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娟
那年秋天,天朗氣清。剛考入山西省教育學院中文本科班的我,和閨密一起去物理系男生宿舍找老鄉(xiāng)借英語書。剛喊出他的名字,只見一個人從上鋪翻身下床,白色的兩股背心,高高大大,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讓人感到成熟而穩(wěn)重。面對從未謀面的小老鄉(xiāng),他很大方地借出了自己的書。那是我第一次見他。
那一年的國慶節(jié),秋色宜人。我們?nèi)艘黄鹪谔M情游玩了三天,他掛著相機,兼職導游,跑前忙后,為我們留下了許多珍貴的照片。
那一年的冬天,太原下了一尺多厚的雪。有事在家的我,收到了他從太原寄來的信。信中,他真誠、樸實的表白打動了我。返校后,我被查出肝有問題,他陪我跑醫(yī)買藥。然后,我們一起逛街、吃飯,一種微妙的情感在心中蔓延。
那一年暑假,他迎娶我。他穿著粉紅襯衫,推著自行車,胸前披掛著紅花長綢,走在塵土飛揚的鄉(xiāng)間小路上。我穿著紅色的連衣裙、紅色的高跟鞋跟在他后面,同樣推著自行車,在鞭炮和鼓樂聲中,走出村子,坐上車子,奔向他家的方向。
沒有電視、冰箱,也沒有金銀飾品、高檔衣物,除了幾床棉被和一些生活用品,唯有一輛自行車,馱著我們走過了幾年新婚歲月。每每回憶起來,總是為婚禮的過于簡單深感遺憾。
婚后我上學,他教書。一周一次,我準時守在學校的公用電話旁,接聽他從學校辦公室打來的電話。一年后,我也回到同一所學校教書。再然后,我們的孩子出生。這些年來,雖生活繁忙、工作繁重、經(jīng)濟不寬,但夫妻和睦,歲月靜好。
七年后,我們一同調(diào)到全市最有名的中學教書。走過了七年之癢,平淡的婚姻生活也有了許多小樂趣。
有時,我會對著鏡子嘆息:“唉,老了,連自己都不愛了,你就更不待見我了。”他說:“你老了,我不就更老了嘛?”
他說,當年大學畢業(yè),差點就去了海南,說起來不無遺憾。我便說:“是啊,要是當年去了,我們不定發(fā)展成什么樣了呢!”他眼睛一瞪:“是啊,哪里還能認識你?”“唉,命中注定,即使到了天涯海角,我們也是要相遇的?!蔽艺f。
我喜歡出去玩,卻不識路,方向感極差,以致生活了十幾年的運城,都搞不清東西南北,有一天晚上坐出租回家都下錯了地方。他很生氣,但還是耐著性子告訴我哪里是哪里。后來發(fā)現(xiàn)根本就是對牛彈琴,便不再解釋了。每次我問他,咱這是到了哪里?他就說:“你說呢?”我胡亂說出一個地名,他馬上夸獎:“答對了,你真聰明!”我倆都哈哈大笑。
我喜歡運動、寫作、逛街,卻不愛做家務(wù)。每次外出學習,都要買衣服回來,他從不埋怨,總是說:“想買就買吧!”
我家姊妹多,少不了經(jīng)常來我家。有時,我自己忙起來就有些抱怨,他從來都是笑臉相迎,熱情招待。
婚后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當面叫過我的名字,每次都是“哎”。有一次,他一連“哎”了幾遍,我故意不答應(yīng),等他發(fā)現(xiàn)我居然在家時,大感意外:“咦?在家怎么不答應(yīng)?”我說:“我又不叫‘哎!”他笑了。我求他:“你就叫我一聲吧!”他就說:“去去去?!本腿缤颐看吻笏f一句“我愛你”時的結(jié)果一樣。
他很少給我買禮物,然而,結(jié)婚二十周年的情人節(jié),他給我買了一條金項鏈。
去年暑假做了個小手術(shù),他每天開車送我換藥,天天在家做飯,照顧我。
他常說的話就是:“沒事,你別管,不要緊?!睙o論什么事情發(fā)生,他在,我就不用擔心。
我常想,等我們老了,開著房車,去想去的地方,徜徉異域花海?;蛘撸驹谏n涼的古堡旁,用昏花的老眼彼此凝望。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