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方飛,陳智宇,李 蘇,喬紫薇
(湖南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6)
盈余管理一般被視為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然而,并非所有的盈余管理都會誤導報表使用者,服務于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1]。著名會計學家Watts和Zimmerman指出,盈余管理不但具有機會主義動機,而且具有降低契約成本的非機會主義動機[2]。Holthausen進一步將盈余管理動機總結為機會主義動機、契約成本動機和傳遞私有信息動機[3],后兩種動機的盈余管理有利于提升公司價值和證券市場效率,被視為非機會主義動機的盈余管理。管理層往往擁有關于企業(yè)經營狀況的私有信息,如新的公司戰(zhàn)略、計劃重組、某些業(yè)務特征的改變等,這些信息往往與公司的未來盈利能力緊密相關,但由于這些信息的復雜性,直接與投資者溝通這類信息存在障礙,因而管理層更有動機通過盈余管理將這些信息傳遞給投資者,從而展現企業(yè)內在的經濟價值[4]。
Graham等通過對400多名高管的訪談,發(fā)現78%的高管愿意通過盈余管理向外界傳遞公司未來盈利能力的信息[5]。Scott以通用電氣集團(GE)為例充分說明了通過盈余管理傳遞私有信息的重要性[6]:GE由于涉足行業(yè)極多,業(yè)務復雜,導致分析師也難以預測其盈利狀況,在這種情況下,通用電氣的管理層長期通過盈余管理向投資者傳遞有關未來盈余的私有信息。但公司2008年一季度利潤突然下滑,導致股價迅速大跌13%,公司遭受投資者的索賠,前任CEO因此對現任管理層未能通過盈余計量手段來提前反映盈余下滑的前景提出了尖銳的批評。由此可以看出,管理層向投資者傳遞未來盈余的信息是盈余管理的重要動機之一,而這一動機有利于降低信息不確定性,提高市場價格機制的運行效率,具有非機會主義的特征。
國外相關實證文獻也認為盈余管理具有傳遞公司未來盈余和公司價值信息的特征[7-11],表明盈余管理也存在“好”的一面[6],即具有非機會主義動機。早期關于盈余管理非機會主義動機的研究主要聚焦于應計盈余管理[7-9],但當Roychowdhury在大樣本中發(fā)現真實盈余管理的證據后[12],學者們逐漸開始研究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Bhojraj等和Beyer等分別發(fā)現真實盈余管理也可能包含非機會主義動機[13-14]。然而,鮮有文獻基于我國制度背景研究我國公司的盈余管理是否具有傳遞公司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15]。
審計報告是審計師與投資者之間關于財務報告可靠性的溝通載體,以往的審計報告提供的是模版化信息,無法為投資者提供與決策相關的深層信息,阻礙了審計師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溝通。國際審計與鑒證準則理事會(IAASB)和美國公眾公司會計監(jiān)督委員會(PCAOB)分別于2015年、2017年發(fā)布了新修訂的審計報告準則,要求披露關鍵審計事項(KAM)?;趯徲嫓蕜t國際化趨同的要求,我國于2016年12月23日也發(fā)布了新修訂的審計報告準則《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1504號——在審計報告中溝通關鍵審計事項》,并要求同時在內地和香港上市的“A+H”股公司于2017年率先實施,即“A+H”股公司在2016年的審計報告中就要開始披露關鍵審計事項。關鍵審計事項要求審計師以“與治理層溝通的事項”為起點,從“溝通的事項”中選出在執(zhí)行審計工作時重點關注過的事項,再從中選出最為重要的事項進行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提醒報表使用者該事項為該公司的高風險事項[16],為報表使用者提供了額外的風險信號,對審計師和管理層構成一定的威懾和約束,既提高了審計報告的溝通價值,也對管理層產生監(jiān)督效應[17-18]。由于審計制度的變遷可能會對管理層的行為動機產生約束或者激勵[18-19],因此,理論上關鍵審計事項的實施也有可能會影響盈余管理背后的動機,然而,目前缺少此方面的研究證據。此外,盈余管理包括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兩種方式,現有文獻表明外部監(jiān)督力量的加強會導致管理層由應計盈余管理轉向真實盈余管理[20-22],但尚未有研究探索外部審計制度變遷是否會使得不同盈余管理方式的動機產生變化[15]。關鍵審計事項作為一種審計監(jiān)管制度的變遷,更多的是加強了對應計盈余管理的約束[23],因此,應計盈余管理受到限制后,真實盈余管理方式背后的動機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同樣值得探討。
基于此,本文利用“A+H”股公司率先實施新審計準則制度的契機,采用傾向性得分匹配和雙重差分回歸相結合的方法(PSM+DID),檢驗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的實施對不同盈余管理方式的動機是否產生影響。研究發(fā)現,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使得真實盈余管理對未來盈余的預測能力顯著增強,表明在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后,管理層更多地通過真實盈余管理向投資者傳遞企業(yè)未來盈余的信息,即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顯著增強。進一步研究發(fā)現,這種效應主要存在于前期審計質量較低、內部控制較弱的公司中,這表明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可能通過改善審計質量和內部控制,抑制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增強其非機會主義動機。此外,本文還發(fā)現這種效應主要存在于披露事項段涉及應收賬款減值和壞賬準備、應對段涉及專家估值工作和前期凈營運資產較低的公司中,表明當關鍵審計事項對應計盈余管理空間產生較大的限制時,管理層只能通過真實盈余管理來傳遞未來盈余信息,因此,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更能增強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
