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鄰

韓成章，河南盧氏縣人。愛好寫作攝影。退休后從事地方志書編撰。曾在《中國報告文學》《西部散文選刊》《鄉(xiāng)鎮(zhèn)論壇》《奔流》《三農(nóng)雜志》《洛神》等刊物發(fā)表文學作品，偶有書評見諸報刊。

水老鸛那么長的腿從不蹚深水，老是在淺水灘慢慢挪騰，大多時候玩單腿站立，一動不動，看似漫不經(jīng)心，可當魚兒大搖大擺游來，脖子只消輕輕一伸，一條魚便夾在鉗子般的喙里。水老鸛捉魚一捉一個準，魚兒只要游到跟前別想逃掉。同樣是捉魚，幾個孩子攆著魚群從上河扒跑到下河扒，手里拿根棍子，半天也打不到幾條?？匆娝消X穩(wěn)穩(wěn)站在那里就叼住了魚，眼饞極了，便貓下腰躡手躡腳溜近水老鸛，想看清楚水老鸛是咋捉魚的。眼見快到跟前啦，水老鸛翅膀一扇就飛了起來，在頭頂兜踅兩圈，再撲閃幾下就落到崖架下突兀的巖石上。那幾個孩子中就有我。前崖灣看水老鸛叼魚充滿好奇，耗去了大把童年時光。

可能緣于水老鸛棲息吧，村前這條河就叫老鸛河，大人們說前河灣石崖上有水老鸛窩，水老鸛在那兒下蛋哺娃。幾個小伙伴私下商量，去尋尋老鸛窩在哪？里面有沒有蛋？可石崖太陡，爬不上去，小小愿望終于未能實現(xiàn)。待變成大人，河里沒了魚群，水老鸛早已不知去向，兒時的伙伴也各奔東西。

老家有一個村子叫鳥橋，拋開鳥誰也解釋不清名字來歷。劉秀被王莽追趕至此，一道深澗橫斷去路，劉秀仰天長嘆“我命休也”，正當此時，千萬只鳥雀云集而來，片刻之間，澗中現(xiàn)出一座鳥橋，劉秀踏橋而過逃得性命。神話故事不可刨根兒問底兒，但鳥群飛起來像一片云飄來飄去，地上一塊陰影隨著移動，當?shù)乩先藗兌际且娺^的。大雁鷺鳥空中飛翔，能排成一字、人字、個字，“一”向上一拱不就成了橋嗎？

老家有一條溝叫老鴰溝，名字不好聽，溝里幾戶人家住了人老幾輩也沒有嫌棄。外出歸來，走到溝口，老遠聽到老鴰熟悉的叫聲，就覺得到家啦。老鴰哇——哇——的怪叫，聽著瘆人，人們不待見，說它是喪門神，卻也有人喜歡，編造出不少有益的故事。天地間給每種鳥都留有一角，每種鳥都有生存的理由。我給兒子講烏鴉和狐貍的故事，兒子笑話烏鴉愚蠢;給兒子講烏鴉喝水的故事，兒子說烏鴉聰明。烏鴉反哺的故事是孩子們樂于接受的感恩教材。烏鴉在母親哺育下長大了，當母親年老體衰雙目失明飛不動時，它的子女就四處尋找食物，銜回來嘴對嘴地喂到母親口中，回報母親養(yǎng)育之恩。鳥不可貌相，烏鴉雖黑，卻有感恩之行，每種鳥都有可愛可取之處。就連說話，也從烏鴉身上受到了啟發(fā)，有了烏鴉插渾打科，話語機趣鋒芒畢現(xiàn)：“快閉上你的黑老鴰嘴”“老鴰笑話豬黑”“聽見老鴰叫就不出們啦？”

