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藝術明星是如何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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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宇興 《黃河入海口旁的新興城市》 布面丙烯 200cmx300cm 2019年作

近兩年，黃宇興的作品市場出現了明顯的飛升，部分原因是新一代年輕精明的藏家推動了這一趨勢——其作品迄今為止最高的9個拍賣價格都在2020年和2021年創(chuàng)下，拍賣均價也漲了一倍多，從2019年的81萬元躍升至2021年的170萬元。隨著國際市場的進一步打開，越來越多的資本和個人渴望收藏他的作品，到了一畫難求的地步。

人們不禁要問，他的魅力究竟在哪兒？

這應該與藝術家本人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黃宇興的故事也很迷人。他的職業(yè)藝術家之路，如同他畫面中的色彩，帶著些欲揚先抑的意味。以40歲為分界線，隔開了他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和顏色。

青年藝術家黃宇興

青春的灰和黑

黃宇興1975年出生，年輕時的他是個帶著點懷疑主義和神經質的北京大男孩。本質上，他是一個誠實的經驗主義者，引發(fā)他每一次創(chuàng)作熱情的幾乎都是生活本身而非觀念，所以他酷愛旅行，每年都會花很多時間游走于世界各地，充實生命。

在中央美院讀大學時的一次西藏之旅，定下了他對藏傳佛教的終生興趣，也在此后持續(xù)不斷地為他的作品提供人文關懷賴以生存的精神土壤。他雖然從不畫西藏題材的作品，但西藏的人和事在更高層面影響著他，令他從此選擇相信自己感知到的一切。

入行頭幾年，黃宇興身上常被貼著“卡通”標簽，彼時還在摸索個人創(chuàng)作道路的他熱衷挪用網絡圖像，其中不乏阿童木等日漫形象。2005年，他參加“下一站，卡通嗎？——70后的藝術”大展，次年作品《不和你玩》即在拍場中以12.1萬元成交，成功以卡通畫家的身份獲得市場關注。

但黃宇興沒在卡通上停留太久，30歲后，他開始轉向對性取向的關注與情愛表達引發(fā)的快樂中。2008年年初，他又用因一個惡意玩笑而被關進看守所的經歷，創(chuàng)作了《改變中的生命史》，描繪科學對人類生命個體軌跡的改變。

黃宇興 《不和你玩》布面油畫 150cm×230cm 2005成交價：12.1萬元? 2006北京誠軒春拍

黃宇興《十八歲》布面油畫 250cmx340cm 2006成交價：105.8萬元? 中國嘉德2020春拍

黃宇興 《Who am I？》?布面丙烯、工業(yè)油墨 150cm×160cm 2008成交價：16.1萬元? 2017北京保利秋拍

不過無論是卡通、情色還是嚴肅的生命轉折，在黃宇興筆下都是黑乎乎的，又受馬琳·杜瑪斯的影響，帶著“工業(yè)時代的冷感”。而黃宇興也如同一個在隧道中的人，在漫長的“單色時期”里尋找光亮的出口。

爆發(fā)生命力的熒光溢彩

2009年，狂飆突進的中國當代藝術市場急速轉向，隨著“卡通”概念的失勢，黃宇興在拍場上的聲響也隨之消失（拍場上每年只有1件或是掛零），而后畫廊合約也到期，他在一段時間里幾乎成了市場的局外人，有時窮得連生活都支撐不起。不過即便身處逆境，黃宇興還是真誠而嚴肅地對待畫布和生活。2009年年底，在一次喜馬拉雅山區(qū)的長途旅行之后，顏色如同光芒，從一個角落開始，慢慢照射進了他的畫布。

當時黃宇興正面臨現實打擊、精神壓力與心理焦慮，而這射入黑暗的光，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尋找自我救贖、心靈慰藉的開始。在2010年前后的“光芒”和“棲息地”系列里，黑色和亮色還是勢均力敵的奇妙對峙，光學、物理、心緒，“沖撞”之感在畫面中無處不在。