本文的研究貢獻至少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本文有效地拓展了我國制度背景下非機會主義盈余管理的研究。盡管國外相關文獻表明盈余管理可能會向投資者傳遞私有信息,具有非機會主義動機,但尚未有文獻表明這種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是否在我國存在。此外,有研究表明盈余管理的機會主義動機會受到審計質量等外部監(jiān)督的約束[24],但尚未有研究涉及盈余管理的動機是否會受到我國審計制度變遷的影響[15]。本文的研究表明,在我國的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后,真實盈余管理的機會主義動機減弱,非機會主義動機增強,表明在我國資本市場也存在非機會主義的盈余管理,而審計監(jiān)管制度可以增強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
其次,本文還拓展了不同盈余管理方式動機的研究,揭示了審計監(jiān)管對不同盈余管理方式動機的影響機理。盡管已有文獻發(fā)現會計和審計監(jiān)管的加強可能會使管理層由應計盈余管理轉向真實盈余管理[20-21,25],管理層會根據兩種盈余管理方式的成本高低而策略性地進行選擇[26],但尚未有研究涉及審計監(jiān)管是否會影響不同盈余管理方式背后的動機。本文首次發(fā)現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增強了真實盈余管理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能力,表明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抑制應計盈余管理的空間后,管理層可能更多地通過真實盈余管理傳遞私有信息,從而增強了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此外,本文的一系列檢驗還揭示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影響真實盈余管理動機的機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通過提高審計質量、改善內部控制和限制應計盈余管理空間而增強了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
最后,本文的研究也豐富了關鍵審計事項經濟后果方面的研究?,F有文獻研究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市場反應、審計收費、審計責任、審計質量、分析師預測、會計信息質量和盈余管理的影響[17,23,27-32],本文在前述文獻的基礎上進一步發(fā)現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可以改變管理層盈余管理動機,會促進管理層利用真實盈余管理來傳遞未來盈余的信息。
盡管大多數情況下,盈余管理被視為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以及低質量會計盈余的象征,但盈余管理也可能具有非機會主義動機。管理層在報告其財務業(yè)績時有一定程度的靈活性和自由裁量權,借此來降低企業(yè)的契約執(zhí)行成本、傳達公司未來業(yè)績或企業(yè)價值的私有信息[2-3],此時的盈余管理具有非機會主義動機。
Subramanyam發(fā)現未預期應計利潤與公司股票回報之間呈正相關關系,表明盈余管理可能傳遞了公司價值信息[11];Jiraporn等研究表明公司的代理成本與盈余管理負相關,并且盈余管理與公司價值正相關,同樣表明盈余管理傳遞了公司價值信息[10];Louis和Robinson也發(fā)現公司股票分割之前的應計盈余管理會產生正的市場反應,表明市場對應計盈余管理有積極的正面評價[33]。Graham等針對高管的問卷調查發(fā)現,盈余管理的目的是反應感知的風險、降低融資成本或者提高盈余的可預測性,表明非機會主義動機在盈余管理中占據重要地位[5]。Tucker和Zarowin發(fā)現當盈余平滑度較高時,當前的股價變動包含更多的未來盈余的信息,這一發(fā)現表明管理層通過盈余平滑傳遞了關于未來盈余的信息[7]。此后,Bowen等發(fā)現因公司治理缺陷所導致的盈余管理與公司的未來盈余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同樣支持盈余管理具有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9]。Jayaraman發(fā)現盈余波動性和現金流波動性之間的差異與知情交易相關,但當公司業(yè)績處于極端值時,這種波動性差異會降低知情交易[8],一定程度上也支持盈余管理存在非機會主義動機。
還有部分學者對于不同盈余管理方式的動機進行了探索。Bhojraj等發(fā)現當公司運用真實盈余管理和應計盈余管理去達成分析師預測目標時,盡管可以獲得短期的股價上升,但長期來看,卻會出現反轉[13]。Gunny單獨研究了真實盈余管理的動機,他發(fā)現運用真實盈余手段來達到“盈余閾值”的公司會在未來有更好的業(yè)績表現[34],支持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Beyer等發(fā)現當公司的信息環(huán)境較差、真實盈余管理成本較高和追求短期盈利目標的動機不強時,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更有可能具有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14]??傮w來看,一方面,近年來相關研究大多支持盈余管理存在非機會主義動機;另一方面,現有研究越來越關注盈余管理是否具有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但目前尚未有文獻涉及盈余管理的動機是否會受到會計或者審計監(jiān)管制度的影響,也鮮有文獻涉及中國會計和審計制度變遷背景下的盈余管理是否具有非機會主義動機[15]。