老家還有一道嶺叫野雞嶺，蘆葦白草瘋長，野雞潛藏里邊。小時候放牛從那兒經(jīng)過，就拿鞭子朝草窩胡亂甩，臆想鞭稍能撩住野雞。野雞真能沉得住氣，等你到了跟前，腳快踩住尾巴時才猛然噗嚕嚕飛起來，發(fā)出嘎嘎的叫聲，把人嚇個愣怔。曾經(jīng)以為野雞錦雞是家鄉(xiāng)的五彩鳥，足以驕人，不成想有野雞的地方多啦，更不敢和“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的北大荒比。野雞伴隨人走過了漫長歲月，大學校園里朗誦《詩經(jīng)》里的“雄雉”篇，饒有興致，“雄雉于飛，泄泄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雄雉于飛，上下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比藗冊缇桶l(fā)現(xiàn)了野雞飛起來健碩，叫聲宏亮。從此，再也不敢矜持深山出俊鳥了。

家鄉(xiāng)不少地名與鳥有關(guān)，鳥是土著居民，早于人安家此間。有鳥繁衍棲息，樹茂草肥，山清水幽，是個好地方。人搬來了，與鳥做了鄰居，相處安然。隨著時光推移，人變得強勢了，反客為主，逐漸擠壓鳥的生存空間，鳥的領(lǐng)地一再退縮，待無可忍受時，只好依依不舍地遷走了。

闊別既久，眷與時長。離開老家多年，與鳥久違了。清晨公園散步，每每聽到畫眉清麗的叫聲，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動不得腳步。我已老邁，畫眉聲鮮嫩依舊。遛鳥人把畫眉裝在籠里，懸掛樹上?；\子很精致，上面搭一方深色布料，金絲絨的，不知是防寒保暖，還是遮陽擋光的？反正不應是防雨露的，有雨露畫眉更歡躍?；\里有水有食，待遇不錯啊。轉(zhuǎn)念暗暗為其鳴不平，以為畫眉遭了囚禁，失去了自由。被塞進籠里的那一刻，一定是不情愿的，做過掙扎，不過被粗暴制服了，淪為悠閑人的玩物，供其開心逗樂。你聽，那叫聲中分明帶有哀怨，帶有無奈，它一定渴望回到山林，那里有眾多鳥伴，有樹叢、有溪水，有炊煙，有老鄰居。

一熟人會拉網(wǎng)捕鳥，問我喜不喜歡養(yǎng)畫眉，他去坡邊抓一對送我。我條件反射般連說不要不要，我不養(yǎng)鳥，千萬別抓。我對傷害鳥的事深惡痛絕，在老家與鳥為鄰多年，對鳥的那一份喜愛已深深嵌入鄉(xiāng)愁。也想天天看到鳥，天天聽到鳥叫，但我遵從物競天擇，決不干鳥不樂意的事。鳥有大自然養(yǎng)著，田地里山野里有豐富的食物，干嗎要人養(yǎng)？毛毛蟲、菜青蟲、飛蛾都泛濫成災啦，老農(nóng)一遍又一遍噴灑農(nóng)藥，污染了莊稼，污染了菜蔬，連泥土都受了牽連，也無濟于事，要是有成群成群的鳥去捕食，老農(nóng)就不用發(fā)愁了。人人都在呼喚原生態(tài)無污染的食材，對過量使用農(nóng)藥化肥感到憤怒，怨懟種糧種菜人只顧掙錢，不講良心?？墒区B總在被覬覦被捕捉，源源不斷關(guān)入籠中，樹上懸掛的鳥籠排成了長龍，遛鳥族意滿志得。

老家的畫眉不在一個地方叫喚，叫一陣子就要換個地方，但總盤桓在房屋前后，不會飛遠，因為窩就在附近的樹叢里。晨昏之際畫眉叫聲清脆，午后也偶爾叫一陣子，好像給人提神似的。房后塄堰上的野櫻桃叢、柴火梢、山芋樹、籬笆樁，都是畫眉的落腳點，叫聲此起彼落，有叫有應，也有爭先恐后，競相發(fā)聲?！按荷巾蓓莅嬴B鳴，此間不可無我音”，百靈、麻雀、火燕、油葫蘆、三畫臉跟著湊熱鬧，叫聲響成一片，比開音樂會還熱鬧。

