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娜,司其林,鐘錦德,耿曉杰 Liu Xiaona & Si Qilin & Zhong Jinde & Geng Xiaojie
(北京林業(yè)大學材料科學與技術(shù)學院,北京 100083)
正倉院建于公元八世紀中期的奈良時代,位于日本奈良東大寺內(nèi),是用來保管寺內(nèi)財寶的倉庫,現(xiàn)藏有九千余件種類豐富的文物[1]。正倉院中陳列物大部分是圣武天皇的遺物,在八世紀中葉左右圣武天皇去世,信奉佛教的光明皇后為了給他祈冥福將他的遺物分批呈獻給東大寺,這些寶物明細記錄于《國家珍寶賬》之中。除了這些皇宮御物,東大寺還有些舊藏,之后官員、丘比還不斷進獻,再加上盛大的大佛開眼會的數(shù)次儀式用品,組成目前正倉院主要的藏品。
在日本的奈良時代,中國正處于經(jīng)濟文化鼎盛時期的唐朝,當時日本極度崇尚隋唐文化,除曾多次派出隋唐使、學問僧前來學習,還將大量的唐代家具和工匠運到日本。正倉院中所藏的家具可能是直接產(chǎn)自唐朝,可能是同時期的唐朝工匠在日本制造的,或者是日本工匠對唐式家具的仿制品[2]。中國的唐代文物傳世品極少,想要了解唐代家具及室內(nèi)陳設,基本只能借助繪畫、出土壁畫等圖像資料。而目前正倉院中保存收藏了包括屏風、幾案、床榻、棋局、箱柜等各種唐式家具,這些家具藏品給我們提供了大量重要的實物資料,對于研究唐代家具文化具有重要的意義。
紫檀木畫挾軾保存于正倉院北倉,是圣武天皇首批捐獻給東大寺的寶物。其記錄在《東大寺獻物賬》的第一卷《國家珍寶賬》中,其中有一條“紫檀木畫挾軾一枚”并備注“著白羅褥”就是描述此件(圖1)[3],可見當時人們使用時是有專門的錦褥與其相搭配的。
紫檀木畫挾軾頂板長1115mm,寬137mm,整體高335mm。此挾軾為盛唐時期唐代家具代表作之一,工藝精湛,極盡裝飾之工[4]。以長條形的實木為幾面板,細長平直,中間上表面貼顏色深沉的紫檀薄板,兩端貼楠木薄板,邊線部分鑲嵌象牙、染綠鹿角等材料。兩端各有一對直立雙方柱腿足,中間截斷嵌入象牙制成的圓柱。幾面板四周、腿足及基座表面由金銀泥繪描出花葉、卷草、蝴蝶等裝飾紋樣,做工精細,裝飾優(yōu)美。
唐代閻立本所作的《歷代帝王圖卷》(圖2)中,陳宣帝所憑之軾形式與紫檀木畫挾軾相同[5],可猜測正倉院所藏挾軾可能是當時運到日本的唐代家具,或者是工匠對唐代家具的仿制品,因此由這件紫檀木畫挾軾可以看到唐代貴族階級使用憑幾這類家具的些許生活風貌。
唐朝時期家具在裝飾方面色彩華麗,莊重威嚴,同一件家具運用多種不同的裝飾材料和工藝[6]。紫檀木畫挾軾幾面板多用硬木薄板貼于表面,矢羽狀木畫和金銀泥繪紋樣起裝飾作用,整體效果豐富多彩。
木畫技藝屬于鑲嵌工藝的一種,會使用如紫檀和黃楊木等木材,金和錫等金屬,還有白色的象牙和染成綠色的鹿角等等色調(diào)和質(zhì)感不同的各種各樣的材料組合拼接成某種圖案[7]。
紫檀木畫挾軾的木畫工藝主要使用在幾面板上(圖3),其兩端由單位材一塊塊有規(guī)律地拼接在一起成為矢羽紋樣,裝飾鑲嵌在幾面板楠木貼面邊緣。
