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亨成
阿翠的面館在醫(yī)院對面,每天中午,男人似乎都會來面館,點一份最便宜的特價面,卻不吃,打包,然后走進醫(yī)院。這種特價面,阿翠是為了招攬生意,根本不賺錢。
男人穿戴破舊了些,身上常常帶有泥土或者水泥的斑點,臉上略帶憂郁,少有笑容。
有一天,男人如往常一樣點了份特價面,躊躇著對阿翠說:“姐,可以讓我自己動手做嗎?”
阿翠正累得夠嗆,于是就爽快地坐到一邊。
只見他不時調整火的大小,適量放入各種調料,偶爾品嘗湯的味道。不一會兒,一碗鮮香的面出爐了。男人付了錢,照例打包帶走。
男人依舊每天都來,他似乎上了癮,一連幾天都要求自己動手。阿翠覺得很好奇,便與他攀談了幾句,得知他來自六十公里外銅鈸山區(qū),他媳婦兒病得很嚴重,在縣城醫(yī)治不見好轉,只好轉到市里住院,欠下了一萬多元的醫(yī)藥費。他一邊陪護一邊賺錢,在附近臨時找了個工地打工,很臟很累。
“啊,原來我們是老鄉(xiāng)?!卑⒋浼韧橛煮@喜。
男人臉上露出少有的興奮:“我家窮,媳婦兒與我談戀愛時,她全家都反對,可她還是不管不顧地嫁給了我。當年,我也在人家面館做廚師,媳婦兒最喜歡吃我做的面了?!?/p>
他說著又低下了頭:“我希望媳婦兒快點好起來,可我沒別的本事,只能借姐的面館,給她做一份可口的面?!?/p>
阿翠眼角微微濕潤了,一種辛辣的感覺涌上心頭。
阿翠和丈夫從銅鈸山來到市區(qū)已有些年頭。想當初,他們隨著打工的人潮懵懵懂懂地走出大山,在城市里搬過水泥石塊,睡過車站馬路,沒賺到什么錢。最后,夫妻倆一合計,開了一家“銅鈸山面館”,阿翠的煮面技術很好,讓城里人品嘗到不一樣的山鄉(xiāng)風味。面店生意日漸好起來。
第二天,指針快到12點的時候,男人又來了,依舊親自煮面。不同的是,臨走的時候,阿翠給這碗面里加了兩塊炸豆腐。他面露難色,略帶羞愧地說:“姐,這個,我不需要。”
阿翠說:“這是家鄉(xiāng)的豆腐,病人需要調調胃口,不加錢?!?/p>
他猶豫片刻,說:“那不行,你要本錢的,我明天一并算給你?!边呎f邊往門外跨。
阿翠把準備好的信封遞到他面前,說:“這一萬塊錢,你先拿去救個急,等有錢了再還我。”
他驚訝地看著阿翠,頓時手足無措:“這,這……”阿翠不由分說把信封塞進了他口袋里。
丈夫一臉錯愕:“怎么回事呀?口口聲聲說要攢點錢開個電商店,好把家鄉(xiāng)的特產通過網絡推銷出去,你倒好,隨隨便便就把錢借給一個陌生人,就這么放心?”
阿翠說:“人家有難,先給他用一下唄,都是老鄉(xiāng)嘛?!?/p>
可是,從這以后,男人像失蹤了一樣,不再來店里,丈夫又埋怨起來:“這下好了,人都不見了,看你去哪里把錢要回來!”
阿翠笑笑說:“山里人可沒有那么多壞心眼兒。人家對生病的妻子那么照顧,不離不棄,肯定有好心腸,不要急嘛?!?/p>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阿翠夫婦忙于生意,漸漸淡忘了此事。
秋天到了,一個傍晚,阿翠正在店里忙碌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了,徑直向阿翠走來。
“姐,謝謝你!我媳婦兩個月前就出了院,要不是你借給我的醫(yī)藥費,我媳婦不會康復得這么快?!彼纫郧案鼫嫔A耍迨莸哪橆a卻泛出了一絲亮光,“工地老板對我不錯,今天剛發(fā)了工錢,現(xiàn)在還給你?!闭f著,便把一個紙包往阿翠手里塞。
阿翠正要對他說什么,男人轉身遠去了,還沒來得及問姓名。
阿翠來到銀行,從紙包里拿出一扎百元鈔票放進自動存款機,奇怪,機器上顯示110張。
阿翠回過神來,心里一暖。
(王文炎摘自《小小說月刊》2021年第5期/圖 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