老家的春天年年淹沒在鳥聲里。窗外鳥聲蕩漾，溪水般清澈甜潤，讓人陶醉，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春天有多美。鳥聲鳴囀，誰都經(jīng)不起誘惑，總想探看聲音來自哪里?！傍B雀呼晴，侵曉窺檐語”，鳥雀在檐外歡呼天氣晴好，主人推開窗戶悄悄偷聽。春意闌珊，鳥聲卻未停歇，好像要拖住春天尾巴，怕春天走遠。

鳥聲撕開蒙蒙晨霧，經(jīng)過鳥聲清洗，花木草地別樣純凈，晨練人的肌肉被靈動的鳥聲揉得放松了，輕快了，步履輕盈，雙臂舒展，奮起欲飛，開啟美好的一天。

鳥善解人意，點亮心情，釋懷郁悶，化解所有的心事?！都t燈記》里李玉和有一句唱詞“煩悶時等候喜鵲唱枝頭”，偶爾一聲鳥鳴，給人帶來一陣莫名其妙的驚喜。鳥鳴啁啾，不經(jīng)意間，鳥在向路人打招呼，好像告訴人路怎么走，雖不解其意，一絲暖流瞬間從心底微微泛起。行走荒蕪人煙的山路，有鳥聲傳來，如同有人相隨，心里踏實許多。

老家門前有一棵重苔柿子樹，樹頂叉開兩枝，均搭有鵲窩，春天種玉谷正值鳥下蛋育雛時節(jié)，喜鵲飛進飛出，一天到晚蹤影不斷。其它季節(jié)也常有喜鵲登臨，有時站一站飛走了，有時喳喳叫個不停。奶奶聽到喜鵲叫，便面露喜色張望一會兒。奶奶是吃齋人，善待生靈，走路生怕踩死螞蟻。小喜鵲剛出窩跟著媽媽學飛，偶爾掉落地上飛不起來，老貍貓悄悄趴在墻頭上瞅著，見小喜鵲落地，“蹭”的一下就撲前去按住了，奶奶趕緊吆喝貓，移動小腳把貓拉開，叫我把受驚嚇的小喜鵲放到樹枝上，不一會兒，就被喜鵲媽媽爸爸營救走了，貍貓還在桌子腿上拴著。

鳥憑其靈異，關(guān)鍵時刻，會給人報警。有一年夏秋之交，連降暴雨，半夜聽見外邊有喜鵲老鴰一個勁叫，父親意識到反常，警覺地拉開門，轟隆隆的水聲嚇死人，東河溝山洪下來啦，已漫及院子快到房壕啦，父親連說“碰圈”，忙喊叫左鄰右舍起來挖溝堵水，躲過一場災難。

“喜鵲叫，喜信兒到?！蹦棠滩恢f過多少次，這話真的應驗過。高考恢復第二年，我也異想天開去碰運氣，心里卻一點兒把握都沒有。那一天上午喜鵲叫個不停，母親說，說不定我娃子有好事啦。事有湊巧，下午郵遞員送來了錄取通知書，一家人高興得不得了，感謝喜鵲報喜靈驗。2003年，女兒參加高考，第一志愿填報西北一所重點大學，等待錄取通知書的日子，天天留意柿子樹上有沒有喜鵲叫。接到去學校領(lǐng)錄取通知書電話那天，卻沒顧上看樹上有沒有喜鵲叫。2014年，兒子報考東南一所重點大學，第一批錄取通知書已經(jīng)下發(fā)了，沒有兒子的，只好在焦急中等待。家已經(jīng)搬到了城里，聽不到喜鵲叫啦，懊悔搬家。滯后了兩天，網(wǎng)上查到了已被錄取的消息，卻沒有喜鵲叫聲帶來的驚喜。

與鳥結(jié)鄰，輕松、愜意、舒爽。

鳥兒情有所屬，會廝守終生，讓人愧對。池塘鴛鴦不離不棄秀恩愛，共同應對風浪雪雨。黃梅戲中“樹上的鳥兒成雙對”，成為象征愛情的經(jīng)典唱段，深得大眾喜愛，久經(jīng)不息在戲迷朋友胸腔里浮泛流淌，人人都能哼上兩句。“在天愿做比翼鳥”，是生死不渝愛情絕唱。大雁情專意篤，喪偶不配，在孤獨哀鳴中守望一生一世。鳥品性高潔，不嫌貧愛富見異思遷。小時候家里房院破舊，茅檐矮小，鳥天天光顧。

