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翠鳴
一位朋友散步歸來,極其興奮地對我說:“公司前面村子里有一棵古樹,樹干粗大,三個人手牽手不能合抱?!?/p>
一個“古”字足以讓我的好奇心爆棚。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yàn),有古樹的地方一定有古屋、古村或者是其他一些古老的東西,比如石磨、石臼、青石板鋪就的小路等。因?yàn)檫@些東西在被消滅的時候,往往是整體性的,現(xiàn)在的時髦用語叫做“成建制”的。因此,它們的存在,當(dāng)然也是“成建制”的了。
果不其然!
過一座小橋,進(jìn)入村口,一種與眾不同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濃蔭蔽日,曲徑通幽。水杉?xì)庥钴幇骸读鴭趁鸟厚?、翠竹衣袂飄飄、樟樹寵辱不驚……讓人恍惚進(jìn)入了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往里走,還真遇著一片桃林。此時,桃花已落,毛茸茸的拇指大小的桃子從翠綠的枝丫間探出頭來,給人滿心的喜悅。
有一戶人家,三間開面的三層小洋樓,算不上豪華,卻極有趣味。大門緊閉,主人顯然不在家。門前開闊的庭院里,卻一派喧鬧。凌霄花沿著鐵柵欄攀上了二樓的陽臺,得意地吹著喇叭;二樓陽臺上的三角梅俯身探頭,不知是否想著伺機(jī)出逃?紅的、白的、黃的玫瑰一個個嬌滴滴地爭奇斗艷;兩只哈巴狗眼見著行人走近,隔著柵欄一邊盡職地嗷叫,一邊膽怯地后退,叫人忍俊不禁……
又穿過一段田埂,轉(zhuǎn)過一片竹林,一幢獨(dú)門獨(dú)戶的老屋映入眼簾。不需向任何人打探,也無須求證,我很肯定地對同伴說:“古樹就在這里。”
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想,當(dāng)時我們并沒有看見古樹,也從沒有來過,究竟是什么給了我確信,讓我堅信古樹就在附近?我說不出。大概非同尋常的東西都會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氣場吧?所謂“葳蕤自生光”!
重新審視老屋的方位,坐北朝南,臺基很高,視野開闊,西邊以前應(yīng)有小河潺潺流過,因?yàn)楝F(xiàn)在河流雖然淤積了,但痕跡還在。屋子的形制為江漢平原普通的三開間,但用料比一般的農(nóng)村民居要考究,門檻、門窗都是杉木,門窗有鏤空花紋。
那棵令我們仰慕已久的古樹,就佇立在老屋的西北角,高大濃密的枝葉就像張開臂膀的老人,將老屋環(huán)抱在臂彎里。
與我同去的小年輕,很激動、很欣喜,圍著古樹轉(zhuǎn)了好幾圈,一會兒比畫著測量古樹徑圍,一會兒忙著給古樹拍照。
屋主人是一位80多歲的老漢,看到我們對古樹有興趣,老人打開了話匣子。他說這是一棵皂角樹,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了,他爺爺?shù)臓敔斣韵碌模葑邮窃?0世紀(jì)50時代又重修的,屋后的斑竹、屋前的含笑都比屋子的年代還久遠(yuǎn)。
經(jīng)老人提醒,我才注意到屋前的兩棵含笑,摶枝白花,幽香撲鼻,非公園里的盆栽所能比。至于屋后和屋東頭兒的那片竹林,更是一種在江漢平原上少見的斑竹,竹竿上長有棕色的斑紋,如同一個一個的小眼睛。
我們問老人,那棵皂角樹什么時候結(jié)莢,到時我們一定再來。老人長嘆一口氣說:“估計你們看不到了,這里要拆遷了,我是真舍不得?。∩岵坏眠@些樹,這些花???,那里還有一棵大枇杷樹,結(jié)的枇杷真甜啊!”老人如此傷感,我們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但愿秋天來臨,古樹還在,老屋還在,老村還在,老人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