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周
簡介:顧念桔比所有人都先遇到沈予深,原本以為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抵不過一句真愛無敵。
01
最后和沈予深離婚,顧念桔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遺憾。
沈予深在房間之間忙碌地穿梭,將他的書、衣服通通打包好,顧念桔倚著門站著,看著他的身影,最后才開口說:“離開的是我,你不必收拾你的東西?!?/p>
聽到這話,沈予深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來無奈地說:“不是之前說好了的嗎,這套房子歸你,卡里的錢也歸你?!?/p>
的確,之前說好了的,沈予深什么都不要,夫妻的共同財產(chǎn)全部給顧念桔,除此之外,他還額外打了一大筆錢到她卡上,算是補償。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顧念桔又轉(zhuǎn)過話題。
“等簽證下來,我就去法國讀書?!彼詈髮⑺臅旁谛欣钕淅?,然后拉上拉鏈。
果然是這樣,顧念桔笑了笑,說:“夏沐寧等你許久了吧,這下子,你們也圓滿了?!?/p>
沈予深罕見地笑了,自從結(jié)婚后,他笑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顧念桔幾乎記不清他笑起來是什么樣子,原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左邊臉頰有一個小小的酒窩。
“念桔,謝謝你。”沈予深頓了一下,然后又說,“對不起。”
這一聲謝謝里包含著許多的含義,或許是謝謝她終于舍得放手,或許是謝謝這幾年她對他在事業(yè)上的幫助,但是那句對不起,只有一種含義。
他所有的東西收起來,也只不過夠裝兩只三十二寸的行李箱,這是結(jié)婚兩年來屬于他個人的東西,少得可憐。
“那我走了?!鄙蛴枭钐嶂鴥芍恍欣钕錅蕚涑鲩T。
“沈予深,可不可以最后抱我一下?”顧念桔還是不甘心。這兩年,他們雖然是夫妻,但是連牽手的次數(shù)都少得可憐。
要是以往,沈予深會以沉默拒絕她這個要求,可是現(xiàn)在兩人已經(jīng)離婚,或許是出于最后的憐憫,沈予深點了點頭。
顧念桔聞到他襯衫上淡淡的衣香,與她身上的如出一轍,她忽然覺得心酸,其實她從未真正擁有過沈予深,從身體到靈魂,他沒有一刻屬于過她,即使他們已經(jīng)結(jié)婚。
“對不起。”沈予深拍了拍她的背。
顧念桔還是不小心將眼淚印在了他襯衫的胸口處,她笑著從他懷里退出來,嘟囔著:“沒有什么對不起,你只是不愛我,這并不需要你道歉。”
沈予深見她強忍著淚,輕微地嘆了一口氣道:“我不值得的?!?/p>
本來她并不想落淚的,簽離婚協(xié)議那天顧念桔都沒有哭,可是現(xiàn)在她就是忍不住,于是只好催促他:“沈予深,你快走吧?!?/p>
這次,沈予深真的走了。這個房間還殘余著他的痕跡,可是不久之后,這些痕跡也會淡去,從此以后,兩人之間便再無瓜葛。
顧念桔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沉默,她看著他帶走了屬于他的東西,卻忘記了帶走她,曾經(jīng)她也是屬于他的。
她是他的妻子。
02
顧念桔其實比夏沐寧先認識沈予深。
最初,“沈予深”這個名字對顧念桔來說,只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后來她才知道,這人是她爸爸顧教授新收的得意門生,更是天之驕子。
但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顧念桔都沒有見過沈予深本人,不過她想,她爸爸的這個弟子肯定嚴肅而拘謹?shù)?。直到顧教授生日那天,她第一次見到了沈予深?/p>
那天,顧念桔臨近下班時忽然有份緊急文件要處理,而她爸爸的生日宴定在晚上七點半,在一家還算不錯的餐廳。
于是顧念桔緊趕慢趕,在臨近七點的時候,才終于將工作完成。她急忙開車去事先預(yù)定的蛋糕店取蛋糕,又匆匆開車去餐廳。一切都很順利,但是在餐廳門口,顧念桔不小心撞到了別人的車。
很輕微的一聲——“砰”。
透過后視鏡,她看到被撞的車是一輛黑色的捷豹。
顧念桔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深呼吸了一口氣才下車。捷豹車主也下了車,顧念桔沒有想到對方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
夏季的黃昏,藍紫色的天幕低垂,流云似火,他站在天幕下,身后大廈上的燈光忽然如瀑布墜下,仿佛要傾瀉到前面那一大片火紅的影樹下。
時間仿佛有那么一剎那的停滯,顧念桔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最后只知道傻傻地望著他,還是對方先開口:“小姐?”