盡管學者們對于盈余管理背后的動機進行了一系列的探索,但是由于動機內藏于管理層的內心,具有不可觀察性,如何鑒別盈余管理動機并非易事。已有研究通常認為鑒別盈余管理動機有直接法和間接法兩種方式[15]。直接法根據盈余管理的機會主義和非機會主義代理變量之間的關系來對盈余管理的動機屬性進行識別,比如Malmquist將負債率(衡量債務契約動因)、公司規(guī)模(衡量政治成本動因)等作為非機會主義動機的代理變量,將薪酬動機視為管理層為了最大化其自身利益的一種機會主義動機[35]。但這種簡單區(qū)分的問題在于同一個公司的盈余管理行為可能既具有機會主義動機,又具有非機會主義動機,無法進行清晰地識別[15]。因此,近期的研究大多采用間接法來識別盈余管理的動機[7,9,13-14]。間接法主要檢驗盈余管理是否能有效地傳遞公司的未來盈利能力,如果盈余管理與公司未來盈利能力相關,則更能為投資者提供公司價值信息,緩解信息不對稱,降低融資成本,有利于公司價值提升,即該盈余管理更可能源于非機會主義動機;相反,如果盈余管理與未來盈余不相關甚至負相關,則盈余管理很可能歪曲了公司的真實盈利,誤導投資者對于公司價值的判斷,從而更可能源于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诖?,本文也采用間接法來識別盈余管理的動機。
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主要目的是提高審計報告的信息含量[27],為報表使用者傳遞更多的深層信息[36],有利于加強投資者對報表中重要項目的內涵和風險的理解;同時,也增加了審計師面臨的聲譽風險和法律風險,從而有利于提高審計質量[27],強化對管理層的監(jiān)督[17-18]。現有研究發(fā)現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會對審計師責任、審計費用、審計質量、債務融資成本、市場反應、分析師預測準確性、股價崩盤風險、會計穩(wěn)健性和會計信息質量等產生重要影響[17,27-31,36-39]。
現有文獻也關注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盈余管理的影響。楊明增等發(fā)現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降低了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程度[31]。但李延喜等發(fā)現關鍵審計事項只降低了應計盈余管理程度,未發(fā)現其與真實盈余管理之間的關系[23]。此外,還有研究表明當審計師利用專家工作來應對關鍵審計事項時,會抑制盈余管理[32]??傮w而言,現有文獻傾向于認為關鍵審計事項披露限制了管理層的應計盈余管理行為,但尚未有文獻關注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是否會對不同盈余管理方式的動機產生影響。
早期關于盈余管理的文獻較多地關注應計盈余管理,然而,Graham等的調查研究表明,管理層會采用諸多經營調整手段來改變現金流的數量和時間分布,從而進行真實盈余管理[5]。Roychowdhury首次基于大樣本數據的研究表明,管理層會通過降低可操控性支出、過量生產和促銷來達到“盈余閾值”[12]。Cohen和Zarowin的研究則表明公司會在股份增發(fā)前同時使用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進行盈余操縱[40]。Zang進一步發(fā)現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之間有相互替代的關系,管理層會依據兩種盈余管理方式的成本和收益來決定采用哪種盈余管理方式[26]。此外,有研究發(fā)現薩班斯法案的實施、較強的法律監(jiān)管、較高的會計信息可比性、高質量審計、較多的分析師跟蹤都會使得管理層由應計盈余管理轉向真實盈余管理[20-22,41-42]??傮w來看,現有研究都支持管理層可能同時采用兩種盈余管理方式交替進行盈余管理,但當管制加強時,應計盈余管理有著更大的合規(guī)風險[34],受限制的程度較大,故管理層更有可能采用真實盈余管理。然而,現有研究并未涉及會計和審計監(jiān)管制度強化的背景下,兩類盈余管理方式的動機是否也會發(fā)生轉換[15]。
現有文獻對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兩類盈余管理方式和關鍵審計事項都進行了研究。首先,大量國外文獻研究表明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確實存在,不但在應計盈余管理中存在,也在真實盈余管理中存在,但目前尚未有文獻研究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是否在我國存在。其次,現有文獻發(fā)現制度監(jiān)管會引起不同的盈余管理方式的成本發(fā)生變化,從而導致管理層進行盈余管理的方式變換[26],但未有研究考察審計制度的變化是否會引發(fā)不同盈余管理方式的動機發(fā)生變化。最后,現有文獻研究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審計質量[27,31,36]、會計信息質量[30]、資本市場效率[17]等的影響,但尚未有研究涉及關鍵審計事項是否會影響盈余管理動機?;诖?,本文以關鍵審計事項披露這一重大的審計制度變遷為背景,研究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是否會影響不同盈余管理方式的動機,從而試圖從盈余管理動機和關鍵審計事項的經濟后果等方面來拓展現有研究。