鳥能調(diào)劑生活，讓生活詩意流淌，樂趣橫生?！皟芍稽S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池上碧苔三兩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水田鷗鷺點點，原野烏鵲振翅，空中燕子呢喃，村前麻雀翻飛，樹陰布谷聲聲，枝頭畫眉啼叫，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這種活色生香的鄉(xiāng)村，才是天人合一的生態(tài)家園，讓人激情滿懷，充滿愉悅?！皹芬庀嚓P(guān)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是怎樣一種萬物天性紛呈，機趣爛漫的和樂天地。假使沒有了鳥聲，自然界便會死水一潭，寂寞無聊，生活該是何等寡淡乏味。

鳥是人的芳鄰。小時候，聽煩了雄雞生硬報曉的喔喔聲，悅耳的鳥聲卻讓我百聽不厭?！按好卟挥X曉，處處聞啼鳥”，啼鳥聲中，我蹬開被子一躍而起，上學從不遲到。鳥早人勤，大人比鳥起得還早，天麻麻亮，鳥還在睡夢中囈語，父親扛起掛著繩索的木犁，吆著牛，已到了地頭。犁地趕早不趕晚，趁涼快，待太陽一桿子高，一套地已犁出大半，該歇歇啦。

有人煙的地方必有鳥棲，不知是人逐鳥，還是鳥依人。喜鵲出沒于村莊周圍，喜歡將巢筑在宅旁大樹上，在炊煙里穿梭，在田間起落覓蟲。父親左手扶犁，右手揚著鞭子，驅(qū)牛往前走。五六只喜鵲貼著犁溝胡亂飛一會兒，落在地邊樹上叫幾聲，犁溝里蠐螬之類的害蟲被喜鵲義務撿得一條不剩。某刊物封三登出一組剪紙春耕圖，五副圖四幅搭配喜鵲。農(nóng)耕文化里鳥雀頗招惹眼球，指導農(nóng)耕的二十四節(jié)令，每個節(jié)令都有鳥雀的突出活動與之對應，鳥的靈性令人驚奇不已。

父親說過：喜蟲兒老鴰往望處飛，人往高處走。人煙興盛的地方鳥雀成群，看來是鳥逐人。鳥擇地而棲，老農(nóng)說連鳥都不下蛋的地方哪能住人？看來鳥雀翔集之地適合人居。農(nóng)村人傳言，一棵大樹上壘有七個鳥窩，會有奇跡出現(xiàn)，長出靈芝草。

人鳥為鄰，相悅千年。

人與鳥早在《詩經(jīng)》時代就有了交集。詩中有大量篇章以鳥起興，“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燕燕于飛，差池其羽”“鶴鳴于就皋，聲聞于野”或贊美愛情，或表達思夫之感，或抒發(fā)思歸之怨，或拿某種鳥的品性歌頌淑人君子，或渲染一種和樂融融氣氛。后世田園詩人留心到了鳥和人的微妙關(guān)系，寫出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句子?！帮綦g麥苗秀”“空山雉雊禾苗短”野雞為害莊稼，家鄉(xiāng)人卻無心于投毒設(shè)網(wǎng)，將其趕盡殺絕，只是略使小技，扎個草人嚇唬嚇唬了事。野雞家族賡續(xù)至今，得益于前人仁愛及鳥。大多數(shù)鳥啄食害蟲，護禾有功。吃點兒糧籽，以老農(nóng)的厚道是不計較的。有一種鳥叫黑燕娃，把窩高高吊在地邊白椿樹上，是莊稼衛(wèi)士，以保護莊稼為天職，專事與糟蹋莊稼的鳥爭斗。麻雀、灰雀、火燕、三花臉從菜地飛過，沒有一條青蟲能逃過它們銳利的小眼睛。沒有農(nóng)藥的年代，菜葉上一個蟲眼兒也難得一見。

