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生兄弟

安諒

“明叔叔，您印度有熟人嗎？”手機顯示的是小羅號碼，聽嗓音也是小羅。明人也就直呼其名了：“羅信呀，有什么事嗎？”

說實話，大羅小羅兄弟倆一同出現(xiàn)在眼前，明人還是會一時迷糊。這對孿生兄弟，完全是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不過，兩個人的聲音很不一樣，就靠這個，可以把他們分清楚。

小羅說，父親在印度，他實在放心不下，想著如果當?shù)赜惺裁词烊?，就能多了解真實的情況了，方便時還能夠?qū)Ω赣H有個照應(yīng)。

老羅是明人的老同學，很早就下海了，在印度有工廠，之前效益一直不錯。但眼下印度疫情嚴峻，老羅拒絕兒子們的陪同，只身前往，讓兒子們很是擔心。

明人找到了熟人，約了小羅在茶坊里小坐一聊。小羅的臉瘦了一圈，愁容滿面。他說他這幾個月茶飯不思，睡不安穩(wěn)，雖有視頻通話保持聯(lián)系，父親表示自己沒問題，但做兒子的依舊心神不定。明人知道大小羅在替老羅打理上海的工廠，分身乏術(shù)，壓力也挺大，于是勸慰了幾句。

當天晚上，明人在一家商場的門口，又碰上了大羅，羅誠。大羅表示，自己與一撥朋友時常在這里聚會，此地有家海鮮料理，號稱滬上最昂貴、最美味，天天爆滿;商廈頂層還有一家KTV，音響設(shè)施也是最豪華、最現(xiàn)代的，酒后，他們可以在KTV通宵達旦玩樂。大羅說，明叔叔要是感興趣，一起來玩吧，挺刺激的。

明人笑笑，婉拒了。他剛想提到老羅：“你爸爸……”話還未說完，大羅就打斷了他：“我爸爸蠻好的。”說完，就向明人揮揮手，說，那撥朋友正等著，他先去了。明人也擺了擺手，看著大羅的背影遠去，感覺與小羅像，又不像。

其間，明人還到老羅的上海廠家參觀過。廠里生產(chǎn)秩序井然，經(jīng)營業(yè)績也比往年上揚。小羅全身心撲在工廠里，許多應(yīng)酬活動，都推了。他說他沒這心思，想到父親在印度，他就更無閑情逸致。明人在工廠食堂吃的便餐，是平平常常的一個套餐，吃得不多，剔去了大半米飯和一個葷菜。而還是小伙子的小羅，吃得更少，就喝了點湯，吃了一個菜包子。他說他真沒胃口，怕父親身陷困境，又不愿說真話。

明人與老羅也通過電話。老羅說他正與印方在交涉停工補償?shù)氖?，這是雙方合同明確的。明人說，小羅挺擔心你的。老羅說知道的，這孩子長大，懂事了。提及大羅，他沉默片刻，說，沒想到，這場疫情，促成我決定了一個之前猶豫的大事。明人叮囑他，務(wù)必多保重。

后來，老羅從印度返回，隔離期滿后，邀明人小聚，大羅小羅也在席。老羅宣布說，他六十虛歲了，決定退位了。他把企業(yè)的經(jīng)營管理權(quán)交給小羅，讓他放手干、好好干;大羅可以輔佐小羅，也可以自立門戶去創(chuàng)業(yè)，一切自行決定。說完，老羅長長地吁了口氣，像是剛剛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wù)。

大羅小羅都不吭聲?？赡芩麄冞€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明人了然于胸。在此之前，老羅發(fā)了一段文言文給他。那是《世說新語》的一則故事。寥寥幾行字，頗耐咀嚼：王仆射在江州，為殷、桓所逐，奔竄豫章，存亡未測。王綏在都，既憂戚在貌，居處飲食，每事有降，時人謂為“試守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