chuàng)作的名家,散文《瓦爾登湖》是梭羅融入大自然、過簡單純樸生活的名篇,向讀者展示出了一幅優(yōu)美純凈的山水圖畫,極具審美價值。《瓦爾登湖》描述的一切對象,傾注著棱羅全部情感。本研究賞析的翻譯片段來自梭羅《瓦爾登湖》第十二章“禽獸為鄰”,所選漢譯片段為夏濟安先生譯本。本研究從接受美學視角出發(fā),分析夏濟安先生所譯《瓦爾登湖》第十二章“與獸為鄰”片段,分析譯本體現(xiàn)的視域融合,為今后散文翻譯研究提供新思路。
一、接受美學視角下的散文翻譯
在翻譯研究中,接受美學是一個重要研究領域。接受美學是興起于20世紀后半葉的文學理論,核心是將讀者放到文學美學研究的中心地位。接受美學認為,讀者對作品的接受是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在閱讀過程中,作者通過文本與讀者對話,使文本的潛在意義在讀者的建構中表現(xiàn)出來,因而“接受美學所關注的根本問題是理解和闡釋問題”[2]。在文學作品的接受過程中,讀者具有定向思維模式、歷史視域以及個人視域(包括心理、個性、知識水平,人生體驗,美學素養(yǎng)等),對于文本有自己的主觀理解。然而,讀者在這一過程中并非完全主觀,接受活動必須在文本領域內(nèi)進行,實現(xiàn)作者、作品、讀者之間的動態(tài)交流。加達默爾認為,讀者從特定角度觀察接受事物,得到的一切結論都是“視域”。讀者的審美能力和接受能力是讀者的“期待視域”,期待視域是不斷變化的。散文讀者走入文學作者的內(nèi)心,揣摩感情,理解作品的“文本視域”。在理解文學著作過程中,兩種視域同時超越當前視域走向更高境界,就是視域融合的過程,這種融合在差異基礎上產(chǎn)生。
散文譯本中,視域融合是散文美感再現(xiàn)的重要一環(huán)。翻譯從本質上說首先是一種閱讀,是具有一定文化藝術素質、特定的時代歷史背景的讀者的解讀[3]。在接受美學指導下的翻譯過程中,譯者既是原作的讀者,亦是譯作的作者。譯者對于原著的接受可分為兩個過程:第一個過程是在閱讀中,根據(jù)經(jīng)驗理解原文,使原文具體化;第二個過程是在翻譯中對原文的再創(chuàng)造。文學翻譯的精髓在于通過意義闡釋達到美學再創(chuàng)造的目的,這和譯者在接受過程中的闡釋活動不謀而合。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會經(jīng)歷兩次視域融合:一次是在理解原文過程中,作為讀者的“期待視域”和原文“文本視域”產(chǎn)生的視域融合;第二次是在前一次視域融合的基礎上,和讀者的“期待視域”進行融合,產(chǎn)生新視域。經(jīng)過這兩次視域融合,譯者填補解釋了文本中的空白和不確定,探索原文本的意義,在欣賞原作的同時展示自己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經(jīng)過這個過程,原文作者傳遞的意義不再是文本的全部意義,而是期待視域、文本視域交流和融合后產(chǎn)生的新意義。
二、《瓦爾登湖》 漢譯片段的視域融合
散文翻譯的最終目標是使讀者理解并接受文本,感受原文獨特藝術魅力和精神內(nèi)涵。要達到這一目標,最重要的是實現(xiàn)視域融合。即不管是在對原文不確定信息的理解階段還是譯文再現(xiàn)填補空白的階段,譯者都要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4]。根據(jù)前述,實現(xiàn)視域融合需要譯者充分理解原文并使原文具體化,即填補文本視域與期待視域的“視域差”;通過對原文意義闡釋進行再創(chuàng)造。讀者所看到的目標文本是譯者再創(chuàng)造后的產(chǎn)物,譯者根據(jù)兩種語言之間差異所用的翻譯技巧和方式都會影響視域融合。下面將從填補“視域差”和譯者再創(chuàng)造分析夏濟安《瓦爾登湖》“與獸為鄰”漢譯片段中體現(xiàn)的視域融合。
(一)填補“視域差”
在接受美學看來,原文的意義不全面,中間隱藏著許多空白(blankness),期待讀者運用想象力闡釋。譯者在其中就要發(fā)揮能動性,填補讀者和原文的視域差。如此,讀者的期待視域才能與原文的文本視域逐漸融合。
例1:Sometimes I had a companion in my fishing, who came through the village to my house from the other side of the town, and the catching of the dinner was as much a social exercise as the eating of it.
【夏濟安譯】有時,我釣魚有人作伴,此人從城的那一頭,穿過了村子到我的家里來。兩人共同進餐固然是社交,而兩人一起垂釣,捕了魚來佐餐,未嘗不是一種社交活動[5]。
例2:I have water from the spring, and a loaf of brown bread on the shelf.
【夏濟安譯】我汲泉而飲,架上一塊棕色面包供我果腹[5]。
例3:His white breast, the stillness of the air, and the smoothness of the water were all against him.
