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三強“祖國再窮，是自己的”

“光明的中國，讓我的生命為你燃燒吧”“錢三強同志在我國原子能事業(yè)創(chuàng)建與發(fā)展中，有獨特的貢獻，起到了別人起不到的作用”

錢三強（1913-1992），浙江湖州人。中國科學院院士。核物理學家，中國原子能事業(yè)的主要奠基人和領導人之一。1954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99年獲“兩彈一星功勛獎章”。

1948年春，錢三強放棄法國優(yōu)越生活回到祖國，傾注全部心血培養(yǎng)新一代學科帶頭人。獲得“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榮譽的23人中，有15人由他動員回國。他為祖國的原子彈事業(yè)招賢納士，精心挑選培育一代代人才，讓新中國在最艱難的時期，以震驚世界的速度研發(fā)出“兩彈”。

“中國的居里夫婦”

錢三強，原名錢秉穹，上中學時他在學校表現(xiàn)特別突出，品學兼優(yōu)，身體強健，深受老師和同學們喜愛，因此大家都親切地稱呼他“三強”。

1930年，17歲的錢三強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北京大學理學院錄取為預科生。有一次，清華大學教授吳有訓來北大講授近代物理，他那與眾不同的講法、生動的課堂實驗，讓錢三強漸漸產(chǎn)生了對物理學的熱愛，加之“外界環(huán)境又是日本侵略東北，發(fā)動‘九一八事變，而政府卻不抵抗，當時的南京政府也沒按《建國方略》的藍圖來建設中國。內(nèi)部與外部因素加在一起，使我放棄了學電機工程的初愿，決心入物理系了”（錢三強語）。

1932年秋，錢三強考入清華大學重讀一年級，師從葉企孫、吳有訓、趙忠堯等教授。1936年，錢三強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后，擔任北平研究院物理研究所所長嚴濟慈的助理，從事分子光譜方面的研究。在這期間，錢三強參加了中法教育基金委員會組織的考試，成功得到去法國巴黎大學居里實驗室學習的機會。這令他興奮不已，因為那里不僅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核物理研究技術(shù)，還有居里夫人的女兒、諾貝爾獎獲得者伊雷娜·居里及其丈夫讓·弗雷德里克·約里奧-居里的指導。

1937年抵達巴黎后，錢三強終日往返于住處、實驗室和圖書館“三點一線”之間。他的聰慧和實干，深得約里奧·居里夫婦的贊賞。

在居里實驗室，錢三強除了忙于自己的論文工作外，一有機會就幫別人干活，他曾向伊雷娜提出希望參加一點放射化學的實驗，伊雷娜不解地問：“你對這種工作也有興趣？”錢三強答道：“不是興趣，是需要。我比不得你們，你們這里有那么多人，各人干各人的事。我回國后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什么都得會干才行。例如放射源的提取，我自己不做，又有誰給我提取呢？所以樣樣都得學會才行?！?/p>

在居里實驗室的前八年中，錢三強獲得了原子核物理學和放射化學的基礎知識，積累了科學工作的經(jīng)驗，掌握了各種類型的探測技術(shù)、實驗技巧和理論分析能力，逐步成長為能夠獨立進行前沿研究的科學工作者。

1946年4月8日，錢三強與清華同班同學何澤慧在巴黎結(jié)婚。同年，錢三強與何澤慧合作發(fā)現(xiàn)了鈾核裂變的新方式——三分裂和四分裂現(xiàn)象，引發(fā)了世界核物理研究領域的一次震動。其時，法國多家媒體對這一實驗成果作了詳細報道，稱贊“中國的居里夫婦發(fā)現(xiàn)了原子核新分裂法”。

1947年暑假，繼榮獲法國科學院亨利·德巴微物理學獎后，錢三強又被法國國家研究中心提升為研究導師（相當于副教授）。然而，就在周圍的人認為錢三強將長期留在法國工作的時候，他和夫人毅然決定回國。他說：“回到貧窮落后、戰(zhàn)火紛飛的中國，恐怕很難在科學實驗上有所作為。不過，我們更加清楚的是：雖然科學沒有國界，科學家卻是有祖國的。祖國再窮，是自己的;而且正因她貧窮落后，更需要我們?nèi)ヅΩ淖兯拿婷?。?/p>

1948年4月，錢三強夫婦來到導師家中告別。伊雷娜將放射性材料和多年研究獲得的放射源交給他們，讓他們帶回國。在常人看來這只是一塊小小的放射源，卻為中國之后的核物理研究奠定了基礎。