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提高了審計工作的透明度,有利于加強投資者對審計報告重要信息和風險的理解,增強對審計師的外部監(jiān)督,使得審計師面臨更大的聲譽風險和法律風險,從而提高審計質量并改善被審計公司的內部控制[27-28]。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和非機會主義動機并非彼此孤立,它們可能并存[3]。審計質量和內部控制水平的提升意味著公司外部治理和內部治理機制的提升,使得管理層的機會主義盈余管理行為更易被發(fā)現,從而對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產生抑制效應[43-44]。因此,我們預期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會降低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同時,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打開了審計工作的“操作間”,使得報表使用者可以了解審計判斷和審計程序,從而更加關注公司會計處理中存在的風險,讓存在問題的會計行為暴露在“聚光燈”下[18],一旦企業(yè)經營失敗或者出現股價大幅下降的情況,更容易誘發(fā)投資者對管理層的法律訴訟[17],從而會大幅增加管理層的聲譽風險和法律風險。而減輕自身風險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盡可能提前向投資者傳遞公司未來盈余的信息[6],避免未預期盈余給公司股價帶來過大的波動。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導致信息不對稱,而信號傳遞正是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的有效方法,未來盈余信息可以作為一種信號向投資者傳遞信息。因此,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會使管理層有更大的動機來向投資者傳遞未來盈余的私有信息[6,38,45],以降低未來受到監(jiān)管層處罰或投資者訴訟和索賠的風險。受制于資本市場監(jiān)管制度和溝通成本的約束,管理層向市場傳遞私有信息的渠道非常有限,因此,盈余管理是管理層向投資者傳遞私有信息的非常重要的渠道[6]。因此,我們預期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會增強管理層通過盈余管理向投資者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盡管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本身也會提供一些增量信息,但這些信息更多的是表達審計師進行審計判斷時與管理層溝通的重要風險點,是基于審計師視角的信息傳遞,不同于管理層向投資者所傳遞的未來盈余信息,無法替代管理層的信息傳遞。因此,理論上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有利于激發(fā)管理層利用盈余管理來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
然而,盈余管理的實施并非是無成本的,隨著監(jiān)管制度的加強,應計盈余管理的合規(guī)風險往往會增加[20]。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更多地涉及應計盈余,對公司的應計盈余管理有顯著的限制作用[23,32],從而增加應計盈余管理的實施成本。但關鍵審計事項通常不涉及公司的經營行為,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較小[23]?,F有研究表明,管理層會依據兩類盈余管理方式各自的實施成本策略性地選擇盈余管理方式,以使得盈余管理的總體成本最低[26]。在受到監(jiān)管壓力的時候,管理層往往會減少應計盈余管理而增加真實盈余管理[20-21]。因此,由于存在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壓力,應計盈余管理的空間受限,如果管理層有動機傳遞關于未來盈余的信息,更有可能通過真實盈余管理來進行。因此,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更有可能增強真實盈余管理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據此,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增強了管理層通過真實盈余管理方式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
高質量的審計和較完善的內部控制更有可能抑制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43-44],激發(fā)管理層的非機會主義動機[15]。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強化了審計師的責任風險感知,提高了審計質量,也可能會促使管理層改善企業(yè)的內部控制質量,從而對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產生更大的約束。而在關鍵審計事項實施之前,審計質量較低和內控水平較差的公司通常具有更高的風險,在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后,管理層會有更強的動機利用盈余管理傳遞未來盈余的信息,以降低自身的風險。因此,如果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通過提高審計質量和改善企業(yè)的內部控制增強管理層的非機會主義動機,則我們預期這種效應更有可能存在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之前審計質量和內部控制水平較低的公司。據此,本文提出假設2。
