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笛
康德是德國哲學家,也是德國思想界的代表人物。他學識淵博,才華出眾,但是人生經歷并不豐富,一輩子從未離開過家鄉(xiāng)葛底斯堡,工作之余都是讀書、思考、寫作或者講學這樣單調的生活。這就有點兒奇怪了!因為我們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一個人如果只讀書不行路,十有八九會變成書呆子??墒?,康德不但沒有變成書呆子,而且有很多非凡的見解。
其實,所謂的“行萬里路”,并不是說一定要行萬里路。一個人,若在廣泛讀書的同時,還能勤于思考,那也就如同“行萬里路”了?!靶腥f里路”強調的是不能死讀書或讀死書。無論是誰,如果沒有獨立思考的習慣,讀書再多,行路再遠,也是沒有用的。
有這樣一種飽學之士,讀書很多,卻不肯用自己的頭腦思考。英國作家赫茲列評價這種人:“你若讓他們獨立思考,還不如叫癱瘓病人自己從輪椅上跳起來,扔掉拐杖,自由行走呢。”這種人是書呆子,毫無智慧可言,智力全靠書本支撐,離開書本就好像進入了真空狀態(tài)。讀書少的人還能在普通環(huán)境中生活,而書呆子只能在讀書的環(huán)境中生存,沒有自己的感覺,也沒有自己的觀點,所有的想法都有賴于書,借之于書。德國著名哲學家叔本華也曾說:“只讀不思考,只會把你變成一個‘長了兩只腳的書櫥和‘別人思想的跑馬場。”
“行萬里路”的宗旨,是為了尋求自由,不僅是行動的自由、感覺的自由,更多的應該是思想的自由,以行路這樣的形式擺脫種種羈絆與不便。行路是為了拋開日常的一切,能夠靜下心來思考一些與日常生活無關的問題。如果行路只是為了證明“到此一游”,那么這樣的行路者與書呆子在本質上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思想是沒有止境的。一個思想僵化的人,大概與一具行尸走肉沒有什么兩樣。思想可以變成文字,但是變成文字的思想與寫作者就沒有什么關系了。一個寫作者,如果回過頭來看自己數(shù)年前寫的文章,一定很想動筆改一改,因為思想與過去已經不一樣了。
很久以前,缺乏思想的華麗語言也能打動一些人,而現(xiàn)在就很難了,在再現(xiàn)物理現(xiàn)實方面,文字藝術已經被日臻完美的影像藝術甩得遠遠的。文字表達要想在這種情況下保持魅力,就一定要閃耀出思想的光輝。沒有思想的語言,無論有多華麗,也只能掩飾思想的空洞。
作家喻麗清生前出版了六十多部文集,她一生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所感所嘆、歡喜與憂傷,都以美妙清澈、富有詩質的文字留存在世間。她生活簡樸,不與人爭,她在散文《角落》里對自己有這樣的描述:“退到一個小小的角落里,這樣就可以靜觀任何的黃昏或早晨。退到一個小小的角落里,可以學到任一切自然地來,自然地去?!庇钚阍诘磕钣鼷惽宓囊黄恼轮姓f:“正因為她有意退居到小小的角落,才得以靜觀,才得以思索,心才可能柔軟得繞指,不僅僅是親情友情、故鄉(xiāng)新城,就連一件織物、一個竹編煙草包,都會被她顧惜,賦予人情,讓人不由得心生漣漪與戀情。正因為安心于角落的靜觀靜思,令她在并不波浪起伏、并無大戲劇的人生里,得以發(fā)現(xiàn)宏觀與微觀里的種種景象,心系萬千,淡然處之,從容地任一切自然來去,從而書寫美好雋永的文字。”因為思考,讓她能寫;因為能寫,讓她在一生中活出了許多段人生。
獨立思考也是需要勇氣的。當“舉世混濁而我獨清,舉世皆醉而我獨醒”的時候,其實就是將自己置于眾人的對立面。順著人群走是容易的,逆著人流是困難的,有時還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然而,社會的進步需要敢于直面慘淡人生的真勇士。羅曼·羅蘭在1917年為《克勒郎博爾》所寫提綱導言中寫道:“所有稱得上真士之人都應當學會在眾人中獨處,獨自一人為所有人而思考,如果必要,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思考,真誠地思考,即使反對眾生,那仍然是為了眾生!”
最近,網(wǎng)絡上流行的兩句話更形象地說明了現(xiàn)狀:“如果不讀書,‘行萬里路可能只是個郵差;如果不思考,‘讀萬卷書可能只是個校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