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滿天
在一場表彰會上,一對姐妹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她們身形萎縮佝僂,都坐著輪椅。她們的頭都向后仰,無力地枕著椅背。她們的左手都耷在輪椅旁側(cè),如果沒有人替她們把手放到膝上,就只能一直耷下去。
她們的右手也是同樣的境地,但是姐姐的右手好一點,她能動食指。于是,姐妹合作,寫了一本書——這本書獲了獎。
我蹲在她們身邊,問:“你們怎么寫出來的呀?”妹妹說:“我面前擺著電腦,連接聲控輸入,然后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苯憬阏f:“我膝上擺著鍵盤,媽媽把我的食指放在刪除鍵上,如果聲控輸入的字錯了,我就按回去;需要分段的時候,再把食指放在回車鍵上,敲一下。”
旁邊的人目瞪口呆,根本想不到有人打出一行字需要付出這樣的努力。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來,再修改,直到變成一本書。
變成書之前呢?
不是會認(rèn)字就會寫文章的。不是會寫文章就有資格出書的。
有形的努力如今大家看見了,無形的辛苦和角力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怨嗎?寫文章的人都想看看大千世界,她們只能囿于斗室。
恨嗎?別人都四肢健全,運指如飛,她們加起來能動的只有兩張嘴和一根食指。
疼嗎?因為她們,爸媽都邁向老境,卻要強撐著照顧她們?nèi)缯疹檵雰骸?/p>
苦嗎?那是……肯定的啊。
但是她們的書我看了,妹妹的文章我也看了,她寫:“這是人間的春天,是一個又一個春天中的一個,不是詩里的,不是夢中的。它溫暖又冷酷,它博大又細(xì)微,它無聲又浩蕩,它柔軟又鋒利。它是生活的底色,它和煙火味攪拌在一起,和每一個平凡的人同在。它讓人間生生不息。”
她們把命活成路,把日子變成花籽,把花籽灑在路的兩側(cè),于是長出的花開不敗?;€漫一片,延伸到生命的荒原,荒原上有了希望的水域,水里長出魚,游魚濺躍水面,一口叼住花瓣。
就這樣時光定格,人間值得,而春天,綿綿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