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慧潔 王政力 鄧 春
重慶醫(yī)科大學附屬兒童醫(yī)院新生兒科 兒童發(fā)育疾病研究教育部重點實驗室 國家兒童健康與疾病臨床醫(yī)學研究中心 兒童發(fā)育重大疾病國家國際科技合作基地 兒科學重慶市重點實驗室(重慶 400014)
新生兒自發(fā)性腸穿孔(spontaneous intestinal perforation,SIP)是僅次于壞死性小腸結腸炎(necrotizing enterocolitis,NEC)的新生兒期嚴重的胃腸道疾病,是無明顯誘因下發(fā)生于胃腸道的單個穿孔,或少見的多個穿孔,常見于回腸末端[1]。SIP最常發(fā)生在極低出生體質量(very low birth weight,VLBW)兒和超低出生體質量(extremely low birth weight,ELBW)兒中。國外報道,VLBW 新生兒SIP發(fā)生率為2.0%,ELBW 新生兒為2.4%~3.6%,病死率為12.4%~39.1%[2-3],需要外科手術治療者甚至高達50.0%[4],存活者往往可能并發(fā)短腸綜合征、腸狹窄。此外,SIP 還可導致患兒遠期神經發(fā)育障礙[5]。
SIP曾被認為是NEC的特殊類型,但隨著研究進展,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SIP 是一種不同于NEC 的獨立臨床疾病,但目前SIP 的病因及危險因素尚不明確。本文采用回顧性病例對照研究,旨在了解早產兒SIP的臨床特征,探討影響SIP發(fā)生的危險因素,為減少早產兒SIP的發(fā)生提供臨床依據。
以2010 年1 月至2020 年6 月于重慶醫(yī)科大學附屬兒童醫(yī)院新生兒診治中心住院的早產兒為研究對象,其中符合SIP診斷標準的為SIP組。SIP診斷標準:手術證實存在一個或多個孤立的局限性腸穿孔,穿孔周圍腸管正常,組織病理學改變未發(fā)現NEC證據。SIP組納入標準:①胎齡<37周;②校正胎齡至42周,發(fā)病日齡仍≤28天,影像學證實有消化道穿孔;④通過外科手術確診SIP。
隨機抽取同期、同胎齡、無腸道穿孔的患兒為對照組。兩組患兒均排除其中具有重大先天缺陷(如食道閉鎖、膈疝、胃腸道發(fā)育畸形、嚴重先天性心臟病等)或存活時間<2天的患兒。
收集入選患兒住院期間的臨床資料。一般情況:胎齡,出生體質量,性別,分娩方式,穿孔日齡,是否為小于胎齡兒(small for gestational age,SGA)、試管嬰兒、雙胎;出生情況:有無臍帶、胎盤、羊水異常,1分鐘和5分鐘Apgar評分;母孕期情況:母親孕齡,有無產前使用地塞米松、硫酸鎂,有無子癇前期、孕期貧血、妊娠期糖尿病、絨毛膜羊膜炎、胎膜早破≥18 小時;臨床表現:有無發(fā)熱、體溫不升、低血壓、腹脹、嘔吐、胃潴留、血便;新生兒合并癥或并發(fā)癥:穿孔前是否有動脈導管未閉(patent ductus arteriosus,PDA)、Ⅲ級及以上腦室周圍-腦室內出血(periventricleintraventricular hemorrhage,PIVH)、早發(fā)性敗血癥、高膽紅素血癥、感染性休克、低蛋白血癥、貧血;治療措施:是否生后3天內腸道喂養(yǎng),有無臍靜脈置管,是否1周內使用多巴胺或多巴酚丁胺[5~10 μg/(kg·min)]持續(xù)24小時以上,是否1周內使用無創(chuàng)呼吸機,穿孔前是否口服布洛芬、換血、輸血等。
采用SPSS 26.0統(tǒng)計軟件進行數據處理。符合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以均數±標準差表示,兩組間比較采用兩獨立樣本t檢驗;非正態(tài)分布計量資料以中位數(四分位數間距)表示,組間比較采用秩和檢驗。計數資料以例數(百分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校正χ2檢驗或Fisher 精確概率法檢驗。