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澤潤
摘 要: 近年,日本的“小清新”電影廣受市場歡迎,成為日本當代電影的一類標簽。此類電影通常具有暖色系、緩運鏡、輕敘事、重氛圍等特點,本文將借北野武《菊次郎的夏天》、巖井俊二《情書》、是枝裕和《海街日記》解析此類電影的元素構成。并根據(jù)對日本傳統(tǒng)美學研究與近代發(fā)展史分析“小清新”電影的成因。
關 鍵 詞: 小清新;快速發(fā)展后的疲憊;日本傳統(tǒng)美學
一、緒論
日本電影一直是世界電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黑澤明、小津安二郎、溝口健二等人在日本電影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日本當代電影似乎已經(jīng)跌下神壇。武士電影是日本電影不可磨滅的高峰,而如今無論是在獎項還是主流網(wǎng)站評分上,日本當代電影相較黑澤明時期還是略遜一籌。
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在1965年之前共有四部電影獲獎,之后僅有三部;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1965年之前共有四部電影獲獎,之后僅有一部;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1965年之前共有五部電影獲獎,之后共有六部,但五部電影是在1965年前十年間獲得的,而之后六部的跨度長達30年。
顯然如今國際電影節(jié)對日本電影的審美已經(jīng)從黑白武士改變。
敘事方面,“小清新”電影刻意對戲劇沖突進行弱化,可以歸結為劇情簡單化、結構松散化兩方面。
日本當代電影主題偏向表達借助生活瑣事表現(xiàn)人性的溫度,敘事風格舒緩。電影敘事節(jié)奏緩慢甚至可以說是懶散,加上長鏡頭和慢鏡頭使得電影有一種散文化的感覺,這就是所謂的“小清新”,也被日本人稱為“治愈系”。“小清新”最初指的是一種以清新唯美、隨意創(chuàng)作風格見長的音樂類型,也就是人們常說的Indie Pop,即獨立流行,之后逐漸擴散到文學、電影、攝影等各種文化、藝術領域。[1]
這種風格的很多電影都為人熟知,例如“日本電影新天皇”北野武的《菊次郎的夏天》,開片就是一個近一分鐘的慢動作長鏡頭;獲得極高評價的巖井俊二的《情書》;金棕櫚大獎獲得者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記》。這些電影都可以用“小清新”來概括。
雖然日本當代電影尚未成為新高峰,但并不是說“小清新”風格的電影不好,它同樣有一大批忠實的擁躉。其沒有超越前輩的原因可能在于觀眾。如今電影市場已經(jīng)完全產(chǎn)業(yè)化,院線希望獲取高回報,觀眾也愈發(fā)追求觀影體驗,簡單來說,人們是來看大片的,不是來看生活瑣碎的。一如我國的《百鳥朝鳳》,制片人下跪才換來了輿論曝光,讓更多人得以知曉。2019年日本國內(nèi)電影票房前五分別是《天氣之子》《名偵探柯南:紺青之拳》《王者天下》《航海王:狂熱行動》《哆啦A夢:大雄的月球探險記》;2020年日本國內(nèi)電影票房前五分別是《鬼滅之刃:無限列車篇》《星球大戰(zhàn):天行者的崛起》《我是大哥大劇場版》《寄生蟲》《行騙天下JP:公主篇》。反觀“小清新”電影它們顯得缺乏國際范,缺乏現(xiàn)代感。雖然文藝,但無法取得更多觀眾的支持,缺乏海外市場,但我們也不可因此否認它的藝術性。
二、具體導演及影片論述
(一)北野武
北野武被譽為“日本電影新天皇”,1997年,憑借犯罪片《花火》獲得威尼斯影展金獅獎及蒙特利爾影展最佳導演獎。北野武在當代日本電影中所起的作用是多樣性的,他除去知名國際導演身份,也是名出色的演員,同時能勝任編劇和剪輯角色。北野武的作品繁雜,并不能全部歸為“小清新”電影,所以只取其中一部《菊次郎的夏天》進行討論。
《菊次郎的夏天》的主線情節(jié)是孤獨的小男孩正男尋找母親,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同樣是菊次郎的一次自我追尋。再深入來看,尋母也只不過是一個意象,正男所尋找的其實是一個能消除孤獨的溫暖。雖然母親遠嫁他人,但因為有了菊次郎的遮掩和逗樂,正男同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尋找親人本是具有激烈沖突的話題,但導演刻意回避其沖突性,而將敘事視角聚焦在尋親途中的瑣事,這正是“小清新”電影去戲劇化的手法。平淡而朦朧是“小清新”電影不變的情感基調(diào),影片中沒有正男對母親撕心裂肺的想念,也沒有與菊次郎結成更深度的情誼,只是通過氛圍的塑造使觀眾體悟到在輕喜劇情節(jié)下淡淡的哀傷。[2]
色調(diào)上,電影同樣選取“北野武藍”。雖然“北野武藍”更多被用于其暴力美學作品中,但藍色所帶來的憂郁感同樣很契合《菊次郎的夏天》的主題與情感。鏡頭多選用大遠景與全景,遠山和天空占據(jù)畫面的絕大部分,營造出空靈之感。搭配久石讓舒緩的音樂,全片在輕和的節(jié)奏中敘述了一個并非大團圓結局的故事,向觀眾傳遞出濃濃的物哀情結。