應計項的審計是審計師工作的主要內容,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增強了審計師責任感[28],審計師更可能與管理層討論調整相關會計估計、會計政策來約束管理層的應計盈余管理行為,使得應計盈余管理空間受限。當公司管理應計盈余管理的靈活性受限時,會傾向于真實盈余管理手段[26,34]。如果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主要限制管理層的應計盈余管理空間,那么管理層更有可能尋求真實盈余管理手段來傳遞私有信息,因此,當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對應計盈余管理空間的限制越大時,這種效應應當越顯著。據此,本文提出假設3。
假設3:當應計盈余管理空間受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限制較大時,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真實盈余管理非機會主義動機的增強效應更大。
本文利用同時在內地和香港上市的“A+H”股公司在2017年率先開始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契機,以2015—2016會計年度為樣本觀測期(1)主回歸以2015—2016年的會計年度樣本數據為基礎,由于計算盈余管理需要滯后一期數據,計算未來盈余需要未來一期數據,因此本文涉及的數據區(qū)間實際為2014—2017年。,采用傾向性得分匹配(PSM)和雙重差分(DID)相結合的方法以緩解內生性問題。盡管新審計準則于2017年開始實施,但是由于2016年財務報告在2017年年初才披露,所以2017年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內容針對的是2016年度的財務報告,故2016年為關鍵審計事項制度實施會計年度,而2015年為關鍵審計事項制度尚未實施的會計年度。我們以“A+H”股作為處理組,以2017年尚未實施新審計準則的其余A股公司為控制組。具體的篩選過程包括:①剔除金融保險類公司;②剔除ST、*ST、PT公司;③刪除各變量有缺失值的公司;④以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A+H股為處理組,未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其余A股為控制組進行匹配,刪除未匹配上的控制組樣本,最終得到344個觀測值。
關鍵審計事項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并通過手工整理分類,分析師跟蹤的數據來自萬德數據庫(WIND),公司內控指數來源于迪博數據庫(DIB),其他數據均來自國泰安金融研究數據庫(CSMAR)。對所有連續(xù)變量進行Winsorize上下1%縮尾處理。
1.被解釋變量
參照Bowen等和Gunny的研究[9,34],本文用間接法來識別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具體來說,以盈余管理對未來盈余的預測能力作為盈余管理非機會主義動機的衡量指標,因此將公司未來業(yè)績(AdjROAt+1)作為被解釋變量對盈余管理變量進行回歸。本文利用經規(guī)模化、行業(yè)化調整后的經營業(yè)績以控制可能影響公司層面績效的行業(yè)集中度差異,具體計算方法為:以公司未來一年的營業(yè)利潤除以其年初總資產,減去相同年度公司所處行業(yè)該值的中位數,進而得到經規(guī)?;爸形粩嫡{整后的未來經營業(yè)績變量AdjROAt+1。
2.解釋變量
(1)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變量
為了捕捉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對公司盈余管理動機的影響,我們按照雙重差分回歸的方法,分別設置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啞變量TREAT和實施時間啞變量POST。當公司屬于“A+H”股公司時,TREAT取1,否則為0;當時間為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會計年度時(2016年),POST取1,否則為0。TREAT和POST的交乘項可以捕捉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的實施效應,而TREAT和POST與盈余管理變量的交乘項系數則可以捕捉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對盈余管理動機的影響。
新形勢下浙江省耕地占補平衡政策展望(梁邦利等) .....................................................................................2-34
(2)盈余管理變量
一是應計盈余管理。研究表明,Dechow等[46]的截面修正Jones模型在應計盈余管理的識別和操控性應計利潤的估計方面表現更佳。因此,本文采用截面修正Jones模型進行回歸,估算上市公司每年的非操控性應計利潤和操控性應計利潤。按照行業(yè)、年度進行回歸,將殘差的絕對值定義為公司i在t年可操控性應計項目DACCi,t。
二是真實盈余管理。借鑒Roychowdhury的研究[12],本文采取經營活動異?,F金流(REM_CFO)、異常費用(REM_DISX)和異常生產成本(REM_PROD)這三個指標所構造的復合指標(REM)來度量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紤]到公司可能同時采用上述三種手段,也可能只采用其中的一種或者兩種,因此,借鑒Zang的方法[26],本文將三個真實盈余管理指標按式(1)進行計算,得到總的真實盈余管理值(REM)。
REM=REM_PROD-REM_CFO-REM_DISX
(1)
三是涉及盈余管理操控指標的衡量。涉及盈余管理操控指標的計量值與公司的盈余值之間并非是同等量綱,比如真實盈余管理計量的異常生產成本值(REM_PROD)并不等于其對公司盈余的影響值,為了減輕不同計量量綱對回歸結果的影響,諸多研究均采用了分位排序啞變量作為對涉及盈余管理操控指標的度量[34,37]。因此,本文參考上述研究對盈余管理的度量變量進行升序排列,將可操控性應計DACC(REM)處于同年度所有樣本公司中第四分位的公司界定為應計(真實)盈余管理可疑公司AM(RM),此時AM(RM)取1,否則為0。