兩個月后，錢三強夫婦帶著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回到闊別11年的祖國。之后，錢三強來到清華大學物理系任教。

“他們的遠見卓識和治國安邦之道，一舉之中昭然天下，讓人信服，給人希望”

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錢三強騎著自行車趕到長安街匯入了歡慶的人群。他是抱著為國家做一件大事情的決心回來的，一件大事情說白了就是為中國搞出原子彈來。錢三強回憶說：“1948年下半年，我曾經(jīng)為了適當集中一下國內(nèi)原子和科學研究力量，幾番奔走呼號，可是每回都是掃興而返。當初我任教于清華大學，就首先找到校長梅貽琦。梅校長表示理解我的建議，但無能為力。他說：‘你的意見何嘗不對，可現(xiàn)在是各立門戶、各自為政，誰能顧得上這些呢？接著，我又登北京大學校長胡適的門。在我說明來意后，他搖了搖頭，感慨道：‘門戶之見，根深蒂固。北平有幾攤，南京有幾攤，幾個方面的人攏在一起，目前的形勢下不易辦到。還是各盡其職吧！最后，我找到北平研究院副院長李書華，他的回答是：‘在一定時期開開學術(shù)討論會是可以的，其他恐怕難以辦得到。幾經(jīng)碰壁，希望成為泡影?！?/p>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1949年3月中旬，解放軍進入和平解放的北平城還不到兩個月，錢三強就得到了一個通知，他作為唯一的物理科學工作者，被批準參加在巴黎召開的第一次世界和平大會。這個大會的主席，就是他的導師約里奧·居里。于是，錢三強向負責聯(lián)系的丁瓚反映說，能不能帶點兒外匯，買一點兒急需的搞原子能研究的儀器回來。丁瓚問要帶多少外匯，錢三強說，多則20萬，少則5萬美元。這在當時并非小數(shù)目，丁瓚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是將問題反映了上去。錢三強回憶說：“此后三天未見信息。我心中忐忑不安。我埋怨自己書生氣太重，不識時務，不懂國情。第四天，接到一個電話，要我到中南海去。在中南海里，等待我的是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李維漢。他熱情招呼之后，便說：‘三強，你的那個建議，中央研究過了，認為很好……先撥出5萬美元供你使用?！?/p>

1990年，錢三強在一篇回憶文章里寫道：“當我拿到那筆用于發(fā)展原子核科學的美元現(xiàn)鈔時，喜悅之余感慨萬千。因為這些美元散發(fā)出一股霉味，顯然是剛從潮濕的庫洞里取出來的，不曉得戰(zhàn)亂之中它曾有過多少火與血的經(jīng)歷！今天卻把它交給了一位普通科學工作者，這一事實使我自己都無法想象……盡管五萬美元對于發(fā)展原子核科學所需，不是過大的要求，然而他們的遠見卓識和治國安邦之道，一舉之中昭然天下，讓人信服，給人希望?！?/p>

那時中國的整個外匯儲備，不過30萬美元。正是在這種鮮明的對比之下，錢三強感覺集中全國優(yōu)秀人才一起創(chuàng)業(yè)有了希望。

“錢三強重視‘預為謀，即事先的計劃和準備”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在天安門廣場隆重舉行。當時已擔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和全國民主青年聯(lián)合會副主席的錢三強，應邀登上天安門城樓，與黨和國家領導人各界知名人士一起參加了開國大典。

新中國誕生一個月后，錢三強參與創(chuàng)建的中國科學院成立了。錢三強被任命為中國科學院計劃局副局長兼近代物理所（后改名原子能研究所）副所長，所長是著名物理學家吳有訓。

事業(yè)初創(chuàng)，開展科研工作的條件極其簡陋。錢三強與王淦昌、彭桓武依靠和團結(jié)當時為數(shù)不多的科學工作者，發(fā)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延安精神，群策群力，先研制有關儀器設備，后開展科研工作。他們還到北京、上海的舊貨市場尋找一切可用的舊五金器材、舊電子元器件，為科研服務。

據(jù)中科院原黨組書記、副院長張勁夫回憶：“最突出的事例，是在我到科學院前，錢三強同志對科學院的建院工作，尤其是在建立學部委員制度方面，組建、調(diào)整研究機構(gòu)方面，做了許多切實而有成效的工作?！庇腥嗽扔?，錢三強的組織工作對中科院而言猶如“制禮作樂”，為確定中科院的辦院方針和全院科學事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條件。不久，吳有訓就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近代物理所所長由錢三強擔任。

