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

［蘇聯(lián)］阿爾卡基·布霍夫

今天是第一次帶卡佳上劇院。

打從早上起，她便在屋子里踱來踱去，頭上別了個天藍(lán)色的大花結(jié)，神情是那樣的莊重、嚴(yán)肅，父親忍不住想在她那散發(fā)著香味和孩子氣息的細(xì)脖頸上吻上一吻。

“我們走吧?！焙貌蝗菀椎鹊酵砩狭c鐘開燈的時候，她說，“要不，別人都坐上了位置，我們就找不到地方坐了?！?/p>

“劇院位置都是編號的?！备赣H微微笑了笑說。

“是對號入座？”

“是的?！?/p>

“那別人也快坐好了。”

她的眼神是那樣的焦急，父親不得不在開演前一小時便帶她出發(fā)了。

父女倆第一個走進(jìn)了劇場大廳。枝形吊燈、鑲著紅絲絨的包廂座位、若明若暗地閃動著光澤的大幕，使她那顆隱藏在咖啡色外衣下的幼小心臟似乎一下子停止了跳動。

“我們有票嗎？”她怯生生地問。

“有的，”父親說，“就在這兒，第一排?！?/p>

“有座號嗎？”“有座號?！?/p>

“那我們坐下吧。要不，你又會像上次在公園里那樣把我丟掉的。你準(zhǔn)會?！?/p>

直到戲開演前的一剎那，卡佳還不相信幕布真的會啟開來。她覺得，現(xiàn)在所看見的一切足夠她記住一輩子啦。

可是燈光熄滅了，周圍的人立刻安靜下來，沒有人再把戲單弄得嘩嘩響，也沒有人再咳嗽。幕，啟開了。

“你知道今天演什么？”父親輕聲問。

“別出聲?！笨汛鸬溃雀赣H聲音還要輕，“知道。《湯姆叔叔的小屋》，我讀過這本書。講的是買賣一個黑奴的故事。一個老黑奴?！?/p>

從舞臺上飄來一股潮味和寒氣。演員們開始用一種木呆的聲音讀著早已膩煩的道白?？炎プ∽蔚姆鍪?，沉重地喘息著。

“喜歡嗎？”父親慈祥地問。

卡佳沒有吱聲。值得回答這樣一個多余的問題嗎？

第一次幕間休息時她蜷縮在那張大椅子上，不住地輕聲抽泣。

“卡佳，我的小女兒，你怎么啦？”父親關(guān)切地問，“你干嗎哭，傻孩子？”

“他們馬上要賣他了?！笨燕咧蹨I說。

“要賣誰了？”

“湯姆叔叔。賣100塊錢。我知道，我讀過。”

“別哭，卡佳。人家都在看你。這是演戲，演員們演的。好了，我給你買一個蛋糕，好嗎？”

“奶油的？”

“奶油的。”

“算了，”她臉色憂郁地補(bǔ)充說，“我哭的時候不想吃?！?/p>

她愁眉苦臉地坐在那兒，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孩子有點兒毛病?！编徸粋€禿頂?shù)哪腥艘贿吔乐瓑K糖，一邊不滿地說?！薄斑@孩子第一次上劇院?！备赣H悄悄地賠不是說。

下一幕開始了。湯姆叔叔被拍賣。

“現(xiàn)在開始拍賣黑人湯姆。100塊錢！誰愿意給個高價？”

忽然，像是一股細(xì)細(xì)的、如怨如訴的水流，從第一排冒出來一聲錚錚作響的童音：

“200！”

拍賣人放下了小木槌，困惑地望了望提臺詞的人。站在左面最前頭的一個不說話的配角笑得打了個嗝兒，躲到側(cè)幕后去了。“湯姆叔叔”本人用雙手蒙住了臉。

“卡佳，卡佳，”父親吃驚地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搞的，卡佳！”

“200，200塊！”卡佳嚷道，“爸爸，不能把他賣掉！好爸爸。”

禿頂鄰座把戲單往地下一扔，低聲斥道：

“我看這孩子是有毛??！”

后幾排的觀眾開始探究地伸長了脖子。爸爸急忙抱起卡佳往出口走。她緊緊地?fù)ё∷牟弊?，一張淚汪汪的臉貼在父親的耳朵邊。

“喏，這場戲看得好。”走進(jìn)休息室時爸爸生氣地說，他兩頰通紅，十分狼狽，“你這是怎么啦！”

“湯姆叔叔真可憐。”卡佳輕聲答道，“我不再這樣做了?！?/p>

父親瞥了一眼歪到一邊的大花結(jié)和掛在眼角上的一行淚，嘆了一口氣。

“喝點水吧。你要愿意，我馬上帶你去看看他。想看湯姆叔叔嗎？他正坐在自己的化妝室里，好好的，并沒有被賣掉。想看嗎？”

“帶我去吧，我想看。”

觀眾已經(jīng)吵吵嚷嚷地從演出廳涌向走廊和休息室。大家都笑著在談件什么事情，父親慌忙把卡佳帶到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

扎波里揚(yáng)斯基已經(jīng)用厚厚一層凡士林抹去了臉上的黑顏料。他的臉變得又胖又紅，再加上撲粉，看起來活像一個小丑。

剛才扮演拍賣人的那位叔叔正忙乎著系領(lǐng)帶。

“您好，扎波里揚(yáng)斯基。”父親說，“喏，瞧吧，卡佳，這不就是你的湯姆叔叔嗎？好好瞧瞧吧！”

卡佳睜大眼睛朝演員的那張滿是撲粉的臉望了望。

“不對。”她說。

“哦，”扎波里揚(yáng)斯基哈哈大笑起來，“真的，我真的是……要不要我給你表演黃鼠打哨？”

不待她回答，他便打了一個長長的呼哨，可一點兒也不像黃鼠。

“喏，怎么樣，”剛才的那位“拍賣人”問，“現(xiàn)在可以把他賣掉了吧？”

卡佳兩眼的火光熄滅了，她既憂傷，又失望地說：“賣掉吧?！?/p>

作者從材質(zhì)、色彩、光線等角度，刻畫劇場大廳內(nèi)部的場景。

透過這一段景物描寫，我們可以看到：第一次來看戲的小姑娘卡佳已經(jīng)被劇院的整個氛圍所深深震撼，她有些手足無措。

陰暗寒冷的舞臺，早已厭倦膩煩的表演，可對小姑娘卡佳來說，一切卻如此迷人，她早被吸引入了戲。

卡佳完全陷入了劇情里?？蓮哪承┞槟镜拇笕艘暯莵砜?，小女孩卡佳的行為卻是可笑而幼稚的。孩童的純真和善良并沒有得到珍視。

如清水般純凈的孩童，錚錚作響的聲音，這一段用比喻手法，承上啟下，引出了入戲其中、要拍賣拯救湯姆叔叔的小女孩卡佳。

名師點評

小說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魅力”一詞，卻使全文充滿著“魅力”。《湯姆叔叔的小屋》是不朽名著，卡佳對于能夠進(jìn)劇院重溫這個故事非常激動，這是文字藝術(shù)魅力的體現(xiàn)；卡佳入戲共情到參與拍賣，是“湯姆叔叔”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感染了卡佳；同時，卡佳本人對真善美的感知和純粹的精神世界讓大人們汗顏，她也是有魅力的。全文還極大地諷刺了世俗的、麻木的大人們，贊美了孩子的純真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