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宇
博物館外景
鄭和下西洋路線圖
“天下之倉,此為最盛?!泵鞔娙烁咦诒驹凇赌蟼}煙草》詩序中如是吟詠太倉城。誠如是,位于長江中下游的太倉,前橫婁江,東摟巨海,水土豐沃,湖蕩密布,從地圖上一眼望去,細密的河網(wǎng)紋路仿佛是這片土地的年輪。太倉盛產(chǎn)魚米,物阜民豐,從春秋時就被歷朝視為江南糧倉。人們關于太倉歷史沉淀的記憶,匯成了如今東亭南和半涇路上谷倉模樣的太倉博物館。如果說谷倉貯存的是富饒土地凝結的糧食,那么有容乃大的太倉博物館,如同文化倉廩,貯藏的則是這片土地上的文化和精神。
踏入博物館后,經(jīng)由玻璃廊橋上所見的萬豐古船,最先讓人心里感觸。自宋以來,民間造船技藝日新月異,到了元代,不僅可以通過榫卯連接龍骨與船肋,還用搭接的方式,形成了層次交疊的魚鱗式船殼結構,同時水密隔艙工藝進一步完善。正是這種船艙之間利用桐油和麻絲而進行的獨立密封技術,才能夠成就大明盛世時鄭和下西洋的壯舉。而眼前這艘柳葉形木船是宋元時代江浙近海貨船,于2014年搶救性考古發(fā)掘所獲。修復展示的這艘古船長近20米,部件俱全,一展宋元海船風采。
在這之后,明代鄭和出海所用的寶船都汲取了前代制船工藝。鄭和與太倉的緣分極深,從永樂三年(公元1405年)到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七下西洋,皆起錨于太倉劉家港。當時的劉家港是長江口最大的良港,記錄了海上絲綢之路的起止。在博物館的一面墻上,展示了鄭和船隊數(shù)十年的行跡,他們遠訪東南亞、南亞、西亞以及東非等三十余個國家。從太倉啟航的鄭和,揚起中華民族與其他民族和平交流的風帆,不僅締造了世界航海史的豐碑,更厚植了“一帶一路”的歷史文化底蘊。望著眼前這艘木船,難以想象它曾經(jīng)遇到過多少風浪。
如今的萬豐古船安靜地停泊在這片沒有海的空間里,用斑駁的紋路和已經(jīng)牢牢固定的風帆,引導人們思考太倉與大海的聯(lián)系。我們似乎真的可以嗅到海洋的咸腥味,這或許是一種與歷史的默契和共鳴。
太倉不僅以水文條件成就了鄭和,也用人文精神哺育了鄭和船隊。在明代以前,太倉就已經(jīng)氤氳了一種獨特的海洋文化特征,具有非常悠久的航海探險傳統(tǒng)。在元代以后,有史可查的航海探險家?guī)缀踅猿鲎蕴珎}。他們中有《大元海運記》中記載的“踏開生路”,開辟從長江口東駛黑水洋的殷明略;有置辦海船,疏浚婁江連海,與東南亞通商的朱清和張瑄。
正因為他們的努力,日本、高麗、暹羅(泰國)、安南(越南)等東南亞國家的商船直抵太倉,劉家港到張涇關三十里的碼頭被譽為“六國碼頭”。在太倉博物館中,實景再現(xiàn)了六國碼頭的模樣,不僅能夠看到“糧艘商舶,高檣大桅,集如林木”的場景,還能看到岸邊市集的繁華,讓人穿越數(shù)百年時間,感受到古時太倉港口的富庶和忙碌。
這份富庶在鄭和出海后變得更為明顯。青花纏枝花卉紋葵形盤被譽為太倉博物館鎮(zhèn)館之寶。這件口徑逾37厘米的青花瓷器,內(nèi)外都裝飾了對稱的牡丹、蓮花和菊花圖案,燒制要求更為苛刻,難得一見。而且,這件色澤恬靜雅致的青花瓷所用的鈷料,也是鄭和從海外帶回來的蘇勃泥青。這種優(yōu)質(zhì)的瓷繪原料,與明代官窯的工藝結合,燒制出來的釉色淡雅青翠,因為鈷料含鐵較高,所以瓷器中還有沁入胎骨的斑駁花紋,這些細節(jié)使得明代永樂、宣德兩朝燒制的青花瓷器“開一代未有之奇”。令后人感慨的是,蘇勃泥青的進口自鄭和船隊啟程而開始,停航而終結,仿佛與其冥冥中交相輝映。
戲臺
門廳
仿造的萬豐古船
太倉本身兼具了海洋與大陸文化,隨著鄭和出海,兩者交融更為深刻。這種交融孕育了更多新事物,使得太倉的文化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豐富,成為人文薈萃之地。
明代著名文學家王世貞為“明后七子”之首,獨主當時文壇數(shù)十年之久。吳偉業(yè)為“江左三大家”之一,創(chuàng)婁東詩派,舉世聞名。因為這些人物,太倉逐漸成為文化中心,吸引了安徽、浙江等地許多文人墨客。安徽歙縣人汪關寓居婁東,因為他篆刻藝術技法出眾,追隨者眾多,開創(chuàng)出別具一格的婁東印派。明末清初,太倉還出現(xiàn)了王時敏、王鑒、王原祁等著名畫家,一改往日宮廷畫風,重塑了人文山水畫,被譽為婁東畫派。在太倉博物館的館藏文物展廳里,依然能夠看到這些往昔文壇、畫壇巨擘的筆跡,一筆一畫,在歷史長河中依然保持著濃墨重彩的印記。
太倉博物館里還有一處戲臺,戲臺中播放著昆曲片段。昆曲與太倉也有著不解之緣,江西豫章(今南昌縣)人魏良輔客居太倉時,廣采博收,創(chuàng)制了流麗悠遠的水磨腔,被譽為昆曲鼻祖。短短數(shù)百年間,太倉創(chuàng)造了流派紛呈的婁東文化,并且深刻地影響了中國文脈的賡續(xù)、發(fā)展。
每一件文物都記錄著前人的精神印記,它們?nèi)鐘鋿|水網(wǎng)般密布,持久地滲透人心,讓人們總會不自覺地從某個方面尋找到自己與歷史的默契。這種默契如昆曲一般高歌低吟,應和著時代的旋律。這座富庶的城市具有鮮明地域特色,正在重新塑造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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