我國著名理論物理學家、“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彭桓武認為：“錢三強重視‘預為謀，即事先的計劃和準備?！边@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提前為國家引進和發(fā)掘了大量人才。

中國科學院院士、2011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shù)獎獲得者謝家麟回憶：“我于1951年獲得美國斯坦佛大學的博士學位，此時新中國的成立使我激動不已，希望能立刻回到祖國參加新中國的建設，但由于當時的復雜形勢，只能試探性地給國內(nèi)有關部門寫一封信表明回國的意愿。”出乎謝家麟意料的是，他很快便收到了錢三強熱情洋溢的親筆信，表明了祖國期盼海外學子回國參加建設的意愿。信中還誠懇地談到國內(nèi)科研事業(yè)初創(chuàng)的艱難，要有克服困難的決心……錢三強的來信堅定了謝家麟回國的決心，后來雖然歷經(jīng)曲折，他終于在1955年回到祖國，并在中科院原子能研究所工作。

“知人善任”是很多科學家對錢三強的共同評價。1959年，中蘇關系破裂，蘇方撤走專家，剛剛起步的中國原子能事業(yè)猛然間被人卡住了脖子。二機部主管科技干部的負責人在總結(jié)那段歷史時寫道：“在組織核武器研制階段，是三強同志點名提出調(diào)哪些專家來參加核武器哪個方面的研制較為合適的意見，如王淦昌、彭桓武、朱光亞、鄧稼先、周光召、于敏等，都是由他提出并經(jīng)領導同意后調(diào)到九局去的。在核燃料生產(chǎn)、研究和實驗過程中，急需化學分析和化工專家，又是他提出請調(diào)吳征鎧和汪德熙同志的。全國各大學設置原子能專業(yè)，也是錢三強同志積極倡議，部領導大力支持而建起來的?！?/p>

由錢三強點將的名單還很長，如郭永懷、程開甲、黃祖洽、王承書、呂敏、陸祖蔭、王方定、錢皋韻等。因此開國上將、二機部原部長宋任窮1993年感慨說：“錢三強同志在我國原子能事業(yè)創(chuàng)建與發(fā)展中，有獨特的貢獻，起到了別人起不到的作用?！?/p>

曾有人稱，在錢三強的領導下，培養(yǎng)出一大批人才的原子能研究所是“滿門忠孝”。在國家表彰的23位“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中，有15人由錢三強動員回國，其中7人由他直接推薦到核武器研制一線。從1959年起的6年中，原子能所共向全國輸送科技人員914人;該所還為二機部所屬各院所、廠培訓科技人員達1706人。這些人員后來大多成為發(fā)展中國原子能事業(yè)的中堅。據(jù)曾當過錢三強16年秘書的葛能全介紹，根據(jù)其2000年所作的統(tǒng)計，曾經(jīng)在錢三強領導的研究所工作過，作出了重要成就和突出貢獻而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或中國工程院院士的科學技術(shù)專家，就有44人之多。

錢三強眼里一下子涌上了淚，他說：“一定會成功的！”

原子反應堆和回旋加速器是原子能事業(yè)起步的關鍵設備。為了它，錢三強早在1953年率團訪蘇時就用心打探，回國后他向黨中央?yún)R報，請求支持搞“一堆一器”。

1955年初中蘇達成合作意向后，4月他參加政府代表團赴蘇談判簽署協(xié)議，“一堆一器”被列入其中;7月國家成立專管堆和器建設的建筑技術(shù)局，錢三強被任命為第一副局長，他先是帶領人員跑遍北京郊區(qū)選址，10月他和彭桓武等率領30余人的“熱工實習團”赴蘇，參加審查堆和器的初步設計，并組織人員對口學習和掌握有關專業(yè)知識和技能，時逾半年之久。1958年9月，我國第一座原子反應堆和回旋加速器在原子能所二部（坨里）建成并正式移交生產(chǎn)。

其時，新華社向全世界發(fā)布公告，稱“這是我國發(fā)展原子能科學以及和平利用原子能事業(yè)中有決定意義的一個階段”。

中蘇關系破裂后，錢三強臨危受命，擔任中國核彈研究技術(shù)上的總負責人、總設計師。他鉚足勁地干，調(diào)動科學院二十幾個研究所的精銳力量，為“兩彈”清障。僅在關鍵的1961年，科學院各有關研究所承擔二機部任務共83項，計222個研究課題，任務全部及時完成，保證了需要。