顧念桔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道:“對不起,是我撞到了你的車,今天是我爸生日,我趕著給他慶生,賠償?shù)氖虑?,我們能明天再細說嗎?”她從包里翻出名片,遞給對面那個人。
那人接過名片,忽然就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左邊臉頰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
他笑道:“原來你是顧教授的女兒,我經(jīng)常聽顧老師說起你?!?/p>
顧念桔有些驚訝,沒想到他竟然是爸爸的學(xué)生。
“你是……?”顧念桔問他。
“沈予深?!彼麑⒆约旱拿指嬖V了她。
原來他就是沈予深,顧念桔笑了起來,道:“久仰久仰!”
最后兩人一同走進包廂,顧教授見他們一起,疑惑地問道:“你們怎么一起來了?哦,對了,予深,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女兒顧念桔。”
顧念桔與沈予深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03
賠償?shù)氖虑樽匀皇遣涣肆酥?,但是顧念桔過意不去,執(zhí)意要請沈予深吃飯。
他們約在沈予深學(xué)校附近的餐廳,顧念桔自從上班后都是穿比較正式的套裝,而赴這個約,她鬼使神差地換上了白色的連衣裙。
吃過飯,兩人沿著馬路逛到學(xué)校里面去,沈予深學(xué)校的道路兩旁種滿了香樟樹,路燈光從繁密的枝葉間漏下來,光線交錯之間,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
顧念桔自小就對這所學(xué)校很熟悉,可是今晚她卻生出一種不同的感受來,仿佛一切都變得不同,她忍不住問他:“你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學(xué),為什么想來這里呢?”
“因為顧教授?!鄙蛴枭钊鐚嵰愿妫邦櫧淌谧鲞^的那幾起手術(shù),簡直是醫(yī)學(xué)界的神話,在我們學(xué)生之間有一句話,高考不算什么,成為顧教授的學(xué)生要比高考難多了?!?/p>
顧念桔是知道的,前幾年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學(xué)讓父親去那邊任教,那邊開出了十分誘人的條件,但是父親念舊,拒絕了那邊的學(xué)校。當然,父親任職的這所大學(xué)在國內(nèi)也是排得上號的。
說起來,沈予深并沒有顧念桔了解這所學(xué)校。
這所學(xué)校始建于民國,校區(qū)里有許多紅墻綠窗的舊式建筑,此時正是石榴花開得最好的時候,火紅的花瓣柔軟地橫在枝頭。顧念桔給他講這所學(xué)校的歷史,沈予深側(cè)頭靜靜地聽著。
“小心!”沈予深忽然伸出手將顧念桔拉到一側(cè),隨即一輛自行車險險擦過顧念桔身邊,帶起的風將顧念桔的裙擺吹得揚了起來。這里是一個急彎,天又太黑,估計那人也沒有看到他們。
他的掌心干燥溫暖,顧念桔的心“怦怦”地跳起來。她偷偷地抬眼去望他,而他也正在望著她,擔憂地問:“你沒事兒吧?”