以P<0.05 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010 年1 月至2020 年6 月共收治21 263 例早產兒,其中28 例(0.13%)符合SIP 組納入標準,為SIP組,男14 例、女14 例,穿孔日齡8.5(2.5~11.0)天;胎齡(32.9±2.5)周,范圍28~37 周;出生體質量(1 831.5±475.2)g,范圍800~3 100 g;同時納入對照組61 例,男36 例、女25 例,胎齡(33.2±2.6)周,范圍28~37周;出生體質量(1 869.5±493.8)g,范圍900~3 000 g。比較兩組早產兒的胎齡、出生體質量、性別、分娩方式、SGA、試管嬰兒、雙胎、臍帶異常、胎盤異常、羊水異常、1分鐘和5分鐘Apgar評分、母親孕齡、產前使用地塞米松或硫酸鎂、子癇前期、孕期貧血、妊娠期糖尿病、絨毛膜羊膜炎、胎膜早破≥18 小時等情況,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SIP與對照組臨床資料比較
胎齡28~37周早產兒共18 578例;胎齡28~31+6周、32~33+6周、34~36+6周的SIP發(fā)生率分別為0.40%(9/2247)、0.15%(4/2753)、0.11%(15/13578),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Fisher 精確概率法,P=0.008)。出生體質量800~3 100 g 早產兒16 679 例;出生體質量800~999 g、1 000~1 499 g、1 500~2 499 g、2 500~3 100 g的SIP發(fā)生率分別為0.70%(1/142)、0.30%(6/1986)、0.19%(19/9967)、0.04%(2/4584),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Fisher精確概率法,P=0.012)。
SIP組患兒發(fā)生穿孔的中位日齡為8.5(2.5~11.0)天,穿孔部位為回腸末端15例(53.6%),此外有2例為回腸多發(fā)穿孔。SIP組主要臨床表現為腹脹的27例、低血壓19例及血便16例,其次為發(fā)熱14例、嘔吐9例和胃潴留9 例。與對照組對比,SIP 組腹脹、血便的發(fā)生率更高,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表2 SIP組與對照組臨床表現、合并癥或并發(fā)癥、治療及預后比較
SIP 組患兒在穿孔前或穿孔時更易合并Ⅲ級及以上的PIVH、早發(fā)性敗血癥、感染性休克、低蛋白血癥和貧血,與對照組比較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SIP組1周內多巴胺使用率高于對照組,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兩組間穿孔前臍靜脈置管、口服布洛芬、1 周內無創(chuàng)通氣、1 周內使用多巴酚丁胺、輸注血液及血液制品、3 天內腸內營養(yǎng)的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SIP 組中有4 例放棄后死亡,其余24例均好轉出院,預后情況與對照組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SIP的臨床表現多不典型,既往研究顯示,SIP常見癥狀包括腹脹、腹壁變藍、低血壓、高血糖、呼吸狀態(tài)改變等[6],且腹部X 線檢查多提示有氣腹征象。本研究顯示,SIP早產兒出現腹脹、便血的比例顯著高于對照組,且腹部X 線片均顯示氣腹。因此,對于出現腹脹、血便的早產兒,應及時進行腹部影像學檢查以明確有無SIP,以便盡早治療。目前已有研究顯示,早產、低出生體質量是SIP 發(fā)生的危險因素[7]。研究報道,胎齡≤32周早產兒中SIP發(fā)生率為3.3%,中位胎齡為26周,平均出生體質量為911 g[7]。也有研究表明,SIP的發(fā)生與胎齡、出生體質量呈反比[8];患兒胎齡越小,腸壁固有肌層越薄,越易發(fā)生穿孔[9]。本研究中早產兒的SIP 發(fā)生率較低,考慮與SIP 組患兒胎齡相對較大有關。