【夏濟安譯】它那雪白的胸毛,靜寂的空氣,平靜的湖水,把它無所遁形地映顯出來——這一切本來都對它不利的[5]。
在視域融合的過程中,由于時間間距和歷史情景變化引起的差距,客觀上是不可能消除的,文本視域與譯者視域之間會存在“視域差”。如例1中“and the catching of the dinner was as much a social exercise as the eating of it.”,“the catching of the dinner”指什么,“the eating of it”又指什么?如果嘗試譯作“我們一同捕魚好比請客吃飯,同樣是一種社交活動”,沒有將這種視域差表達出來。反觀夏濟安先生的譯文“兩人共同進餐固然是社交,而兩人一起垂釣,捕了魚來佐餐,未嘗不是一件社交活動”,把何為“catching of the dinner”“the eating of it”講明白,譯者通過對原句在上下文的考察,理順原句的邏輯關系,“捕了魚來佐餐”和“兩人共同進餐”都是社交活動,填補了原文與作者之間的視域差,達到視域融合。例2“I have water from the spring, and a loaf of brown bread on the shelf”,可譯作“我從泉水中汲水,架上有塊棕色面包”,“架上有塊棕色面包”與“我從泉水中汲水”有什么關系?夏先生譯作“我汲泉而飲,架上一塊棕色面包供我果腹”,在脫離世俗的田園生活中,食與飲缺一不可。譯文深刻理解原文傳遞的意義和情境,達到與原文的視域融合。例3中“His white breast, the stillness of the air, and the smoothness of the water were all against him”的介詞“against”是理解難點,如果譯者沒有將視域差填補出來,讀者則會費解。這里夏先生將其譯作“它雪白的胸毛,靜寂的空氣,平靜的湖水,把它無所遁形地映顯出來——這一切本來都是對它不利的”,這樣就把“against”的深層意思表達出來:為何湖水、空氣、胸毛對它不利?因為這些都把潛水鳥“無所遁形地映顯出來”。
(二)譯者再創(chuàng)造
在翻譯中,視域的融合也體現(xiàn)在譯者對原文語言的創(chuàng)造性闡釋上。翻譯的過程也是一種意義闡釋的過程[6]。文本是存在各種潛在元素的框架或結構,通過讀者的閱讀活動實現(xiàn)具體化。加達默爾認為人類的理解是廣泛的、歷史的、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其作用在于能激發(fā)讀者的想象,賦予其權利尋找文本意義,彌補意義空白[7]。在翻譯過程中,文化空白應盡可能被填滿。
例4:It was surprising how quickly he made up his mind and put his resolve into execution.
【夏濟安譯】它運籌決策,費時極短,而予以實施,又絕不三心二意[5]。
例5:I found that it was as well for me to rest on my oars and wait his reappearing as to endeavor to calculate where he would rise.
【夏濟安譯】我覺得與其估計它下次出現(xiàn)的地點,不如停下槳來,等它自行放水[5]。
例4“It was surprising how quickly he made up his mind and put his resolve into execution”,夏先生譯成“它運籌決策,費時極短,而予以實施,又絕不三心二意”,巧妙地將“put his resolve on execution”譯成“予以實施,又絕不三心二意”,將潛水鳥那種似人的“堅定決斷”表現(xiàn)出來,與原文在視域上達到恰如其分的融合,連用“予以實施”和“三心二意”兩個四字結構,符合漢語讀者的閱讀習慣。
例5中,I found that it was as well for me to rest on my oars and wait his reappearing as to endeavor to calculate where he would rise,僅依靠原文字面意思,難以推測出蘊含的深層含義。“as well…as”本是“和…一樣,不但…而且…”,譯者根據(jù)當時的語境判斷和選擇達到最貼近文本的意義。夏先生譯作“我覺得與其估計它下次出現(xiàn)的地點,不如停下槳來,等它自行放水”,夏先生將其處理成“與其…不如…”的邏輯關系,把原文作者在潛水鳥的“戲弄”下怎么也尋不到它的蹤跡后,想出的應對之策表達出來了,原文意義由譯者創(chuàng)造性進行闡釋。
三、結語
作為一種具有現(xiàn)代思維方式的文學理論,接受美學提倡多元審美主體的能動性,即不僅包括作者,還包括讀者在內(nèi)對于文本解釋的權利。
接受美學指導下的文學翻譯中,原文本的意義和價值基于譯者和讀者對于文本的闡釋。具有雙重身份的譯者,既是原文的讀者,也是譯作的作者。譯者在經(jīng)歷過兩次視域融合后,通過填補視域差和文本的空白,對原文本進行創(chuàng)造性處理,使之達到新的美學境界。這種文本與讀者的對話產(chǎn)生新的意義張力,為以后文學翻譯研究提供了新視角。
另一方面,如今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已成為助力中華文化擴大影響力的重要思想。漢語作為中華文化的載體,在文化傳播中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要將外國優(yōu)秀文學作品翻譯成漢語,不僅需要優(yōu)秀的漢語譯者能夠體會原文的內(nèi)涵,更需要譯者將接受美學中的主張應用到翻譯過程中,凸顯漢語的魅力和美感。從這一角度看,接受美學視角下的漢譯研究頗具現(xiàn)實意義。
《瓦爾登湖》是梭羅遠離塵囂,在自然的安謐中尋找一種本真的生存狀態(tài),尋求一種更詩意生活的散文集。作品內(nèi)容豐厚,語言生動,意境深邃。
本文通過對梭羅《瓦爾登湖》夏濟安譯本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譯者夏濟安的譯文通過填補“視域差”,對原文出神入化的再創(chuàng)造后,原文的藝術特點更加鮮活,讀者能欣賞到原汁原味的外國散文作品。夏先生深刻把握中英文語言差異,運用恰當中文句式和結構,還原原文句式美感,進一步增強作品的藝術感染力,讀者也能體會到漢語的美感,進一步擴大了漢語影響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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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薦稿人:孫曉青,河南大學外語學院碩士生導師,教授)
(責任編輯:鄒宇銘)
基金項目:山西省回國留學人員科研資助項目“中國故事的時空傳播研究”(項目編號:HGKY2019036)。
作者簡介:趙瑞芳(1992—),女,碩士,太原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跨文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