木畫的制作方法和步驟因圖案設計不同而不同,但也有共通之處。大致的工序如圖4所示,先把要使用的各種材料制作成一定厚度和大小的薄片,之后將其粘合構(gòu)成種子材。種子材制作完成之后縱向粘合拼接,為了防止粘合不牢固及橫切時候操作不方便,在拼合好的種子材旁邊粘合一塊輔助木,然后把種子材橫切成為薄片,這些薄片被稱為基本材。最后將基本材分成一塊塊的單位材,把這些單位材按照設計好的圖案進行拼接完成。
■圖1 紫檀木畫挾軾
■圖2 [唐]閻立本《歷代帝王圖卷》中陳宣帝
■圖3 紫檀木畫挾軾幾面板端部
■圖4 木畫制作過程
■圖5 碧地金銀繪箱頂面
■圖6 蘇芳地金銀繪花形方幾幾面及腳足局部
薄板貼面,也叫做貼皮,是將紫檀、沉香、朽木、斑竹等木材加工成薄板,貼在另外制作的結(jié)構(gòu)體上裝飾表面的工藝。這些貼飾在家具基材上的薄板經(jīng)常使用貴重不容易得到的材料制成,貼面的薄板不再涂飾色漆,為的是突出天然木質(zhì)材料優(yōu)雅的質(zhì)感和紋理。這種貼面技藝除了起到裝飾的作用,還節(jié)省了貴重木材,又因為貼皮家具基材相比于貴重硬木材料量輕,平時搬動更加輕松方便[8]。
不同種類木材的紋理構(gòu)成美麗的圖案,規(guī)則紋理和不規(guī)則紋理各有其獨特的裝飾效果[9]。紫檀木畫挾軾幾面板貼附了大量的紫檀和楠木貼面,中間紫檀薄板貼面顏色深沉,質(zhì)地致密,兩端的楠木貼面顏色棕黃,展現(xiàn)木材本身似葡萄狀花紋,兩者在幾面板上產(chǎn)生了材質(zhì)和色彩深淺的差異對比效果,用較少的木料展示了硬木材質(zhì)自然紋理之美。
金或者銀的微細粉末用膠水溶解后,在素地、粉地、染色地或漆地上描繪裝飾紋樣的裝飾手法叫金銀泥繪。
唐代時期流行卷草紋樣,花、葉豐富多樣,呈現(xiàn)形態(tài)渾然有力,動靜相比較,富有節(jié)奏感[10]。紫檀木畫挾軾幾面板側(cè)邊和腿足使用金銀泥繪工藝便繪制了花草等裝飾圖案,保存至今色澤仍然光亮。正倉院還有其他藏品運用金銀泥繪技法,展示不同地子上不一樣的裝飾效果。碧地金銀繪箱外表面基本為碧綠底色,繪制有金泥花紋,銀泥蝶鳥紋與花草紋,整體清新淡雅(圖5);蘇芳地金銀繪花形方幾的幾面邊緣為金銀泥繪制的花紋,幾足雕刻成兩片花瓣相疊狀,彩繪以白、藍、紅三色,最后用金泥繪制葉脈,裝飾效果更為華麗豐富(圖6)。
紫檀木畫挾軾的結(jié)構(gòu)包括三種連接:腿足和上頂板及下基座的連接,象牙圓柱和腿足的連接,基座和長方形底板的連接。
紫檀木畫挾軾腿足和上下部分連接為“丁”字形連接,是一段直材的端部和另一端直材中間部分垂直連接。中國傳統(tǒng)家具腿足和上部構(gòu)件“丁”字形連接時,多采用夾頭榫和插肩榫的方式,連接較為復雜,也更為牢固。而正倉院家具的“丁”字形連接大多是單榫連接,較為簡單(圖7)[11]。這屬于榫卯發(fā)展的早期形式,就此可以看到唐代家具的榫卯結(jié)構(gòu)還未到后世的復雜程度。
在直材“丁”字形連接時,一段直材端部會切肩做榫與另一段直材接合,這時根據(jù)切肩的數(shù)量可分為單面切肩榫、雙面切肩榫、三面切肩榫和四面切肩榫,日文中的“片胴付平枘接”“二方胴付平枘接”“三方胴付平枘接”以及“四方胴付平枘接”這四種叫法的連接方式與此并無較大差異。
