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西爾斯：“漢字是我最寶貝的東西”

文/李宗長

（作者單位：新華日報）

理查德·西爾斯，這位來自美國的古稀老人，因為癡迷對漢字字源的鉆研而紅遍全中國，他被中國網民親切地稱為“漢字叔叔”。他對漢字的癡迷，對奮斗的執(zhí)著，與南京的結緣，一起構成了他的傳奇故事。

漢字的故事，這位外國老人講給你聽

1950年，理查德·西爾斯出生在美國西部俄勒岡州一個小城的普通家庭，但理查德·西爾斯的父親對他的教育方式卻不普通。一方面，父親從小就禁止他開車、聚會和遲歸；另一方面，又允許甚至鼓勵他做一些其他孩子不敢做的事，比如，用化學品制作“炸彈”、練習摔跤等。也許是父親獨樹一幟的教育模式培養(yǎng)了他的勇氣，理查德·西爾斯年輕時就是一個渴望走出家鄉(xiāng)的叛逆少年。

22歲時，為了看到更廣闊的世界，讀大二的理查德·西爾斯決定學一門外國語言。他很另類地作出了一個影響他一生的選擇——學習漢語。全世界有20%的人說漢語，僅有8%的人說英語。他很想知道：說漢語的東方人到底有著怎樣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模式？漢語的智慧和魅力究竟在哪里？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選擇了它？他靠洗盤子攢錢，買了一張單程機票登上波音707客機，飛往中國臺灣，學習漢語。從此，理查德·西爾斯與漢字文化結下了不解之緣。

歲月不居，時節(jié)如流。半個世紀的時光轉瞬即逝，理查德·西爾斯對漢字的鉆研越來越深入，對許許多多的漢字故事都可以娓娓道來：“比如說‘僑’這個字，左邊是人，右邊的‘喬’是這個字的讀音。兩個部分組合在一起，就是搬家、遷移的意思。幾千年來，‘僑’這個字的意義沒有什么變化，‘僑’，象征著流浪，就是遠離故鄉(xiāng)的人。再比如，‘修’，它的繁體字寫作‘脩’?！撬淖x音，‘月’是它的意義，原本意思是‘干肉’。《論語·述而》中有句話‘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孔子的意思是說，只要你送我十根干肉條，我就可以教育你，收你當學生。因為是干肉條，所以顯得細長，‘修’引申為‘長’，現代漢語里有‘修長’的詞組，如《楚辭·離騷》‘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因為干肉比較美味可口，‘修’又引申為‘美’和‘善’，現代漢語里有‘修名’一詞，如《楚辭·離騷》‘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崩聿榈隆の鳡査沟慕庾x，體現了他對漢字文化的深入研究。類似的漢字故事，他還可以講很多很多。

“這樣即使死了，也無憾了”

腦子里的諸多漢字故事，不是生而有之的，開始學習中文時，理查德·西爾斯還要一邊教英語賺錢。兩年后，他回到美國完成本科學業(yè)，之后又獲得計算機專業(yè)圖形識別方向的碩士學位。但是，他的漢語水平，依然只能進行基本的口語交流，讀和寫都很成問題。

四十不惑。1990年，理查德·西爾斯決心要成為不僅能說而且會讀會寫漢字的人。怎樣才能做到呢？“必須了解漢字的起源和發(fā)展歷史，必須找到漢字的源流演變規(guī)律?！庇纱?，他萌發(fā)了將漢字字源輸入計算機的想法。

1994年的一天，理查德·西爾斯突發(fā)心臟病，一度病危。他回美國做了4次手術，心臟中有4個搭橋、3個支架。他同時決定，即刻開始電腦化《說文解字》?！斑@樣即使死了，也無憾了?！彼沁@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理查德·西爾斯從此踏上一條電腦化《說文解字》的艱辛路程。首先，他創(chuàng)辦了一家名叫“Chinese Etymology”（漢字字源）的網站，準備把《說文解字》《六書通》《金文編》和《甲骨文編》四本工具書里的古漢字，全部掃描進電腦，建立一個古漢字數據庫。2002年，調試基本完成之后，他將漢字字源網上線公開。