顧念桔搖了搖頭,正想說什么,余光卻望見父親從不遠處的教學(xué)樓走出來。她心里一慌,連忙又拉住沈予深的手,往更深的陰影里一躲。
“怎么……”沈予深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顧念桔捂住了嘴。
有石榴花從枝頭跌落下來,砸到兩人的身上,濃郁得像霧的陰影里,顧念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掌心里他柔軟的唇,還有他呼出的溫熱的氣息。
等顧教授走了過去,顧念桔才放開他,解釋道:“對不起,我剛剛看到了我爸爸,要是被他看到我們,他肯定會生出誤會的?!?/p>
“原來是這樣?!彼曇衾镉须[隱的笑意,黑暗中,顧念桔聽得分明,她忽然生出了惱意,可是隨即又笑了起來。
顧念桔和沈予深熟稔起來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到了節(jié)假日,顧教授就把沈予深往家里領(lǐng)。
顧教授有時候和沈予深話家常,顧念桔這才知道她和沈予深是同年,雖然說沈予深還在讀書,但是他比同齡人都要沉穩(wěn)一些,而他又沒有她那些男同事的精明世故,這一切都深深地吸引著顧念桔。
04
那幾年,顧念桔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和沈予深的關(guān)系。
他和她的關(guān)系很親密,兩人一起打球一起出去旅游,可是沈予深卻從沒有什么逾矩的舉動。然而普通朋友不足以形容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若說是戀人,他們又不夠親密。
顧教授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很好,有時候甚至會對顧念桔開玩笑:“小沈很優(yōu)秀,如果他能做我的女婿就好了。女兒,你得加把勁啊。”這話他自然只在私下里和顧念桔說。
聽到這話,顧念桔心里反而開始不安了起來。如果沈予深喜歡她,父親也不會說這樣的話,原來連父親都看出來了,是她喜歡他。
顧念桔心里藏不住事兒,她想找個機會和沈予深坦白,但是最近沈予深很忙,他在醫(yī)院的各個科室輪崗,于是在周末的時候,她去了他實習的醫(yī)院。
他這個月在心臟外科輪崗,顧念桔徑直去了他休息的辦公室。
沈予深穿著白大褂,伏在案上正在寫著什么。黃昏時分,春風將窗簾吹得悠悠地揚起,外面春光大好,將他的眉目都襯得明媚起來。
顧念桔敲了敲辦公室的門,他這才抬起頭來,見是她,笑了笑問:“你怎么過來了?”
她揚了揚手中的保溫瓶,道:“有好吃的,我爸叫我給你送過來。”
“好久沒有嘗過師娘的手藝了,我今天可算有口福了?!鄙蛴枭罘畔鹿P,起身去墻角的洗手臺洗手。
顧念桔趁著這個空當,將保溫瓶里面的夾層拿了出來,放在桌上擺好,沈予深湊了過來,望著她帶過來的飯菜,說:“都是我愛吃的,顧教授和師娘對我可真好!”
現(xiàn)在正是休息時間,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人,沈予深不喜歡往人堆里扎,所以其他醫(yī)生都去了食堂吃飯,而他還待在辦公室。顧念桔知道他的習慣,便掐著點過來了。
顧念桔拉了一張凳子在他的身側(cè)坐了下來,細細地打量他。他較之前瘦了許多,輪廓變得更加分明,眼圈也有些青,她忍不住問道:“你最近睡眠不太好?”她指了指他的眼圈。
沈予沈點了點頭,說:“心臟外科的突發(fā)情況很多,壓力有些大,昨晚我一宿都沒睡著,好在今天還不困。”說完,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脖子。
“你脖子不舒服?”顧念桔注意到他那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見他點頭,她又說,“我來幫你按按吧。”
顧念桔剛站起身,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穿病號服的女生跑了進來,喊道:“沈醫(yī)生!”
沈予深下意識地皺眉,然后有些無奈地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一驚一乍的。”
可是那個女生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微微吐了吐舌頭,那張臉顯得更加嬌俏嫵媚了。她徑直跑到沈予深身側(cè),將頭湊到他肩膀上,嘟囔道:“你在吃什么好吃的呢,我也要吃!”
她淘氣地伸出手去拈碟子中的菜,但是被沈予深眼疾手快地拍開,他訓(xùn)斥道:“夏沐寧,你不能吃這個,你要忌口?!?/p>
“好疼!”夏沐寧夸張地叫嚷道,“我好想吃,就吃一口嘛!”她扯了扯沈予深的衣袖。
沈予深嘆了一口氣,這才向顧念桔解釋:“這是我的病人。”
夏沐寧偏過頭來朝她笑:“你是沈醫(yī)生的朋友呀?我是沈醫(yī)生不聽話的病人,我的心臟以后就要拜托他了?!?/p>
這話一語雙關(guān),顧念桔自然明白,雖然眼前的女孩兒的敵意并不是那么明顯。
最終沈予深還是拗不過夏沐寧,他用筷子給夏沐寧夾了些菜,而夏沐寧就著他的筷子吃了下去。只有一雙筷子,沈予深看著那雙筷子愣了一會兒,隨后還是用那雙筷子若無其事地吃起飯來。
這會兒顧念桔倒是明白夏沐寧是故意的,或許她已經(jīng)在門外窺視了一會兒,所以才會剛好在那個空當跑進來。她喜歡沈予深,那沈予深呢?