兩年后，黃宇興私密的一面隱退到了背后，主題漸漸拓展至公共空間的體驗中，創(chuàng)作了《樹叢》《陷阱》《熔爐》等作品。他在其中交替使用了丙烯和油畫材料，使得畫面呈現在濃厚與淺薄之間，最大限度地揭示了手感、生理感知和情感表現。通過畫面的突進和技法的改變，其過去作品中某些非常直接的意義消融了，轉而在濃郁的色彩和炫目熒光色背后呈現出一種價值含混的狀態(tài)。

黃宇興《光芒》布面丙烯 170cmx230cm 2010成交價：53.1萬港元嘉德香港2018年春拍

黃宇興《執(zhí)法者俱樂部》布面油彩及丙烯 208cm×336cm 2011

此后，具象的剔除還在繼續(xù)，色彩也在進一步釋放自由，黃宇興用熒光色的對比沖撞，構筑出一個個“漩渦”，漩渦匯集起來，最終進入“河流”“氣泡”主題。

如同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的“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河流代表了黃宇興內心為“時間”定義的形狀。而在“河流”中誕生的“氣泡”則是更加微觀的時間形態(tài)，最初作為“河流”的補充出現，而后成為獨立主題，象征了一種轉瞬即逝，又帶有悲劇色彩的剎那。

在“河流”和“氣泡”確立了一條真正“完完全全”屬于黃宇興的繪畫路徑后，他開始在市場上觸底反彈，并一步步走到舞臺中央。而十幾年的探索，亦是藝術家“不斷發(fā)現和肯定自我的過程”。

黃宇興個展“河流吞噬了樹叢│接著吞噬你”2014，上海天線空間

市場飛升之路

2015年，踏入不惑之年的黃宇興在上海的重要藝術機構——民生現代美術館和余德耀美術館——分別舉辦個展。同年，他的“河流”系列作品首次在拍場出現，即被國內一家重要機構以57.5萬元，超估價一倍拍下，他的職業(yè)生涯就此進入快速上升期。

次年，黃宇興的畢業(yè)作品《視覺與成長》即在嘉德突破百萬大關。當年，黃宇興共有19件作品上拍，18件成交，總成交額587萬元，超過前十年其作品成交額的總和。

在2016年～2019年這四年里，比起其他年輕市場明星，黃宇興的拍賣價格漲得并不快，最高價花了三年才從100萬元升至200萬元，頗有些散養(yǎng)的感覺。但在一級市場一端，隨著貝浩登、白石畫廊、國王畫廊相繼將他的展覽帶到香港、臺灣、東京和倫敦，黃宇興作品一直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tài)。

以2019年黃宇興的倫敦首展“物華”為例，展覽作品的價格從小尺幅的2萬美元到大尺幅的10萬美元不等，每幅畫至少都有3位藏家想買，最長的等候名單上甚至有來自中國的10位買家。因此即使每年都有近20件黃宇興作品上拍，卻很少流拍，反倒超估價數倍成交才是常態(tài)。加之黃宇興在2019年后更偏向創(chuàng)作中小尺幅的作品，大尺幅作品減少，也側面加劇了拍場上大尺幅新作的競爭。

2020年7月，黃宇興2018年的新作《照耀》在佳士得香港以突破性的864.5萬港元成交，將他的拍賣紀錄一口氣提升了4倍，打破了他一直溫吞的二級市場漲勢。這個在當時看來略顯離奇的高價，在同年11月阿爾敏·萊希畫廊宣布代理黃宇興的消息傳出后，變得順理成章。

黃宇興《照耀》布面丙烯 230cmx320cm?2016～2018估價：100萬～200萬港元成交價：864.5萬港元佳士得香港2020春拍

黃宇興《氣泡》? ?布面丙烯 115cmx150cm? 2017? ?估價：55萬～75萬港元? ?成交價：575.5萬港元? ?富藝斯香港2021春拍

佳士得亞太地區(qū)現代與當代藝術晚間拍賣的負責人何善衡認為，相比在香港大紅的歐美藝術家，黃宇興在歐美市場看起來相對更具吸引力。他說：“黃宇興的風格還在不斷發(fā)展，同時由于其豐富的用色，他的作品總是能一下子被認出?！?/p>