研究報道,缺氧、Ⅲ級及以上PIVH、低血壓、臍靜脈置管、PDA等可增加SIP的發(fā)生風險[6-7]。通常情況下腸道血流豐富,但當發(fā)生缺氧、低血壓、休克等影響血液動力學的情況時,血液供應會優(yōu)先滿足心臟、腦等重要器官的需要,限制腸道血流灌注,導致腸道缺氧缺血,損傷腸道黏膜,發(fā)生SIP。臍靜脈置管可能引起空氣進入臍靜脈,形成空氣栓子,阻塞腸系膜血管從而造成腸穿孔。在本研究中,Ⅲ級及以上PIVH、感染性休克、貧血是SIP發(fā)生的危險因素,而低血壓、臍靜脈置管、PDA 在兩組間無顯著差異,這可能與本研究中樣本量較少有關。治療低血壓的正性肌力藥,其對血管的收縮作用也可對局部腸壁血流造成影響,觸發(fā)SIP[10]。曾有研究表明,使用多巴胺是SIP發(fā)生的危險因素[11]。但目前尚不清楚其是否是因為腸道灌注不足,還是由于多巴胺的使用。
既往研究表明,出生后24 小時內預防性應用吲哚美辛可導致SIP發(fā)生[12],這可能是因為吲哚美辛可減少腸系膜動脈的血流速度,造成腸道缺血損傷。出生24小時后使用吲哚美辛治療PDA,也可能增加SIP風險;因為嚴重PDA 會影響血流動力學引起腸道缺血,而同時使用吲哚美辛會進一步減少腸道血流供應[13]。但也有研究顯示,預防性及治療使用吲哚美辛均并不會增加SIP的發(fā)生率。布洛芬作為另一種環(huán)氧化酶抑制劑,與吲哚美辛一樣,可用于促進PDA的關閉,且與吲哚美辛相似,可增加早產兒發(fā)生SIP 的風險[14]。在本研究中,口服布洛芬的患兒少,故兩組間無顯著差異,且本研究中暫無使用吲哚美辛關閉PDA 的病例,需進一步擴大樣本量研究。此外,研究報道在VLBW 兒或ELBW 兒中,生后72 小時內開始喂養(yǎng)具有保護作用,可使SIP 的發(fā)生風險顯著降低[15]。而本研究顯示,早期喂養(yǎng)與SIP 發(fā)生無關。
研究發(fā)現,與無腸穿孔的早產兒相比,患有SIP的早產兒更易合并或并發(fā)早發(fā)性敗血癥、低蛋白血癥。一方面,可能是因為感染產生大量內毒素及多種炎癥介質如腫瘤壞死因子、白介素等,導致腸黏膜的缺血損傷和血漿白蛋白生成減少[16];另一方面,SIP 患兒發(fā)生腸道穿孔,造成腸黏膜損傷,進一步引起腸道菌群移位,從而造成腸源性敗血癥。目前,關于感染到底是SIP穿孔的原因還是結果,仍需進一步探討。
研究報道,產前硫酸鎂的使用可能與早產兒SIP發(fā)生有關,其可能的機制是鎂可以影響平滑肌的收縮力,引起腸道蠕動減慢及糞便潴留,同時可導致腸系膜動脈阻力增加及腸系膜血流減少,且鎂的抗膽堿能作用可進一步降低腸動力[17]。但也有針對極早早產兒的研究顯示,產前硫酸鎂使用不會增加腸道損傷,且高劑量的硫酸鎂可以減少SIP 或NEC 的發(fā)生[18-19]。本研究中并未發(fā)現產前硫酸鎂的使用是SIP的高危因素。目前,關于產前硫酸鎂使用與早產兒SIP的發(fā)生仍有待進一步研究。既往研究表明,SIP 可能是與胎盤炎癥有關的新生兒疾??;另外,產前或產時血流動力學障礙可導致短暫的胎兒缺氧缺血發(fā)作,雖然可能不會造成死亡,但可以對未成熟的腸道關鍵區(qū)域造成不可逆的損害,導致早產兒腸道適應能力受損的發(fā)生[20]。在本研究中,SIP 組患兒1 分鐘或5 分鐘Apgar 評分,臍帶、胎盤、羊水異常,母孕期絨毛膜羊膜炎,子癇前期,貧血,妊娠期糖尿病,胎膜早破≥18小時,產前使用地塞米松,與對照組相比均無顯著差異。
此外,產后早期使用糖皮質激素可增加SIP 的發(fā)病風險。在一項meta分析中納入4項使用地塞米松預防支氣管肺發(fā)育不良(bronchopulmonary dysplasia,BPD)的研究,結果顯示與對照組相比,出生后48 小時內接受地塞米松治療的VLBW 兒發(fā)生SIP 的風險增加(OR=1.91,95%CI:1.21~3.07)[21]。本研究中,生后1周內使用地塞米松防治BPD的病例較少,限于SIP例數少,故早期糖皮質激素應用是否為SIP高危因素有待進一步研究。
綜上,Ⅲ級及以上的PIVH、早發(fā)性敗血癥、感染性休克、低蛋白血癥、貧血、1周內使用多巴胺可能是SIP的危險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