05
顧念桔這幾天心情很不好。
顧教授見她這個樣子,還以為她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煩悶,于是便提議:“天氣這么好,不如叫予深出來打球吧?!?/p>
沈予深剛好輪休,顧教授打電話給他,沒過多久,沈予深便開車來到了學(xué)校的球場。
一整場球賽下來,顧念桔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顧教授還有課便先走了,最后球場上只剩下了顧念桔和沈予深。
“今天怎么了?”沈予深放下球拍,走了過來,與她并肩坐在圍欄網(wǎng)下。
天空很藍,白云低低,空氣中有香樟的味道。顧念桔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上次那個病人怎么樣了?”
沈予深有些詫異,說起夏沐寧,他轉(zhuǎn)過視線,望著天邊悠悠的白云,神情驀然柔和起來,說道:“你還記得她呀,她才十八歲,心臟瓣膜有問題,過幾天便要手術(shù),這幾天她很緊張?!?/p>
“你好像很關(guān)心她。”顧念桔意有所指地說。
沈予深笑了笑,感慨道:“能夠被一個患者這樣信任,對醫(yī)生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他眼里的情愫,顧念桔看得清清楚楚,或許是當局者迷,他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感情。而她呢?一段未曾說出口的喜歡,就這樣被人干干凈凈地掐斷。
她自嘲地笑了笑。
之后,顧念桔還是不肯死心,又找借口去了一次醫(yī)院,可是這次,沈予深并不在辦公室。顧念桔問了護士站的護士,這才知道夏沐寧今天情緒失控,沈予深為了安撫她的情緒,和她一起上了天臺。
顧念桔忽然生出一種很強的預(yù)感,他們在上面肯定會發(fā)生什么。顧念桔匆匆跑入電梯,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這才來到醫(yī)院的天臺上。
天臺的門是鎖起來的,但是附近有一扇窗戶,顧念桔對這家醫(yī)院的設(shè)施自然是熟悉的,她熟門熟路地轉(zhuǎn)到那扇窗戶邊,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望見他們,下一秒,顧念桔搭在窗臺上的手輕輕地放了下來。
沈予深和夏沐寧并肩站著,夏沐寧的眼睛有些紅,看上去有些沮喪,她手中拿著一架雪白的紙飛機,輕輕地往前一送,那架紙飛機便飛上了天空。夏沐寧望著天空,而沈予深望著她。
顧念桔看見沈予深伸出手攀上夏沐寧的肩膀,然后將夏沐寧轉(zhuǎn)過來面向他,俯身輕輕地吻在她的額頭上,而后夏沐寧眼里有了光,恍如天光乍破。
他們擁吻,誰也不知道顧念桔站在不遠處悄悄地紅了眼睛。其實她早就知道沈予深不喜歡她,他只是將她當作朋友,可是她卻一直不敢面對,甚至找了許多借口。比如說,沈予深是情感內(nèi)斂的人,對感情并不主動……
可是原來,再內(nèi)斂的男人,在喜歡的人面前也隱藏不了自己的感情,而她從始至終都是在自欺欺人。
顧念桔最后靜默地離開了。
閨密申靜知道后,幾乎是恨鐵不成鋼,罵顧念桔太過溫吞,前幾年就應(yīng)該像夏沐寧一樣主動出擊,女追男隔層紗,說不定他們早就成了。顧念桔只覺得迷茫,這樣真的會有用嗎?可是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沈予深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男朋友。
06
不久之后,顧教授的同事給顧念桔介紹了一位青年才俊,顧念桔沒有拒絕。
那人也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剛從華爾街回來,長得文質(zhì)彬彬,很有紳士風度。顧念桔望著他,只聽對方自我介紹說:“你好,我叫龍澤?!?/p>
顧念桔握上他的手,客套地回道:“你好,我是顧念桔?!?/p>
接下來的談話中規(guī)中矩,顧念桔本身不是一個健談的人,好在龍澤幽默風趣,倒也不會出現(xiàn)冷場的情況。
一場相親下來,顧念桔只覺得累,盡管她心不在焉的時候比較多。她原本以為龍澤會覺得她無趣,沒有想到,龍澤每天都會在微信上聯(lián)系她,沒過幾天,龍澤又約她出去打羽毛球。
盛情難卻,顧念桔只好赴約,她沒有想到龍澤的羽毛球打得那樣好,幾乎和她不相上下,難得遇到對手,顧念桔認真起來,最后兩人打成了平手。
顧念桔額上滿是汗水,鼻尖上也有細小的汗珠,她只覺得暢快淋漓,那些因為沈予深而生出的沮喪也在此刻掃蕩一空。
龍澤也是大汗淋漓,他喘著氣跑過來,把紙巾遞給她,笑道:“你還是這么厲害,差點兒又輸給你了?!?/p>
顧念桔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著他,龍澤嘆了一口氣道:“顧念桔,你真的一點兒也不記得我了?”