作為反映歐美市場關注度的一個參數，ARTSY平臺用戶對黃宇興的搜索量在2020年增長了六倍。而2021年至今，這些數字就已經超過了去年的最高點。由于更廣泛的國際藏家的入場，黃宇興的價格體系被快速拉高，其作品均價在2020年秋季應聲大漲一倍以上，兩件作品超500萬元成交，上拍量也創(chuàng)新高地達到16件，且多數溢價拍出，全年成交額超4000萬元，位列當年中國當代藝術家暢銷榜第11位。

2021年上半年，黃宇興勢頭不減，在阿爾敏·萊希畫廊為他在布魯塞爾舉辦的首場個展“錦灰堆”開幕前，其2019年新作《黃河入?？谂缘男屡d城市》又在香港佳士得破紀錄。23件成交量和近3000萬元的成交額均創(chuàng)單季新高。

雖然黃宇興價格已呈鼎沸之勢，但拍賣行仍認為他是一顆冉冉升起的藝術新星。富藝斯亞洲區(qū)資深專家佟立華說：“對于大多數藝術品藏家來說，黃宇興的作品價格仍處在可以負擔得起的合理區(qū)間，因此增長空間還很大?！?h3>新探索

相比其他有長期畫廊合作的市場新星，黃宇興的一、二級市場界限沒有那么明顯，有時去年剛完成的作品，今年就會出現在拍場上。在畫廊名單上苦苦排隊的買家對此更來者不拒，甚至越是新作，越會拍出高價（最近的兩次拍賣紀錄均是如此）。雖然這里面少不了投機者的推波助瀾，需要他的新代理畫廊一步步梳理，但另一方面也體現了藏家對黃宇興創(chuàng)作風格不斷發(fā)展的認同。

黃宇興個展“錦灰堆”現場

“河流”和“氣泡”的成功，并未讓黃宇興過多停留，他很快把所有的邊界和色彩全部打亂，重新組合，轉身開創(chuàng)了“寶藏”“日出日落”“山水風景”等多個新系列，同時還有此前“人體解剖學”“樹叢”和“結構主義建筑元素”的延續(xù)，類型十分豐富?！皩毑亍敝衅嫘喂譅?、五光十色的不知名晶體，在黃宇興看來是關于“智慧”“文明”與“能量”的思考;“日出日落”是另一種時間的物化，有濃厚的浮世繪影響。

最新系列“山水風景”是黃宇興在2019年歐洲首展前，融合中國和英國風景（山水）畫傳統(tǒng)而作的新嘗試。其中雜糅了許多之前相對獨立和單個的元素。寶藏，河流，氣泡，甚至人物的因素都可以看到，而畫龍點睛的是“斷巖”和“松”的新形象。前者可理解為“山”的剖面，“松”則源自中國傳統(tǒng)圖式。明艷的熒光色呈現山脈獨有的奇妙紋理，這是我們熟悉的山水，卻也是我們從未見過的世界。

黃宇興《寶藏》? 布面丙烯 170cmx275cm 2015成交價：162.5萬港元? 香港蘇富比2019春拍

黃宇興《日落之地》? 布面丙烯 90cmx70cm 2017成交價：150萬港元? 富藝斯香港2020秋拍

黃宇興用中國的元素打入歐美市場的策略十分明智，也展現出他這條道路還遠遠沒有挖掘到盡頭的潛力。創(chuàng)作風格的不斷進步，也鼓勵了藏家深入參與，而并非只是追逐某個市場寵兒的名頭。這也是黃宇興無論早期作品還是近作，都可以在拍賣會上拍出高價的原因之一。

黃宇興《黃山飛來石》布面丙烯 70cm×90cm 2021

黃宇興《河濱的營地》布面丙烯 120cm×90cm 2021

（左）黃宇興，《暖松》，30cm×40cm，2021;（右）《雪松》，30cm×40cm，2021

黃宇興閃耀的繪畫作品的確容易辨認且令人莫名地難忘——順其自然而變化，順應無常而為之，他的創(chuàng)作語言結合了主體性的深化與變遷。不偽善、不偽惡，黃宇興總是以一種天真的直率給我們的感官與精神帶來刺激，尤其是對于那些著迷于起伏不定的藝術市場的人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