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陽
“幸福感”這個熱詞,本應(yīng)由專門人士做解釋的。但某日,它在頭腦里轉(zhuǎn)悠了半天,終于覺得有所悟,也就記錄下來。又想,此“感”既屬全民,也有我一份,說說也無妨。
講老百姓的生活,最早是用“生活水平”概念的,后來使用國際通行的社會學(xué)概念——“生活質(zhì)量”,內(nèi)涵擴(kuò)大了,現(xiàn)在使用“幸福感”,關(guān)乎百姓的細(xì)微心理體驗,這是一種提升。
但幸福感這個概念內(nèi)涵很寬泛,什么是幸福,常常是“智者見智,仁者見仁”,核心是個“幸福觀”問題。啥是幸福?有說“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有拿個人心理做依據(jù)的,謂曰“自己覺得幸福就是幸福”。按說,總該有個共同的東西,譬如“快樂”,是人人不能少的。但快樂,也有不同的解釋,且不糾纏這些概念罷!
今日在下之所悟似乎有點特殊,我想說:幸福感是“沒有不幸福感覺”的“感”。通俗地說,生活中沒有不幸福的感覺,就算擁有“幸福感”了。我這思維,其實是先把概念的對立面否定了,然后來確立概念自身,各位別見怪。
接著我要坦白交代,我這“奇思妙想”是來自古希臘哲學(xué)家德謨克利特的。他給幸福的定義是——“肉體的無痛苦和靈魂的無紛擾”。他界定幸福不是用“有什么”,而是用了“沒有什么”。肉體與精神之負(fù)面的“兩無”,就是幸福。
細(xì)想,在中國人的觀念里,類似的說法其實很多。最常說的是“無憂無慮”,這“無”,可說是幸福觀的核心。古代文化中,“清心寡欲”,也是。這是通過自我修養(yǎng),將煩心事化為“無”。欲念過度是“庸人自擾”,是精神痛苦的根源,因此推崇“無欲則剛”。諸葛亮在《誡子書》中說“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yuǎn)”,心靈境界的淡泊與寧靜,本質(zhì)上就是“靈魂的無紛擾”?!痘茨献印匪f的“功不厭約,事不厭省,求不厭寡”,其“約”“省”“寡”,即“少一些”的意思,這跟“無”就很接近了。
但問題又來了。人們生活在社會環(huán)境中或說既定的條件下,你不自擾,還會有“他擾”?!盁o憂無慮”,得有客觀條件的保證。生活的“亞歷(壓力)山大”就是向人們輸送憂與慮的。小孩子天天做作業(yè)到夜間,放假了,還要上各樣的補(bǔ)習(xí)班,勞累勝過成人,此中就包含著家長與孩子的二重憂慮: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只怕長大了混不上飯吃。病人有大病付費的憂慮,老人有養(yǎng)老儲備的憂慮,失業(yè)者有再就業(yè)的憂慮,失去勞動能力者與殘疾人有基本生活來源的憂慮。在崗的白領(lǐng)、藍(lán)領(lǐng),也有“月光族”的憂慮、還車貸房貸的憂慮,還有被老板一句話就炒魷魚的憂慮。此等的“解壓”固然依靠“個人奮斗”“自強(qiáng)不息”,也依賴于社會,人之個體其實很孱弱,離不開社會的大關(guān)懷?!靶腋8小边@個詞兒很有點體貼入微的意思,但它不是空說的,實在得跟全民福利和各項社會保障措施掛鉤。自然不必說,問題食品、過度醫(yī)療、網(wǎng)絡(luò)詐騙以至馬路塌陷、城市內(nèi)澇之類不安全因素,也總是給人們心上平添一絲“紛擾”。
所以,您別看德謨克利特的定義很古典,其深意實在可以“輻射”現(xiàn)代生活。幸福,雖說也來自各樣的獲得,甚至可包括傻小子的“桃花運”,包括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以當(dāng)代生活言,還有提職晉升、喜得貴子、彩票中獎之類“大喜”,但這些,能伴隨我們生活的每一刻嗎?況且常說“大喜大悲”,跟在大喜后頭的悲也是“大號”的:跟“雙喜臨門”唱對臺戲的卻是“禍不單行”或“屋漏偏逢連夜雨”;“日進(jìn)斗金”自然讓人欣喜若狂,卻未必不是傾家蕩產(chǎn)的前奏;投資人“燒錢”“砸錢”之初野心勃勃,卻完全可能落得“顆粒無收”。說來說去,無論肉體與精神,“平安無事”還是首選。所以我說,兩千多年前古希臘哲人的兩個“無”,還真是說中了幸福的真諦。
只要將各樣的“不幸福”剔除出去,幸福就笑盈盈地現(xiàn)身在各位面前!
而且這個近乎“辟邪免災(zāi)”的“無”,對于庶民來說更重要,因為飛黃騰達(dá)、腰纏萬貫之類“幸?!蓖ǔEc他們無緣。于是,肉體痛苦與精神紛擾之“雙無”,就成了“幸福感”之第一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