1964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試爆。這一天，是錢三強的生日。原二機部部長劉杰回憶：16日上午，錢三強恰巧去了他的辦公室，他悄悄對錢三強說，我們的原子彈今天下午三點爆炸，大概也有不成功的可能。這時候，錢三強眼里一下子涌上了淚，他說：“一定會成功的！”

錢三強的期望沒有落空，原子核裂變的巨大火球和蘑菇云升上戈壁荒漠，中國邁進了原子核時代，成為世界上第五個擁有核武裝的國家。

僅僅2年零8個月以后，1967年6月17日，中國第一顆氫彈爆炸成功，中國成為世界上從原子彈到氫彈發(fā)展最快的國家。后經(jīng)方方面面回憶總結(jié)發(fā)現(xiàn)，這得益于當初錢三強下了一步妙棋。

錢三強走這步棋，正是在原子彈研制最緊張關鍵的1960年下半年。那時他和劉杰商議并得到積極支持，由他在原子能所親自組織黃祖洽、于敏等骨干成立輕核理論組（代號470組），對氫彈理論開展先行一步的預研究。這個組一度發(fā)展到40多人，此外錢三強還請來華羅庚、谷超豪等數(shù)學專家?guī)椭鉀Q其中的數(shù)值計算。幾年時間470組共寫出研究報告和論文69篇，還有一些沒有寫成文章的研究心得，這使得對完全陌生的氫彈理論及許多關鍵性概念，有了較深入的認識。當?shù)谝活w原子彈爆炸兩個月后（1965年1月），原子能所輕核理論組的精兵強將黃祖洽、于敏等共31人，帶著所有研究成果合并到核武器研究所。后來的情況正如黃祖洽在自述中寫的：“合并后，大家協(xié)作發(fā)揮各自的長處，在原有對原子彈研制和對氫彈預研認識的基礎上，共同探索實現(xiàn)氫彈的具體途徑。果然只經(jīng)過一次含有熱核材料的加強型彈核爆的試驗，便在1967年，成功地爆炸了我國第一顆氫彈。”

“我要求黨給我努力的機會，允許我轉(zhuǎn)正，我保證今后向達到黨員的標準努力奮斗”

在全身心致力發(fā)展我國原子能科學事業(yè)的同時，錢三強于1954年1月26日從黨的“知心朋友”成長為一名光榮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他的《請求轉(zhuǎn)正報告》中，字里行間充盈著濃烈的報國之情：“為了使得我國的科學從落后的狀態(tài)快步地趕上我們的需要，我們必須要加強黨的領導。我要求黨給我努力的機會，允許我轉(zhuǎn)正，我保證今后向達到黨員的標準努力奮斗?！?/p>

早在法國留學期間，就奠定了錢三強成為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的基礎。他的導師約里奧是法國共產(chǎn)黨員，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擔任全法地下抵抗運動委員會副主席。1940年的一天，錢三強從導師那里得到一本《西行漫記》。通過此書，他對中國共產(chǎn)黨產(chǎn)生了由衷的敬仰。

1945年4月，錢三強被派往英國考察學習核乳膠技術(shù)。臨行前，中共旅法支部成員孟雨約見他并說：“你到倫敦后可去見一位中國海員，他叫陳天聲，是我們的知心朋友?！彼麑３贪菰L了陳天聲。在敘談后，陳天聲約他翌日去看望祖國來的同志。

次日，在一家旅館里，錢三強見到了斯諾在《西行漫記》中詳盡描述過的傳奇式英雄、時任中共中央職工運動委員會書記的鄧發(fā)。鄧發(fā)很關心他的進步，在詢問了他的學習、工作和思想情況后徹夜長談，并指著自己身上穿的毛衣說：“這就是延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產(chǎn)物。”還啟發(fā)他積極向黨組織靠攏，樹立共產(chǎn)主義理想，把科學才華獻給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yè)。分別時，他從鄧發(fā)那里得到一份用延安《解放日報》剪貼成冊的毛澤東著作《論聯(lián)合政府》。