這個網站共對6552個最常用的現代漢字進行了字源分析。其中，收集編列超過96000個古代漢字字形、31876個甲骨文、24223個金文以及秦漢時期的11109個大篆書、596個小篆體。每個現代漢字，網站都給出了英文釋義。此外，網站上還羅列部分漢字普通話、閩南語、粵語和上海方言的語音數據庫。武漢大學文學院副院長盧烈紅評價說：“一個外國人花這么大精力來做這件事，并且將它放在網上共享，很難得。”

理查德·西爾斯（Richard Sears），美國籍，南京視網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特聘專家。用20多年時間建立了世界上最龐大的古漢字字形數據庫之一，曾登上《開學第一課》《朗讀者》等電視節(jié)目分享自己的研究與故事，是國際漢字字源研究領域的典型代表人物，2020年獲“金陵友誼獎”。

更難得的是，為建立這個近10萬字的古漢字數據庫，理查德·西爾斯幾乎花光了30萬美元的全部積蓄。最困難的時候，他連租用服務器的47美元都沒有。他的家庭也因此分崩離析。漢字、疾病和貧困，成了他多年“最忠實的三個朋友”。理查德·西爾斯依然癡心不改，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漢字是我最寶貝的東西”“享受生活的方式就是電腦化《說文解字》”。

轉機的出現始于2011年。一位中國網友將漢字字源網分享到中國的社交平臺上。一天之內，理查德·西爾斯的網站點擊量達到60萬次；一周之內，理查德·西爾斯收到的捐款達到3萬元人民幣；一個月之內，理查德·西爾斯收到幾千封郵件，許多網友親切地稱呼他“漢字叔叔”?！胺浅８吲d，喜歡這個稱呼?！崩聿榈隆の鳡査拐f。中國的媒體人飛到美國采訪他，找他商談合作的中國企業(yè)不在少數，他的故事被越來越多的中國人知道。2012年，“漢字叔叔”被評為“知識中國”年度人物。2013年，“漢字叔叔”被中央電視臺評為“2013年度中國鄉(xiāng)土風云人物”。

定居“伯樂之城”南京

到中國去。這是“漢字叔叔”成為“網紅”后的第一選擇。他說：“中國每天都在發(fā)生新事情，在美國幾乎沒有人可以跟我談漢字，在中國我可以和一些漢字專家談漢字?！?012年，理查德·西爾斯飛往中國。與40年前一樣，這一次他買的同樣是一張單程機票。

因為簽證等問題，理查德·西爾斯起初的事業(yè)發(fā)展并不順利，生活依然窘迫。最令他煩惱的是，他只能依靠旅游簽證留在中國，往往需要不斷出國補辦簽證再入境。“很想在中國安定下來，我已經把中國當作了自己的家。我非常難過，我不要離開中國！”“漢字叔叔”心急如焚。其間，“漢字叔叔”輾轉多地，不停地變換工作和住所，一直堅持的就是潛心研究漢字，繼續(xù)做他的網站。

2019年年初，作為南京視網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特聘專家，“漢字叔叔”來到南京，打算在南京定居下來。但他仍然持有旅游簽證，每兩個月必須出境一次?！袄聿榈隆の鳡査箒淼侥暇┲螅覀兙土ⅠR行動，試圖解決他的工作簽證問題，解除他的后顧之憂。”南京視網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張帥告訴筆者，經過近一年的多方咨詢、反復溝通，發(fā)現給“漢字叔叔”辦理工作簽證困難重重。根據現有政策要求，“如果沒有博士學位，沒有海外知名高管身份，很難給‘漢字叔叔’申請人才認定。我們又向南京大學、南京師范大學以及鳳凰出版集團等單位咨詢，也沒能找到有效解決途徑?！?/p>