3.控制變量
借鑒王福勝和Zang、Gunny的研究[26,34,47],本文選取規(guī)?;癄I業(yè)利潤(AdjROA)、財務健康指數(Zscore)、成長性(Growth)、公司規(guī)模(Size)、超過/滿足分析師預測的次數(Beat)、發(fā)股數(Share)、股票發(fā)行(Issue)、分析師跟蹤人數(Analyst)作為控制變量。變量具體定義如表1所示。
4.傾向性得分匹配和模型設定
由于“A+H”股公司2016年率先實施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而內地上市的A股公司從2017年才開始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故我們利用兩類上市公司實施時間上的差異,采用雙重差分(DID)回歸的方法來檢驗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盈余管理動機的影響。證監(jiān)會為申請境外上市企業(yè)設立的“456”標準(2)中國證券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在1999年頒布了《關于企業(yè)申請境外上市有關問題的通知》,其中規(guī)定公司申請到境外主板市場上市需滿足凈資產不少于4億元人民幣,過去一年稅后利潤不少于6000萬元,籌資額不少于5000萬美元。等門檻使得“A+H”股的公司資產規(guī)模較大,盈利能力和融資能力都較強,且“A+H”股公司同時受到內地證監(jiān)會和香港證監(jiān)會的監(jiān)督,因此,“A+H”股和A股的公司在公司特征上可能存在顯著的差異。Heckman等提出傾向性匹配得分(PSM)與雙重差分(DID)結合的方法可以有效降低非隨機實驗樣本的選擇性偏差問題和不隨時間變化的遺漏變量的影響[48]。因此,本文采用傾向性得分匹配和雙重差分回歸相結合的方法以緩解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以首次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A+H”股公司為處理組,當年未披露的其余A股公司為控制組,參考李延喜等[23]的研究,本文采取賬面市值比(BM)、總資產周轉率(Tat)、財務健康指數(Zscore)、規(guī)?;癄I業(yè)利潤(AdiROA)、成長性(Growth)、公司規(guī)模(Size)、超過或達到分析師預測的次數(Beat)、發(fā)行股數(Share)和分析師跟蹤人數(Analyst)作為協(xié)變量,按照1∶3的比例進行匹配。
表1 變量定義表
為了檢驗真實盈余管理是否具有傳遞未來盈余信息的非機會主義動機,我們借鑒Beyer等、Cunningham等、Gunny、王福勝的類似研究[14,25,34,47],構建以下模型在傾向性匹配得分(PSM)的基礎上進行雙重差分回歸,回歸模型如式(2):
AdjROAi,t+1=λ0+λ1RMi,t+λ2POSTt+λ3(RMi,t×POSTt)+λ4TREATi+λ5(TREATi×RMi,t)+λ6(TREATi×POSTt)+λ7(RMi,t×TREATi×POSTt)+∑Controlsi,t+εi,t
(2)
上式中,TREAT×POST交乘項代表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影響。如果管理層通過真實盈余管理傳遞了關于未來盈余的私有信息,則RM與AdjROAt+1之間呈正相關關系,λ1顯著為正;如果關鍵審計事項使得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增強,則我們預期λ7顯著為正。
根據匹配前后兩組樣本間各特征變量均衡性檢驗結果。可以看出匹配之后處理組和控制組之間所有變量的標準化偏差(%bias)都小于10%,大部分變量之間的差異不再顯著。
主要變量的Spearman和Pearson相關性分析結果顯示:除個別自變量之間的相關性系數大于0.5之外,其余變量的相關性系數都小于0.5,并且方差膨脹因子(VIF)檢驗結果均小于10,表明自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共線性問題。限于篇幅,結果未列示,留存?zhèn)渌鳌?/p>
表2是模型(2)的回歸結果。為了與應計盈余管理進行對照,我們將AM代替模型(2)中的RM進行回歸,得到第(1)列的結果;第(2)列是真實盈余管理與未來業(yè)績之間關系的回歸結果。第(1)列中TREAT×POST×AM的系數為-0.007且不顯著,而第(2)列的TREAT×POST×RM的系數為0.037,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主要使得真實盈余管理與未來業(yè)績正相關,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提高了真實盈余管理對未來盈余的預測能力,增強了其非機會主義動機,支持假設1。
值得注意的是,RM的回歸系數為-0.031,且在5%的水平上負相關,表明在關鍵審計事項實施之前,控制組的真實盈余管理具有存在機會主義動機的嫌疑。而RM和TREAT×RM兩者系數之和為-0.011(-0.031+0.020),雖然F檢驗不顯著,但處理組公司在關鍵審計事項實施之前的真實盈余管理一定程度上也可能存在機會主義動機嫌疑;RM、TREAT×RM、POST×RM和TREAT×POST×RM系數之和為0.044(-0.031+0.020+0.018+0.037),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后,處理組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已經開始傳遞未來盈余的信息。這一結果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效應不僅具有統(tǒng)計意義上的顯著性,也具有經濟意義上的顯著性,即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顯著地抑制了真實盈余管理的機會主義動機,激發(fā)了其非機會主義動機。
表2 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非機會主義盈余管理的影響