黨組織的信任，毛澤東著作的指引，使錢三強的思想向著一個新的高度飛躍。從倫敦回到巴黎不久，他在旅法支部領導下參加了與國民黨反動派旅法勢力的斗爭。

1948年4月，新任中共歐洲委員會書記劉寧一約錢三強在盧森堡公園見面。劉寧一在分析了國內(nèi)解放戰(zhàn)爭形勢后告訴他：你回去以后，到北方的一所大學任教。遵照這一指示，錢三強回國后拒絕了南京政府的多次邀請，到清華大學物理系任教并兼任北平研究院原子學研究所所長。

書生意氣，赤子之心

在很多當年的下屬看來，錢三強從不以領導者自居，沒有官氣，總是以同志、朋友的身份與人相處，為人熱情，到哪里都讓人感到溫暖。

如果說平易近人是錢三強的一面，那么，“心熱口直，剛正不阿”的書生意氣則是其鮮明性格特征的另一面。張勁夫曾回憶，錢三強和人談話，在會議上發(fā)表意見，非常直率，內(nèi)心有什么就說什么。他遇事獨立思考，不趕表面潮流，堅持實事求是的科學態(tài)度。“他始終保持正直學者的本色。”

對于不合理的事，即使是一時的強大潮流，錢三強也不愿茍同。在20世紀50年代末，錢三強寧肯承受壓力，堅持不盲目提高指標，因而被認為是保守的。而對于黨中央的正確決策，如周恩來、陳毅、聶榮臻1962年對科學工作的指示，卻不顧巨大的壓力，奔走呼號，積極貫徹。

這種剛直的性格，使錢三強在某一時期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但他從未放棄自己的立場，也沒有停止兢兢業(yè)業(yè)工作，他對祖國的赤子之心從未改變。早在1959年3月，他就寫報告主動請求停止享受每月100元的學部委員津貼，1971年7月他恢復組織生活起，又每月自愿交黨費100元。在錢三強看來，自己應該為國家盡可能減少經(jīng)濟負擔。

據(jù)葛能全回憶，錢三強的住房是20世紀50年代初建成的三層專家樓，年深月久，已十分破舊，采光很不好，暖氣管子又細又老化，冬天供熱上不來。20世紀80年代中期，中科院在中關村蓋了幾棟大面積的新樓，供給院領導和老科學家居住。本來在向國家主管部門申請建房指標時，特別列出了錢三強住房狀況須改善。可是房子蓋好后，經(jīng)過幾番動員，錢三強與何澤慧執(zhí)意不搬進新房，他們甚至想出一個不成立的拒遷理由，說新樓離圖書館遠，不方便?！爱敃r新樓實際上離圖書館還近些?！备鹉苋f。

“看不出他是大科學家，他比普通人還普通?！边@是中科院機關許多老人回憶錢三強時發(fā)出的感慨。

20世紀70年代中期，錢三強恢復工作后一段時間，每天要乘公共汽車上下班。冬天刮風下雪，他身穿長棉襖，頸間系條圍巾，頭上戴一頂遮耳棉帽，每天往返于中關村和三里河之間。

在“剩飯剩菜打包”還被視為“丟臉面”的年月，錢三強、何澤慧就自帶飯盒這樣做了。那時好些人不理解，甚至有人譏笑他們“吝嗇、小氣”。老兩口并不介意旁人的眼光和議論，只是不希望讓東西白白浪費掉。

錢三強自己生活節(jié)儉，但非常注意體貼他人，舍得為別人花錢，特別是對那些做服務性質(zhì)工作、不大為人在意的普通人。

1977年夏，錢三強代表中科院和物理學會參加在黃山召開的理論物理和天體物理會議，為了對會議工作人員半月之久的辛勤勞動表示謝意，他趁會中被邀至屯溪市作報告的機會，自掏腰包拿出100元現(xiàn)金讓秘書上街采購些糖果、茶葉、香煙之類。在會議結(jié)束的當天晚上，錢三強請全體工作人員開茶話會，并熱情講話，感謝和鼓勵大家?！霸S多人第一次得到大科學家如此的尊重，內(nèi)心很激動，發(fā)言時聲音沙啞，落了淚。”葛能全說。

1992年6月28日，錢三強在北京去世，享年79歲。

“光明的中國，讓我的生命為你燃燒吧?！边@是錢三強的一句名言，也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2003年，一顆小行星被命名為“錢三強星”，這是對這位“中國原子彈之父”的最好紀念。

（責編/黃夢怡 責校/李志琛、李希萌 來源/《“中國核彈之父”錢三強的傳奇人生》，李崇寒/文，《國家人文歷史》2013年第20期;《追憶錢三強》，王慶/文，《中國科學報》2013年10月18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