鳥兒體態(tài)嫻雅，儀表俊朗，羽毛柔滑，天性靈敏，切合人們愛美初心，視鳥為珍貴生靈，倍加呵護。“勸君莫打三春鳥，子在巢中待娘歸?！贝钣续B窩的樹木老農(nóng)舍不得砍伐;房前屋后栽樹，利于鳥棲。一代又一代的農(nóng)人將鳥當家雀，摘收櫻桃、柿子、軟棗時不忘給鳥留余，收莊稼也會給鳥留食。大雪天，場院里掃開一角空地，撒些秕谷，不為捕鳥，只為讓鳥活命。警告孩子不許扒鳥窩掏鳥蛋，不許逮鳥玩，編瞎話說玩鳥害紅眼，上學不長進，背書沒記性，寫字手打顫，孩子們還真被唬住了。鳥識人，知道人不加害，愿意親近，于是“舍南舍北皆春水，唯有群鷗日日來”“鶯啼北廓，燕鳴南鄰”錦雞放心大膽到農(nóng)家眼皮底下做不速之客，饕餮麥苗，誰也不舍得驚擾，拍鳥人聞訊而至，想拍幅獨家極品，驚艷世人。

如今孩子們懂得愛護小生靈，不玩鳥啦，玩鳥的都是大人。小朋友不玩彈弓，不打鳥啦，玩彈弓的叔叔打鳥特準，還成立了彈弓協(xié)會，據(jù)說有不少高手。還有的叔叔專事到鄉(xiāng)下設(shè)網(wǎng)捕鳥賣錢，老家的畫眉聲一年比一年稀落，鳥玩市場畫眉聲喧。

鳥與時令，與氣候，與農(nóng)事有一種自然關(guān)聯(lián)，農(nóng)人早就察覺了鳥與時令的對應關(guān)系。鶯飛草長，二月春暖。燕子來，清明到。水田飛白鷺，夏木囀黃鸝。鳥憑其天性感應，預報氣象，古人從鳥聲和飛行軌跡中知道刮風下雨，節(jié)氣交替。

燕子低飛麻雀噪，大雨馬上到。久雨聞鳥鳴，不久即轉(zhuǎn)晴。喜鵲枝頭叫，出門晴天報。喜鵲搭窩高，當年雨水澇。古人聽懂了鳥語，根據(jù)鳥語安排農(nóng)事，備耕播種。農(nóng)歷四月，有一種灰色鳥站在樹枝上說人語“老婆放?！?，真真切切，家鄉(xiāng)人就叫它老婆放牛。“包谷，包谷”是斑鳩的叫聲，提醒女人端午節(jié)就要到了，準備碾米吧，扳槲葉，包槲包。

老農(nóng)愛拿鳥說事：“野雞開叫，下得種啦”“麥子掩住野雞啦”“老鴰開始剝玉谷啦”遇到災荒年，糧食顆粒無收，就說“鳥都快餓死完啦”;說辦事愛鋪排的人是“野雞占荒坡”;形容形形色色的人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鳥聲帶給人的喜悅匯集成了一條綿長的溪流，從古流到今，從冬流到夏。

如今，許多人厭倦城市圍堵，想從忙碌疲憊之困中逃離出來，回歸鳥語花香、流水潺潺、五谷盈疇的田園生活。

家鄉(xiāng)劃入南水北調(diào)水源地，不知喜鵲是否把老鸛河開始禁止捕魚釣魚的喜信兒傳達開，老鸛河返老還童有了起色，水老鸛也該回來看看。林子長起來了，有些土壤肥沃的山坡樹木密麻麻的，連鳥都難飛過去，前些年絕跡的鳥有了蹤影。

每每想回家住幾天，只為聽聽鳥的叫聲，看看各色鳥上躥下跳，追逐嬉戲，呼來呼去，重溫小時候與鳥交往的歲月。夏天的夜晚，月明星稀，坐院里納涼，王剛哥的哀號聲，杜鵑的悲鳴，斷續(xù)從山坡上傳來。慨嘆老祖宗真會拿鳥編故事，借以附會某種善緣善念，留與后人解悟。咀嚼老掉牙的故事，往往能品出悠長的滋味。

責任編輯 ? 楊 ? 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