如果關鍵審計事項通過提升審計質量和完善公司的內部控制而抑制了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從而增強了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那么我們預期主回歸的這種效應主要存在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之前審計質量和內部控制水平較低的公司中。由于“A+H”公司基本是由“四大”和國內大所(中注協(xié)排名前十)審計,所以以事務所規(guī)模來衡量審計質量無法區(qū)分處理組公司的審計質量;且現有基于中國資本市場的研究表明,“四大”與審計質量并無正相關關系,甚至“四大”的審計質量比國內大所的審計質量更加不穩(wěn)健[49]。因此,本文參照Francis和Krishnan的研究[50],以事務所當年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報告數量占當年該所所有審計報告數量的比率作為審計質量的衡量指標,非標意見比率能代表審計師發(fā)現錯報的能力(專業(yè)勝任能力)以及將錯報納入審計報告的抗壓能力(獨立性),是審計質量較好的衡量指標。如果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之前(2015年)事務所的非標意見比率高于行業(yè)年度中位數則視為該事務所提供了高質量審計,否則視為低質量審計,以此為依據將公司分為審計質量低組和審計質量高組分別進行回歸。類似地,我們以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之前(2015年)公司所在行業(yè)的迪博內控指數中位數為依據分為內控水平高組和內控水平低組進行分組回歸?;貧w結果如表3所示,在第(2)列的審計質量低組中,TREAT×POST×RM的系數為0.054,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第(1)列審計質量高組中,TREAT×POST×RM的系數并不顯著。在第(4)列的內控水平低組中,TREAT×POST×RM的系數為0.074,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第(3)列內控水平高組中,TREAT×POST×RM的系數并不顯著。這表明對于之前內控水平低的公司,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會使真實盈余管理傳遞未來盈余的信息,假設2得到支持。
如果關鍵審計事項主要抑制了公司的應計盈余管理空間,從而導致管理層更多地通過真實盈余管理來傳遞關于未來盈余的信息,那么我們預期這種效應會在應計盈余管理空間受限程度越大的公司中越顯著。我們分別從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內容和公司本身的狀況來考慮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應計盈余管理空間的限制程度。盡管關鍵審計事項主要涉及應計盈余管理內容,但并非所有的關鍵審計事項段都能顯著地對管理層產生實質性的限制作用[18]。由于資產減值準備和壞賬準備是管理層用來調節(jié)盈余的重要手段,因此,涉及應收賬款減值準備和壞賬準備的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會對管理層的應計盈余管理空間產生重大的限制[51]。此外,柳木華和雷霄的研究表明審計師利用估值專家的工作來應對關鍵審計事項時也能顯著地限制管理層的應計盈余管理空間[32]。我們將關鍵審計事項是否涉及應收賬款減值和壞賬準備以及是否利用了估值專家的工作來應對關鍵審計事項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從表4的第(1)列可以看到,TREAT×POST×RM系數在關鍵審計事項涉及應收賬款減值和壞賬準備時為0.082,在5%的水平上顯著,而在未涉及應收賬款減值和壞賬準備事項時,并不顯著。類似地,TREAT×POST×RM系數在利用了估值專家的工作來應對關鍵審計事項組為0.083,在1%的水平上顯著;而在未利用估值專家的工作時,系數并不顯著。這些結果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真實盈余管理非機會主義動機的增強效應主要存在于當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更大程度地抑制了應計盈余管理空間時,假設3得到支持。
表3 審計質量和內部控制對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與非機會主義盈余管理關系的調節(jié)效應
表4 關鍵審計事項涉及內容和利用估值專家工作對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與非機會主義盈余管理關系的調節(jié)效應
表5 凈營運資產(NOA)對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與非機會主義盈余管理關系的調節(jié)效應
從公司自身來考慮,凈營運資產(NOA)較低的公司應計盈余管理空間較大[26],因此,這一類公司的應計盈余管理空間也會因為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而受到較大的限制,我們預期這一類公司更有可能轉向真實盈余管理來傳遞未來盈余的信息。我們按期初凈營運資產的中位數分為NOA高組和NOA低組分別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TREAT×POST×RM在NOA低組的系數為0.076,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當公司應計盈余管理空間較大時,關鍵審計事項實施后,這一類公司會通過真實盈余管理傳遞未來盈余的信息,假設3得到支持。