顧念桔是真的一點兒印象也沒有,龍澤眼里的失望一閃而過,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解釋道:“初中的時候,在市里舉辦的羽毛球大賽上我輸給了你,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獲得第二名,從此我便記住了你?!?/p>
他說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顧念桔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當年的那個男孩兒。
見顧念桔一點兒都沒有想起來,龍澤無奈地掏出手機,讓她看他保存在手機里的照片。十幾年前的照片,像素不是很高,依稀可以看出他的眉目,那個站在她身邊抿著唇的小男孩可不就是龍澤嘛。
“我可是記了你十幾年,你倒好,把我忘得干干凈凈的?!饼垵赏?。
他眉目舒展,面帶笑意,顧念桔就算再遲鈍,也看得出龍澤喜歡她。這下子,顧念桔覺得有些為難,于是龍澤再邀約,她只好選擇坦白。
“我有喜歡的人,和你相親,只不過是我在逃避。”顧念桔覺得有些抱歉,“我實在沒有想到,和我相親的人是你?!比绻且粋€陌生人,她大可借著相互了解為借口與對方相處,讓她在沈予深與夏沐寧面前顯得不那么可憐。
可是偏偏龍澤喜歡她,顧念桔無法利用別人的真心。
聽完顧念桔的陳述,龍澤沉默良久,最后才說:“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奢求你現(xiàn)在忘記他,請你不要急著拒絕我,我們可以先從朋友做起。”他說得認真,也不給顧念桔拒絕的機會。
沈予深開始帶著夏沐寧出入顧家,顧教授向來不是古板之人,雖然遺憾顧念桔沒能和沈予深在一起,但是他對沈予深依舊很好,甚至還十分關(guān)心夏沐寧的身體。
而龍澤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顧念桔的身邊,他臉皮厚,不僅纏著她,還開始討好顧教授,經(jīng)常帶著上好的茶葉去顧家哄顧教授開心。
這樣一來,沈予深也知道了龍澤的存在,還笑著說:“龍澤這個人不錯,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p>
顧念桔笑得落寞。
07
很快便是中秋節(jié),顧教授照舊邀請沈予深到家里來過節(jié),顧念桔提醒顧教授,今年是不一樣的,但是沒有想到沈予深倒是答應(yīng)了,還把夏沐寧帶了過來。
顧家過中秋節(jié)有在家做月餅的習慣,夏沐寧來了興致,要顧念桔教她做月餅,或許是明白顧念桔對她并無威脅,夏沐寧反而試著接近她。
顧念桔其實并不討厭夏沐寧,可是也喜歡不起來,但是顧念桔還是很禮貌地教她和面。沒過一會兒,有人按了門鈴,顧念桔萬萬沒有想到是龍澤,他手上提著一個禮盒,笑著說:“中秋快樂!”