“漢字叔叔”研發(fā)的產品漢字字源卡

“2019年10月，我們將‘漢字叔叔’的相關情況向棲霞區(qū)宣傳部做了簡要匯報，希望區(qū)里能夠出面協(xié)調解決這位國際知名文化專家的人才引進問題?！睆垘浾f道。在了解到相關情況后，區(qū)委宣傳部非常重視這位國際文化名家的引進工作，迅速牽頭會同區(qū)外事辦、區(qū)公安分局、區(qū)科學技術局等部門進行多次協(xié)商研討，同時將“漢字叔叔”的情況與市有關部門協(xié)商溝通，希望將“漢字叔叔”作為知名文化人才引進到棲霞，落戶到區(qū)優(yōu)秀文化科技企業(yè)。市科學技術局對這一請求積極響應，主動服務，并提出了科學建議：根據《外國人來華工作許可分類標準》，“漢字叔叔”符合外國高端人才（A類）的“國家高新技術企業(yè)聘用的高級管理人才”認定標準。2020年1月，經江蘇省科學技術廳（外國專家局）審批后，“漢字叔叔”獲得外國高端人才確認函，如愿獲得人才簽證入境。再經南京市科學技術局審批，“漢字叔叔”獲得A類外國人工作許可證。

“‘漢字叔叔’來到中國生活多年，也輾轉了幾個城市。其間他的簽證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有效解決。為什么他到南京工作不到兩年時間，他的簽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呢？”筆者帶著這樣的疑問，與市科學技術局相關人員進行了交流。

據介紹，近年來，南京通過定制人才政策，加強開放創(chuàng)新，走出了一條南京特色的引才引智之路：在政策上突出“量身定制”，全面實施“紫金山英才先鋒計劃外國人才項目”，實施更加開放、更加積極、更加有效的人才政策，既支持個體引進，又鼓勵團隊“作戰(zhàn)”，鼓勵用人單位通過項目合作、技術研發(fā)等方式引進外國人才?！拔覀兛梢院茏孕诺卣f，我們的工作人員業(yè)務能力非常強，對國家和地方的引智政策吃得準吃得透，而且擔當意識、服務意識也走在前列。”在服務上突出“效能為先”，本地化、便利化實施外國人來華工作許可業(yè)務；推行“紫金山英才卡”，將持有來華工作許可證的外籍人才，全部納入“紫金山英才卡”，在居留、社保、安居、子女教育、住宿登記等方面，享受市民同等待遇。通過集成提供特色精準服務，提升外籍人才的“歸屬感”、增強“黏合度”。

2020年6月，“漢字叔叔”榮獲南京市“金陵友誼獎”，7月南京市出入境管理處主動上門服務，幫助“漢字叔叔”協(xié)調申辦中國“綠卡”。此外，“漢字叔叔”還分別入選南京市海外高層次人才計劃和國家引智計劃。2020年12月，“漢字叔叔”領取到他期盼近10年的中國“綠卡”?！霸谥袊钍畞砟辏K于在南京找到了家的感覺?！崩聿榈隆の鳡査褂芍缘馗袊@。安居之后才能樂業(yè)。2020年，“漢字叔叔”與南京視網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合作開發(fā)了一款漢字教育產品《漢字書局·字源卡》，選取漢字初學者接觸較多的字制成漢字卡片，用戶使用手機APP的AR相機，掃描卡片上的古代漢字字形，就可以顯示出這個漢字各個結構的含義以及從古至今的演化過程?！稘h字書局·字源卡》推出后受到孩子們的熱烈歡迎。2021年1月，《漢字書局·字源卡》全三輯上線。2021年2月，中國國際廣播電臺《China Plus》欄目上線“漢字叔叔”講漢字系列節(jié)目。剛剛過去的5月，中央電視臺《面對面》欄目組來到南京，對“漢字叔叔”進行專訪。

有人說，每一個成功者的背后都站立著一群默默的奉獻者。理查德·西爾斯也不例外?？梢院敛豢鋸埖卣f，“漢字叔叔”最終迎來生命中的高光時刻，與南京這座“伯樂之城”密不可分。如今，理查德·西爾斯研究漢字文化的勁頭越來越足，“漢字叔叔”的事業(yè)與人生正在翻開更加輝煌的一頁。

南京，這個“漢字叔叔”事業(yè)騰飛的福地，開放包容不改，慷慨付出如舊。未來，相信會有更多像“漢字叔叔”的外籍人才來南京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南京“創(chuàng)新名城、美麗古都”這張名片定能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