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若晗
云水鎮(zhèn)是淮北的一個小城,北靠白云山,南臨云江水。守江人拿著根木棍,在江旁的堤壩上晃悠。云水鎮(zhèn)的人靠水吃水,云江算是鎮(zhèn)子的命根子,守江人因此成了鎮(zhèn)子里最讓人尊敬的職業(yè)。
守江人有自己的屋子,其實是個木棚子,但因為里頭住著守江人,鄉(xiāng)親們都叫它“守江亭”。守江是個枯燥無味的活,守江人還記得四十多年前,他剛從老守江人手里接過這個重擔。那時他二十幾歲,興致滿滿地搬到守江亭,準備將一生都獻給母親河。
可云江常年風平浪靜,而在江上走船的也大多是些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守江人盯了三個月的云江,覺得實在無趣,于是縮回守江亭,過上了“飯后吃酒,酒后打盹”的生活。唯一值得盼的是過年那幾天,那時云江會歇航四個月,他才得空回家歇幾天。
有一天,守江人像往常一樣,喝了碗酒,躺在守江亭的小木床上,準備打個盹兒。以往,不出半個時辰,他就會沉入夢鄉(xiāng),可那天他卻怎么也睡不著。然后,他聽到了幾個孩子求救的聲音。起先,他還以為是孩子鬧著玩的,因為他剛上任那會兒,就有這么一群孩子仗著他初來乍到,三天兩頭地跑到云江來一次“落水”。但沒過多久,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有個孩子竟然跑到守江亭來了。那孩子眼里噙著淚,額上冒著汗,守江人一看,心里一慌:完了,這次怕是真出事了!
那會兒剛放暑假,這些小孩初生牛犢不怕虎,仗著自己會水,出了學校就往江邊跑。云江有塊地方水急,岸邊又多石子,幾個小孩圍在那里,鬧著鬧著就不小心掉進了江。守江人到時,幾個大點的孩子正卷了褲腿,準備下江救人。他叫住那些大孩子,自己“撲通”一下跳進江里。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天,才把幾個落水的孩子一個不少地撈上來。
那天,守江人把幾個孩子送回家,自己又下江蹚了蹚水,把云江從云水鎮(zhèn)到守江亭這段摸了個一清二楚。從那以后,守江人再也不敢“玩忽職守”了。
云水鎮(zhèn)的生意人分兩種,一種走陸路,另一種走水路。走陸路,可以邊走邊做買賣,有時還能撈點兒外快。但水路就不同了,水路是典型的“兩點一線”,所以走水路的商人,每趟都是急匆匆地來急匆匆地去。
云江雖然沒有大風大浪,但江底下有不少暗石,尤其是守江亭附近。每每看到有船打守江亭旁過去,守江人都要招呼他們歇會兒,喝碗燒酒再趕路。
一個秋天,守江人遠遠地看到有船靠近,連忙燒好水,溫好酒,跑出去幫船伙計停了船,再回到自己的棚子,把熱酒端出來分給大家。那天,守江人分著酒,瞧見船上有幾個生面孔,便拉住船老大,低聲問:“新人掌舵?”船老大喝了酒,長吁一口氣:“是啦!走江南跑了一路,那幾個小子瞧咱們掌舵,有些手癢,吵著要試試?!彼娛亟嗣鎺нt疑,又拍了拍他的肩,說:“有師傅看著,鬧不出事啦!”守江人把手里的酒一飲而盡,說:“不行,我得跟著?!?/p>
云江跑船的人都知道,云江這兒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若是讓新手掌舵,那就一定得讓守江人跟著。船老大知道這規(guī)矩,點頭應了一聲,轉身招呼伙計安排起來。
云江這幾天一直在下雨,江水上漲了不少,江里幾塊本來就不大明顯的石頭也都藏到了江底,掌舵的是個小伙子,第一次下江,對云江水況不熟悉,過彎道時一不留神就撞上了江里的石頭。這本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有個師傅在旁指點一二,倒不會出什么差錯,可這會兒偏偏是正午,幾個老師傅見快到鎮(zhèn)子了,吃過午飯就回艙里休息去了。年輕人一下子慌了神,船就徑直朝著江岸去了,幸虧守江人留了個心眼,恰好出來晃悠,瞧見了年輕人手足無措的樣子……現(xiàn)在回想起來,守江人仍有些后怕,倘若那天他沒跟著上船,后果不堪設想。
守江人巡完江,回到自己的木棚子,他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也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下周,就要進入“歇航期”了,他也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回趟鎮(zhèn)子,至于新任守江人,他心里早就有了合適的人選。守江人心里裝著事兒,收拾好東西,朝云水鎮(zhèn)走去。
四個月后,云江重新通航,一位姓李的小伙子提著行李搬進了守江亭。
指導老師? 虞曾麗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