顧念桔滿手的面粉,而顧母剛好出差了,顧教授熱情地接待了龍澤,而龍澤一進門就將目光落在了顧念桔的身上,說道:“我好幾年沒有吃過月餅了,我還沒有自己做過月餅,我也來試試?!?/p>
龍澤生得高大,他一進入廚房,顧念桔只覺得空間瞬間變得逼仄了,不一會兒,沈予深也過來湊熱鬧,他徑直站在了夏沐寧的身側(cè)。
沈予深一來,夏沐寧就更加活潑了,她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而沈予深安靜地聽著,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夏沐寧開始鬧起沈予深來,用面粉往他臉上抹。
剛開始沈予深頭一偏就要躲,可是夏沐寧佯裝生氣,喊道:“你不許再躲了!”沈予深便乖乖地彎下腰,讓夏沐寧在他的臉上胡作非為。
他是這樣地寵溺夏沐寧,可是這份寵溺并不屬于自己,顧念桔鼻子一酸,眼淚不小心跌落在流理臺上。
她不想失態(tài)的,是眼淚自己不聽話。
還好有龍澤解圍,他面色不變,說道:“念桔,你臉上有面粉?!彼⌒囊硪淼嘏踔哪槪瑢⑺樕系难蹨I拭去。
這樣一來,顧念桔的眼淚流得更兇,龍澤彎著腰溫柔地將她的眼淚一一擦去,而她身后的沈予深卻渾然不覺,依舊和夏沐寧笑鬧著。
顧念桔原本以為自己是半點兒機會也沒有了,但是事情后來卻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沈予深原本計劃在研三的時候申請去法國讀博士,因為夏沐寧要去法國念時裝。然而,就在他們出國前夕,沈父因為經(jīng)營不善,導(dǎo)致公司賬目虧空了幾個億,沈予深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不能離開,他讓夏沐寧先去法國,并且承諾他會去找她。
夏沐寧答應(yīng)了,此時,他們都沒有想到后面有更大的變故。沈父因為高額債務(wù)跳了樓,沈予深接手了公司,主動承擔了那些債務(wù)。
這樣大的一筆債務(wù),沈予深根本就沒把握,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還完,而那些承諾自然不能再兌現(xiàn),然而沈予深根本沒將這一切告訴夏沐寧,夏沐寧時刻都在催促他去法國。最后,沈予深只好說:“沐寧,我不會去法國了?!?/p>
夏沐寧年紀小,心高氣傲,他這樣失信于她,她難免生氣,賭氣道:“那我們分手好了。”于是,他們便這樣分了手。
而顧念桔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辭去工作,買了去沈予深所在的那個城市的機票。龍澤知道后,只紅著眼說:“顧念桔,你是個傻子!”
“對不起?!彼刹痪褪巧底勇铮f,“我先遇見了他,我不想就這樣輕易放棄?!?/p>
“可我不會等你?!饼垵赡抗饩髲姡K是離開了。
08
沈予深對顧念桔的到來十分意外。
“你是的我朋友,我覺得我可以幫你,我學(xué)的是經(jīng)濟。”顧念桔解釋道。
其實現(xiàn)在正是沈予深用人之際,出事后,公司里就沒剩下幾個人,沈予深根本來不及細想顧念桔這一舉動背后有什么深意,只是很感謝她的相助。
那兩年是最困難的兩年,沈予深的家產(chǎn)變賣殆盡,公司沒有錢給員工發(fā)工資,顧念桔便將所有的積蓄取出來交給沈予深,后來實在沒錢也沒有了員工,顧念桔便身兼數(shù)職,兩人就住在公司,一整個月只吃泡面。
可是顧念桔卻是快樂的,她與他每時每刻都待在一起,他所有的脆弱都向她坦白。偶爾深夜無人時,兩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奢侈地買兩罐酒,望著窗外的寂寥夜色對飲。一次,沈予深語帶哽咽地說:“念桔,我放棄了當醫(yī)生,放棄了一切,我一定要做出點兒成績來?!?/p>
后來終于有了起色,公司開始盈利,擴大了生產(chǎn)規(guī)模,那些債務(wù)的數(shù)字慢慢地變小,最終歸零,沈予深的孤注一擲終于換來了成功。
這些年,顧念桔不僅要幫他打理公司,還十分照顧他的母親,沈母也十分感謝她。等到沈家沒有了債務(wù)的壓力,沈母笑著問沈予深:“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
沈予深愕然,解釋道:“媽,您誤會了,念桔只是我最好的朋友?!?/p>
沈母斂起了笑:“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不可能為你做那么多。她這樣情深意重,你可不能辜負她!”
可是沈予深還是不敢相信,或許是不愿意相信,他以開玩笑的口吻對顧念桔說這件事,顧念桔先是沉默,最后認真地坦白:“沈予深,難道你真的毫無所覺嗎?我喜歡你,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我就喜歡你?!?/p>
申靜說過她太過溫吞,感情有時候就是要自己爭取,所以這次,顧念桔想試一試,她不想再錯過沈予深了。
沈予深半響沒有說話,最后轉(zhuǎn)過目光,喃喃地說:“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得給我一點兒時間?!?/p>
顧念桔知道,他其實在等夏沐寧,這幾年,在無數(shù)個夜晚,在所有困頓的間隙,他能微微喘息的時候,都瘋狂地思念著夏沐寧。
這件事情就這樣僵持了下去,他們兩個都已經(jīng)老大不小了,最后還是沈母逼沈予深表態(tài),沈予深覺得為難,望著顧念桔,問道:“念桔,我們怎么辦?”