財政部要求其余A股公司于2018年1月1日開始執(zhí)行新審計準則,即對于內地的A股公司而言,其2017年審計報告中需要開始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為考察前述結論的穩(wěn)健性,我們將樣本拓展至開始全面實施新審計準則的A股公司,檢驗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是否同樣增強所有A股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非機會主義動機。借鑒涂建明等的研究[52],本文利用A股2015—2018年數據對模型(3)進行回歸,當時間為A股公司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年份(2017年及之后)時,YEAR取1,否則為0。因為此時沒有控制組,只需要用YEAR來捕捉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效應。結果如表6所示,第(1)列是針對模型(3)的非平衡數據回歸結果,第(2)列是更為干凈的平衡數據回歸結果。不論是非平衡樣本還是平衡樣本,YEAR×RM的系數都顯著為正,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的全面實施提高了所有A股公司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與主回歸結果一致。
表6 拓展至A股的回歸結果
AdjROAi,t+1=μ0+μ1RMi,t+μ2YEARt+μ3RMi,t×YEARt+∑Controlsi,t+∑Industry+∑Year+εi,t
(3)
Gunny利用經規(guī)?;?、行業(yè)化調整后的經營業(yè)績以控制可能影響公司層面績效持續(xù)性的行業(yè)性差異[34]。但Gormley和Matsa認為行業(yè)調整的經營業(yè)績可能扭曲推論[53]。因此,本文借鑒白云霞等的研究[54],采取剔除資產處置利得后的年末凈利潤除以剔除資產處置利得后的年末資產總額來衡量公司未來業(yè)績。結果同樣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能顯著提升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與主回歸結論一致,限于篇幅,結果未列示,留存?zhèn)渌鳌?/p>
本文將“A+H”股公司披露關鍵審計事項制度的實施時間提前到2013年和2014年,重新進行PSM匹配后進行DID檢驗。結果表明虛擬的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實施時間對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無影響,主回歸的結論不是由于時間因素所致,也符合雙重差分的平行趨勢假設。
前面的結論主要是將2015年和2016年實驗組和對照組數據進行PSM+DID分析,樣本期較短,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其他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政策不相關的因素對盈余管理動機的影響,然而這樣也減少了樣本量。因此,為了檢驗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增加2014年的樣本進行回歸,結果表明在擴大樣本量后,主回歸的結論依然成立。
本文在PSM匹配中換用卡尺0.05內1∶3的方式進行匹配,然后再進行雙重差分(DID)回歸,主回歸的結論依然不變。
本文利用“A+H”公司率先披露關鍵審計事項這一制度背景,采用傾向性得分匹配與雙重差分回歸相結合的方法考察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盈余管理動機的影響。研究發(fā)現,關鍵審計事項實施后,真實盈余管理顯著地傳遞了未來盈余的信息,表明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增強了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而且這種效應主要存在于前期審計質量和內部控制水平較低、關鍵審計事項涉及應收賬款減值和壞賬準備、運用估值專家工作來應對關鍵審計事項以及期初凈營運資產較低的公司中,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可能通過改善審計質量和內部控制,限制應計盈余管理空間而提升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
本文的研究結論拓展了盈余管理動機影響因素的文獻,表明審計制度的監(jiān)管可以影響管理層的盈余管理動機,會激發(fā)盈余管理的“好”的一面,即非機會主義動機;而且可能會促進真實盈余管理的非機會主義動機。本文的研究也拓展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的經濟后果方面的文獻,特別是增進了對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影響盈余管理動機機制的理解。同時,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會計和審計制度的監(jiān)管也具有一定的啟示,本文的結論表明當應計盈余管理空間受限時,管理層會更多地通過真實盈余管理來傳遞信息,一方面說明審計監(jiān)管有利于約束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但另一方面也說明過度的監(jiān)管有可能會增加管理層傳遞信息的成本,因此管理層如何權衡信息傳遞的成本和收益、監(jiān)管層如何進行適度的監(jiān)管是未來值得探究的課題。
受制于關鍵審計事項的實施年限較短,本文的檢驗無法在更長的窗口期實施,關鍵審計事項對于盈余管理動機是否具有長期作用還有待未來進一步的檢驗。此外,除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制度,近年來的證券監(jiān)管制度和會計準則制度的變革也可能會影響管理層的動機,這些因素是否會影響盈余管理動機同樣值得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