物哀是日本美學的四項基本概念之一,代表與物共鳴的真情流露。影片通過敘事、構圖、色彩、音樂營造出氛圍感,而拋棄通過情節(jié)最直接地調(diào)動觀眾情感,使觀眾自行從影片元素中體悟憂傷。可以說這是“小清新”電影的一種典型代表,單純從視聽上我們就很容易將其歸類。
(二)巖井俊二
日本導演巖井俊二憑借電影處女作《情書》收獲大量好評并從此走上了“小清新”電影的道路。巖井俊二導演的拍攝具有兩大很典型的特征:逆光與手持攝影,這兩個拍攝手法構成了其青春電影的核心內(nèi)容。青春一直占據(jù)“小清新”電影的絕大部分,巖井俊二就是通過自己對青春的理解完成了對電影的升華,并形成了獨特的“巖井美學”。
首先是逆光,這是“小清新”朦朧感最大的幫手。在巖井俊二全部作品中光線只有兩種,一種是沒有任何方向的平均布光,除此以外基本全部是逆光,甚至過曝,這種風格已經(jīng)成為其標志。逆光首先會給拍攝對象蒙上一層光圈,當主體與背景亮度較低時,可以有效地分離主體與背景,使畫面影調(diào)層次富于變化,增加畫面形式美感。其次可以營造空間上的距離感,尤其是小景別拍攝時。前景暗,背景亮,拉大了縱深上的空間距離,這就是所謂的朦朧感。同時逆光增強了畫面的視覺沖擊力,通過光線將大多數(shù)細節(jié)遮擋,留下主體簡潔的線條?;貞浶@的記憶時,利用逆光的朦朧感表現(xiàn)男女藤井樹之間隱約的好感。女藤井樹在醫(yī)院時想起父親在醫(yī)院的場景,又聽到母親的叫聲而驚醒。這些真實與幻覺之間的轉換完全依賴于逆光,逆光的虛幻感是二者能無縫轉換的基礎。
這種逆光手法已經(jīng)成為“小清新”拍攝的必備科目。青春是實實在在的,但在記憶里卻蒙上了朦朧的面紗,這就是導演用鏡頭再現(xiàn)的青春。
其次就是手持攝影,手持攝影的抖動給觀眾一種主觀視角的感覺,仿佛這就是自己看到的青春。同時會經(jīng)常性地出現(xiàn)荷蘭角,即為斜角鏡頭,表現(xiàn)出不穩(wěn)定和動蕩的感覺,可以使觀眾產(chǎn)生焦慮感。導演心中的青春就是這樣不穩(wěn)定、不安的、帶有個人情感。這種感覺就如同看到自己喜歡卻不敢表白的人,青澀而又真實。[2]
(三)是枝裕和
是枝裕和一直被看作日本電影大師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二人的電影風格一脈相承,以拍攝家長里短為主,通過生活點滴感受生命真諦。在拍攝上偏向紀實風格,刻意減少導演的痕跡,把人物的生活較為客觀地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
低機位攝影和騎軸對話是小津安二郎,也是是枝裕和慣用的攝影方式。低機位攝影并不是我們常說的仰拍,由于日本人的生活習慣,在家中榻榻米上的坐姿為跪坐,因此低機位攝影才能使攝影機與演員保持同一水平線。而這種視角也是日本人正常的視角,以此保證拍攝的真實感。在低機位拍攝時,攝像機基本保持不動,但會有些許晃動,如同一個局外人冷靜客觀地在一旁觀察,超脫世外。而騎軸對話則一改平常影視作品兩人對話的過肩式,使演員正對攝像機,騎在軸線上。這使對話鏡頭變?yōu)閷υ捳叩闹饔^鏡頭,更加增強了真實感。導演希望觀眾看到的是一種近似真實的生活,使觀眾能代入到這種生活中,感悟未曾注意到的美。
《海街日記》同樣放棄了本身具有強烈戲劇沖突的視角,而是選擇生活中的家長里短。櫻花隧道、海浪沙灘、煙火大會還有自家釀的梅子酒、沙丁魚蓋飯、街邊小吃,刻在柱子上的成長記號。也許生活中我們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很小很小的事情,但在電影的表露下,觀眾才醒悟過來,我們的生活正是由這些點點滴滴的小美好積累而成。正如馮唐所說:“后海有樹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時此刻的云,二十來歲的你?!?/p>
這就是生活,這就是親情,不是疾風驟雨,而是平平淡淡。四姐妹在不斷地失去與互相關懷中成長,相互依靠走出悲傷。無論生活給你什么樣的打擊,都要微笑著走下去,這也是導演想要表達的生活的含義。
三、結論
日本當代電影中的“小清新”類型電影在敘事上選擇去戲劇化,弱化沖突,聚焦平淡瑣事。鏡頭語言慣用空鏡頭與長鏡頭,《菊次郎的夏天》開頭正男的奔跑、《情書》中的經(jīng)典雪景、《海街日記》的小鎮(zhèn)鳥瞰都是通過長鏡頭減緩影片節(jié)奏,放松觀眾情緒。影片中的主人公則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充滿懷舊色彩。人們天然會為自己的回憶蒙上一層美好的面紗,所以觀眾在觀影時結合自身經(jīng)歷同樣會感受到美好。
觀眾的需要也影響了電影的創(chuàng)作,但同樣是因為平淡,此類電影并不適合在影廳放映,反而適合一個人或少數(shù)幾個人自行觀看。因此也阻礙了“小清新”電影走向國際的道路。但不可否認這些電影用不同于熱血勵志電影的強烈沖突的方式,同樣給人生活的希望,感受生命的美好。
參考文獻:
[1]祝嘉琳.大眾審美文化視域下的小清新時尚及流行根源[J].重慶郵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31(3).
[2]衛(wèi)凡.淺析蘊涵在日本電影中的“溫情”[J].今古文創(chuàng).202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