“沈予深,我們結(jié)婚吧?!被蛟S這樣有攜恩圖報之嫌,可是機會只有一次,顧念桔不想錯過,也許結(jié)婚以后,他們可以日久生情呢?也許他會慢慢愛上她呢?抱著這樣的想法,顧念桔任性了一回。
沈予深聽完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點頭說了一聲“好”。兩人便這樣結(jié)了婚,可是事實證明,顧念桔大錯特錯了。
09
結(jié)婚后,沈予深幾乎沒日沒夜地待在公司,顧念桔知道他是在躲她,她不想步步緊逼,她想著,如果一份感情那么容易變質(zhì),那便會顯得廉價,至死不渝才顯得珍貴。既然已經(jīng)結(jié)了婚,她有的是時間,而那份珍貴終會屬于她。
沈予深這樣拼命地工作,終于生了很嚴重的胃病。顧念桔又是心疼又是抱怨:“你自己就是醫(yī)生,怎么這么不注意?”
“醫(yī)人者不能自醫(yī)。”沈予深含糊道。
胃病需要好好地養(yǎng)著,顧念桔干脆讓秘書將文件送到家里給他處理,而她便每日琢磨著食譜。有一次,顧念桔給他熬了桃仁豬肚粥,還放了紅棗片,熬得細細地給他。
“有點兒甜?!鄙蛴枭顕L了一口后,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向來不喜歡吃甜的。
“哦?”她只加了幾片紅棗,怎么會甜呢?她有些不太相信,于是自然地從他手中拿過勺子,舀了一勺嘗了一下,“不甜呀?!?/p>
顧念桔將勺子還給他,可是他卻不接,說:“這碗有點兒甜,我再去盛一碗?!闭f完,他站起身往廚房走去。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忽然想起那一年在醫(yī)院,夏沐寧就著他的筷子吃菜,而他若無其事地接過她用過的筷子繼續(xù)吃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他卻不愿意碰她用過的東西。
顧念桔隱約明白,或許沈予深是怨她的,是她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是他又不能恨她,畢竟是她助他走出了困境,所以他只能一邊接受一邊抗拒。
兩年的時光,婚姻反而把他們推得更遠,她想靠近也不能。顧念桔最崩潰的時候,也想過歇斯底里地和他鬧一場,但是又顧及著體面。而他從不曾有過分的舉動,最后所有的洶涌都隱藏于表面的風平浪靜之下。
其實最后也只不過一句,算了吧。雖然他不愛她,但是兩人至少結(jié)了婚,至少他在自己身邊。但是顧念桔從來沒有意識到,即使結(jié)婚了,他也不曾屬于她。
沈予深心里愛著另一個人,就像休眠的火山,盡管一直沉寂著,但是總有一天,只要有一個出口,那洶涌的愛意就會噴涌而出,而夏沐寧就是那個出口。
夏沐寧主動聯(lián)系了沈予深,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任性的女孩兒,經(jīng)過這幾年的蹉跎,她變得成熟,當年意難平的除了沈予深,還有她。
接到夏沐寧電話那一刻,顧念桔見沈予深的眼睛飛快地紅了,他們之前隔著千山萬水,這一刻便是故人重逢。
沈予深卻對著電話那邊的夏沐寧說:“我結(jié)婚了?!闭f完他便掛斷了電話,盡管這個婚是他不愿意的,但是不可避免地成了他的枷鎖。
后來的日子,沈予深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抽煙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他整個人變得死氣沉沉,直到他身上再也沒有顧念桔喜歡的樣子。顧念桔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沈予深時,他鮮活明亮,眉目俊朗,現(xiàn)在已經(jīng)恍若隔世。
顧念桔沒有想到是自己先放手,或許還是因為愛他,即使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喜歡過她,可她還是舍不得他難過。
簽離婚協(xié)議那天,顧念桔忍不住問他:“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我已經(jīng)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可為什么我還是輸了,輸?shù)靡凰浚俊?/p>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可是,于我而言,偏偏就是她了。”沈予深回答。
顧念桔懂了。
人的出場順序是很重要,但是在真愛面前,什么都是次要的。
穿越人海,此生也就唯此一人,而其他人便是多余。
所以,她不必執(zhí)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