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嵐
《自我的幻覺術》
汪天艾著
漓江出版社2021年6月
汪天艾的《自我的幻覺術》既是一部文學評論集,又是人物傳記、歷史評論和思想史評論集,保持了其一貫的博學與精妙,游刃有余地游走于文學經(jīng)典與歷史之間。她以名人傳記和作品為視角,以文學化的演繹,來解讀歷史的細節(jié);同時,她旁征博引,通過推理、比較、對隱語進行解讀等多種手段,賦予文學人物以歷史的厚重感。
文學家是揭露歷史的人,歷史學家則常常拘泥于尋找檔案的過程,論證那些枯燥乏味的數(shù)字,汪天艾則通過自己閱讀者的身份,實現(xiàn)了歷史和文學的融合,浪漫與理性的融合,學理與虛構的融合,她不是再現(xiàn)歷史,而是重寫歷史,寫出一段有情懷的故事。
出現(xiàn)在汪天艾筆下的有廣為人知的文學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普魯斯特、聶魯達、烏納穆諾、伊莎貝爾·阿連德等人,也有對中國讀者來說不那么主流、但是在西語世界婦孺皆知的作家,如烏拉圭作家馬里奧·萊夫雷羅,西班牙作家豪爾赫·卡里翁、瑪利亞·卡布萊拉等,在西班牙語文學愛好者的推動下,他們的作品《發(fā)光的小說》《書店漫游》等在近兩年已經(jīng)被翻譯成中文。汪天艾對西班牙內(nèi)戰(zhàn)及戰(zhàn)后的知識分子群像進行了特寫,對當代人面臨的現(xiàn)代性困境進行了反思,在最后還對經(jīng)典作家進行了重讀。
在西班牙內(nèi)戰(zhàn)和戰(zhàn)后獨裁時期,佛朗哥政權大規(guī)模清洗和追捕異己。歷史選擇遺忘、妥協(xié)與和解,汪天艾通過還原多位西班牙知識分子的生平和作品,重現(xiàn)那一代人的創(chuàng)傷記憶。
烏納穆諾宛如高山上的樹,迎著呼嘯北風,他的民族主義卻被斥責為98一代知識分子對國家發(fā)展的過度悲觀。佛朗哥革除了烏納穆諾薩拉曼卡大學校長的職位,西班牙也從此與自由說再見。
在內(nèi)戰(zhàn)戰(zhàn)火中,堅持從事書本和知識交換、組建鄉(xiāng)村教育使團的的瑪利亞·莫莉奈爾,在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結束之后,遭受佛朗哥政權的迫害,但是她依然相信只有知識和教育才能拯救西班牙,篳路藍縷,用15年的時間編撰《西班牙語用法詞典》。
通過伊莎貝爾·阿連德的《冬天之外》,汪天艾表達了她對獨裁政權下小人物的同情?!痘鸬挠洃洝贰吨抢埂贰锻蝗凰劳觥凡患s而同地都描述了1973年智利阿連德自殺的那個夜晚。汪天艾把這些語句分別提取出來。智利人民對阿連德的緬懷,也是汪天艾對拉美國家掌握自己國運、實現(xiàn)民族自決的希冀。
文人之間的人際關系往往是讀者津津樂道的談資,但是卻很少有人真正關注他們對對方作品的解讀,以及連接起他們的思想紐帶。汪天艾特別擅長用作家之間的“朋友圈”來為不同流派和不同風格之間的辯論正名。比如,聶魯達和加西亞·洛爾迦之間的友誼,魯迅為陀思妥耶夫斯基寫的小文,紀德講演中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解讀,普魯斯特與紀德之間一段文學往來軼聞,法國詩人安托南·阿爾托不止一次提到自己與奈瓦爾的共鳴,帕蒂·史密斯也毫不隱瞞自己生活的方式與阿爾托無異。只有像汪天艾這樣擁有豐富的相關知識,才能實現(xiàn)對文本如此輕車熟路的駕馭。
著名評論家李敬澤曾說:“文學的整體品質,不僅取決于作家們的藝術才能,也取決于一個時代作家自身有沒有一種主動精神甚至冒險精神,去積極地認識、體驗和探索世界。想象力的匱乏,原因之一是對世界所知太少?!蓖籼彀闪怂龑κ澜?,特別是對西語世界的豐富認知,讓她的文學批評獨樹一幟。
作者使用比較文學的手法,將《金瓶梅》置于中國傳統(tǒng)文學和世界名著兩個廣闊的文學維度中,重點分析了《金瓶梅》的寫實藝術、諷刺手法、對日常生活細節(jié)的關注、對死亡的獨特關心等,既說明《金瓶梅》為《紅樓夢》《儒林外史》等傳統(tǒng)文學經(jīng)典所開啟的諸多先河,又旁征博引眾多世界一流作家如契訶夫、托爾斯泰、狄更斯等人的著作,深入淺出地闡述《金瓶梅》的文學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