正倉院所藏紫檀木畫挾軾腿足和上頂板及下基座都是采用四面切肩榫的方式連接(圖8-圖9)。一是因為腿足在豎直方向上受力,榫頭不用做很大就可承受??;二是因為四面切肩榫作四個榫肩可以避免卯眼邊緣外露,更加美觀。
正倉院家具中有一種連接方式的日文是“継手”,是指同一部件沿著長度方向繼續(xù)延長加工的方法。在進行連接的時候兩木材其中一個出榫,另一部分打卯眼接合,這種方式日文叫做“枘継”。正倉院中收納繩線的百索縷軸兩個部件接合使用了枘継(圖10),其中一部件端部出圓柱形榫頭,另一部件鑿卯眼,卯眼底部還留有5-6mm的空隙以便膠粘劑可以填充使接合更加牢固。
■圖7 單榫連接方式
■圖8 腿足與頂板連接
■圖9 腿足與花形腳臺連接
■圖10 百索縷軸中的枘継
■圖11 象牙圓柱和腿足的連接
紫檀木畫挾軾腿足中間的象牙圓柱和腿足的接合,與百索縷軸的結(jié)構(gòu)形式類似。木制腿足相比較象牙材質(zhì)而言更易制作,開卯眼更為簡易,所以象牙圓柱兩端做圓柱形榫頭分別嵌入上、下腿足之中連接(圖11)。
若在木質(zhì)構(gòu)件上做榫,因為木材具有各向異性,橫紋方向上強度差一些,不能造榫,只能在直紋方向端部做榫。如果兩個構(gòu)件需要連接,但都無法造榫,這樣的情況只有另取木料作為榫將兩者連接起來。紫檀木畫挾軾的基座和底部平板部分都為橫向的紋理,將兩者在豎直方向上連接,只需在兩個需要連接的部分開卯眼,另取木料制做圓柱狀榫,將兩者進行連接(圖12)。
與中國傳統(tǒng)榫卯結(jié)構(gòu)相比較,正倉院家具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更為簡潔和直接。紫檀木畫挾軾整體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如圖13所示,豎直方向的腿足直接在兩端開榫與上下部分連接,腿足中間象牙圓柱同樣也是端部開榫嵌接在中間位置。花形腳座和平板基座橫向連接無法開榫則另取圓榫將兩者接合。
■圖12 基座和長方形底板的連接
■圖13 紫檀木畫挾軾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示意圖
唐代是我國藝術(shù)史上的一個高峰,不論是漆藝、陶瓷,還是繪畫、詩歌等幾乎達到頂端,那時家具的裝飾、造型、工藝和結(jié)構(gòu)值得我們?nèi)パ芯縖12-14]。日本正倉院目前藏有唐式箱柜、屏風、胡床等家具品類,是目前最豐富、最有價值的唐代家具藝術(shù)寶庫[15],讓我們?nèi)杂袡C會一睹唐代的生活風貌。正倉院家具箱柜類居多,釘接、膠接及金屬構(gòu)件連接極為普遍[16],連接方式較為簡潔,其中有部分與我國傳統(tǒng)榫卯結(jié)構(gòu)類似,由此可見從唐代至今家具榫卯接合方式的演變和發(fā)展[17-18]。傳統(tǒng)的工藝不單單是一個制作過程,它背后涵蓋著珍貴的歷史、文化和審美價值,構(gòu)建我們的文化自信和家國情懷[19],中國傳統(tǒng)工藝還需要不斷深入發(fā)掘,并將其發(fā)揚光大,相信中國的文化藝術(shù)將會迎來新的巔峰。